晨起,冬雾弥漫,寒气逼人,又是一个奇冷的冬天。
深宅大院内一名女童惊慌失措的冲出来,府内早起的嬷嬷、丫鬟等干活的人见着她,全吓得露出惊恐之色。
女童分不清东南西北,在府中胡乱瞎闯,眼前所见到的亭台楼阁无一处不令她吃惊,她跌跌撞撞的来到大宅院的正门,视线沿着漆红大门仰头望去,门楣上有块烫金匾额,写着“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旁边另有方匾,印着“雷府”。
雷府,这是哪
女童白着脸的看着,这些古式建筑,若是仿古而制,这未免也太过精致逼真了!还有这些人的服饰,这到底是哪个朝代的戏服?
“鬼……鬼啊,鬼啊!救命啊!我光天化日下见鬼了!”忽有人对她惊天大喊,人还软腿的瘫在门柱边上。
她一愕,朝那打扮像是门房的人问:“鬼?你说我是鬼?”
那人猛点头。“春实实,昨晚你不是已经断气了吗?你娘还哭到昏倒,你爹才刚出门去为你买草席裹尸……”
“春……实实?我……我叫春实实,而且,死了?”她震惊半晌后,又渐渐镇定下来,冷静的想自己究竟出了什么事。
十分钟前她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手脚身体都缩小了,惊吓不已,跑出屋子后,看见这所有的一切包括人都古色古香,眼前的景象太不可思议,令她忍不住错愕的想,难不成……她跟小说写的一样,穿越了
记忆再回到二十分钟前,那时她还坐在自家开设的中药铺里帮老爸分类药草,秤取后包装,这时药铺里突然冲进一名哭花脸的中年妇女,吵着要老爸配制毒药给她,说是丈夫外遇她不想活了,要毒死自己让出轨的男人后悔。老爸当然不可能给她毒药,而她看这妇人闹得凶,老爸劝也没用,只好叫她打电话报警处理,哪里知道她才与警察通上话,那妇人便操起搁在桌上的剪刀像疯子似的冲向她,之后的事她就没了印象,当再有意识时,便发现自己已身处在这令人惊骇的地方了。
此刻她感到奇寒透骨,匪夷所思居然有这样的事,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古代,而且她明明已经二十五岁了,却穿越到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童身上……
“实实,你活过来了,真活过来了吗 李嬷嬷来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呜呜……真有这种事,真有这种事,哇—— 我的女儿,感谢老天没有带走你,哇—— ”一名衣着简朴的妇人上前抱住她,喜极大哭。
“我的天啊,实实,真的是实实!”接着一名男子由外回来,看见抱在一起的母女,立刻惊喜得丢掉手中那买来裹尸的草席,双目殷红的将两人一起抱住。
她小小的身躯被两个大人抱得紧紧的,紧到她全身起了一阵激灵,明白这对男女应该就是这副身躯的爹娘了。
“哎呀,天气寒冽,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就跑出来了,这才落水醒来,别又染风寒了!”那妇人发现她颤抖了一下,以为她冷,马上吩咐道。
落水?这下她明白了,这小女童昨日落水死了,而自己被那疯妇杀了后,直接穿越进到这具身躯里,她取代了小女童!
“冷吗?爹这就抱你进屋去。”男子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忙抱着她到雷府外院另辟给下人居住的屋子里去取暖。
眼见春实实的父母在屋里为自己忙东忙西,一个为她生火烘暖身子,一个喂她喝下姜汤热粥,两人脸上充满喜悦—— 本以为死了的女儿失而复得,如何不令两人欢天喜地。
这让本想告诉两人自己是周筱琳,不是春实实的她,不知如何启口了。
另外她也担心自己真正的身分会吓坏人,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了,谁又能接受她穿越的事实?如果真说出口,只怕人家会以为她落水后疯了吧?
说不定,干脆把她当妖怪看待,古代人对付妖怪的方法多是放火活活烧死,她可不想死得这么惨烈,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隐藏这个秘密,不说了。
周筱琳一双机灵的眼悄悄观察屋里布置,这屋子虽干净但设备简朴,再瞧眼前两人的装扮,与她刚才在外面见到的人差不多,只是又稍微体面些,看来春实实的父母应是这户大宅院的家仆,可能还是个小管事什么的。
“实实,你现在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爹再去为你请郎中来瞧瞧?”春品贵关心的问。
“是啊是啊,还冷吗?娘再给你弄床被子来。”春婶也问,这屋子是另辟给雷府内管事级以上的下人住的,弄床被子非难事。
周筱琳摇摇头,春实实的父母这般嘘寒问暖,显然极为疼爱女儿,她不禁想起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刺死了,老爸老妈一定伤心死了。
想起父母此刻失去自己的心情,她不住悲愁起来。
“实实,真不舒服吗?爹这就去找郎中过来—— ”春品贵见她忧容,立即就要出门请人来。
“不用了,我很好,身体无大碍,既不冷也不饿,你们不用担心。”她赶快叫住已经要冲出房门的春品贵,表明自己毫无不适。而这也是事实,醒来后,她除了精神受到惊吓外,身体好得很,可见这具身躯在未落水前极为健康。
春品贵松了口气,正要走回来,门外已有人急敲门。
“春管事、春婶,快!快出来,老太太不行了!”外头的人喊得急。
两夫妇闻言脸色一变,春品贵赶紧去开门,门一开见是李嬷嬷。“老太太真不行了?”他急问。
李嬷嬷哭红了眼。“老太太从昨日起就已经……唉,能拖到今日早上已是不容易,我晓得你们家实实刚醒来,夫妇俩正高兴着,但太太让所有人都过去老太太房里诵经,替老人家续命延寿。”
“那还等什么,咱们夫妇这就过去。”春品贵立刻说,老太太平日待他们不薄,这时候过去为老太太尽点心意也是应当的。
“可是实实……”春婶回头看了眼女儿,她刚醒过来,放她一个人在屋里着实不安心。
“她既然醒过来了也得一道去,太太发话,所有人不管老少都得去,那方姨娘连自己院里摔断腿的小翠都给抬过去了,实实若不去,怕日后让人钻了空子……”李嬷嬷暗示的提醒。
春婶一听就明白,这府里后院如后宫,各房都有计较,他们夫妇是太太赵氏院里的人,方姨娘若知太太院里有人托病没去,八成又会衍生事端,说太太院里的人对老太太不上心。
春品贵抿了唇,走到女儿床前。“实实,咱们身为雷家奴仆,由不得自己,倘若你身子还行就站起来,咱们一道去颂德园替老太太延寿。”他严肃的说。
周筱琳从他们的话推测,这快死了的老太太大概是府里的长辈,晓得自己不去会为他们带来麻烦,于是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自己能走的。”她起身下床,套上小包鞋就随他们去了。
春婶仍担心着她,却也无可奈何,身为家仆,什么事都不是自己能掌握,得随主人拿捏。她心疼的牵着女儿的手,与丈夫一起去到老太太住的颂德园。
屋外面已是满满的人,大伙哭成一团,旁边还有和尚手捧经书,嘴上念念有词。
周筱琳瞧着眼前这阵仗,可见自己穿越来的地方不是一般小户,当是极富之家了。
她随着春品贵夫妇往前走,老太太屋前有人指挥着众人前进,一批批的让人进到老太太屋里,等念上一段祷文后再出来。
春品贵一家三口跟着排队,不少人见到“春实实”先是吃惊,后又替春品贵夫妇高兴,可眼下的气氛哪能表现出一丝喜色,遂都忍了下来,只朝春品贵夫妇点点头,表示恭喜“春实实”平安无事了。
春品贵夫妇明白大家的意思,将这些心意收进心里。排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的队伍,终于轮到他们一家三口进到屋里。
周筱琳见屋里站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这些人各个衣着富贵,应该就是雷府的主人们了,此刻他们表情哀戚,尤其是女人们的抽泣声更是此起彼落。
不过,听这声音应该是极为伤心才是,可她瞧好几个人的脸上根本不见几滴泪落下。
她轻皱起眉头,又发现有些人一见到她,立即露出惊愕的表情,她想自己“死而复生”,他们八成是被吓到了。
周筱琳的视线忽然教一名少年吸引了过去,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锦衣玉带,眼睛炯炯有神,一副聪明睿达之相,也许就是这份韶颜稚齿才教她特别留了心。
正要移开视线时,少年瞧见周筱琳的目光,她抿了唇,立刻装出孩童该有的天真模样,故作惊慌失措的垂下脸来。
幸好这时一名嬷嬷让他们在老太太床前跪下,并随屋里的和尚一同念经文,和尚念一句他们念一句,她才得以避开那少年的瞪视。
念了几句经文后,她又忍不住好奇的抬眉往床榻上瞄去,老太太约莫六十出头,双眼紧闭,瘦骨嶙峋,但嘴唇微颤,想来是还有意识的。
周筱琳心想人还没死,却教这些人吵得不得安宁,这哪是祈福延寿,根本是催人上路!
下一刻,老太太倏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那痛苦的表情像是呼吸困难,这模样教所有人吓了一大跳,郎中就站在床边候着,这时立刻上前查看,但瞧完后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老太太长期厌食、肠胃胀气、手脚麻木,而今……唉,是油尽灯枯了……”
屋内的人听郎中所言后,皆垂下头来,看来老人家时候到了……
周筱琳皱皱眉,抬眼仔细瞧床上的老太太,她的被子微微掀开,隐约露出了小腿,她发现老人家除了下肢肿胀,小腿肌肉还萎缩,再见她抓着心脏痛苦喘气的样子,显然是心肌失去收缩能力,引起呼吸困难和心脏衰竭,再加上郎中刚才说的那些老太太的症状,这应该是……脚气病!
她家里经营中药铺,老爸领有中医师的执照,而她是护理系毕业的,毕业后就在老爸的中药铺里工作,跟着老爸学习中医,是以中西医的概念皆有,因此一些病症皆能猜个一二,而她猜雷家老太太得的就是脚气病。
这种疾病并不是香港脚之类的病,而是一种缺乏维生素B1引起的疾病,会导致心血管系统和周围神经损害。
想来老太太长期缺乏维生素B1,造成心脏扩大,血液循环缓慢而水肿,渐渐地四肢麻木、疼痛、无力,肌肉萎缩。
可瞧老人家病况虽严重,但也不是完全无救,脚气病在十七世纪才有记载,但到了十九世纪还不知道发病的原因,由此推测自己所在的朝代离民国至少四、五百年以上,因此在此时还治不了这个病。
不过这个病并不难治,只要平日饮食多补充维生素B1就可以了,她想说出治疗的方法,但一个才几岁的女童,说的话谁会相信?
况且,若贸然提议,万一没有人相信,反而连累了春实实的双亲就糟了。
但,人命一条,难道就眼睁睁见死不救?
周筱琳踌躇起来,暗忖着该怎么做才好,突然,床上的老太太瞪大眼指着她,众人立刻朝她看来,以为是小丫头跪着的时候对老人家不敬,让老人家在弥留之际恼怒了。
周筱琳屏住呼吸,不会吧,这老太太该不会看出她犹豫不决的心思吧
所幸一会老太太手一软,又瘫了下来,这根本是病昏头的无意识行为,但所有人皆是眼带怒气和猜忌的瞪向周筱琳,那指责的神情怪吓人的。
周筱琳却灵机一动,马上露出了猛然想起什么的神情。“我……我溺水后梦见有人告诉我救老太太的方法了。”
众人一听,全露出惊讶的神色,大家都知道她昨日不知何故落水了,被救起来时已奄奄一息,撑了几个时辰便断气,可不知怎地又活过来了,兴许这死而复生的人真有什么奇怪的际遇也不一定。
“实实,不可胡说!”这场合哪容得她胡言惹祸,春品贵赶紧制止她。
“我没有胡说,我是真梦到了。”她坚持。
“那么你说说,梦见什么了?”站在离床最近的中年男子严肃的问,似愿意听听。
周筱琳瞧这人说话有股威严,且看他的衣饰与站的位置,揣测应当就是这个府的男主人,也许是老太太的儿子吧。
她刻意装得胆小害怕的样子,不让人看出她内心的笃定。“这……我……”
“你这孩子怎么了,对老爷说话怎能自称我,要称奴婢。”春婶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