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烧了。
指尖传来的热烫让司马如风得知她莹白双颊上的异常红润为何。
视线顺着那头被他拭得半干的发往下挪去,停在那裹住她身子的半湿大毯上,薄唇紧抿,一股懊恼浮上心头。
看来他真为自己揽了个麻烦,还是个天大的麻烦。
坐在床缘,他拧着眉心,盯着静躺在榻上的女人,犹豫着该不该动手。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那精致小脸也不适地揪起,司马如风只能低咒了声,站起身,找出件自己干净的衣袍,接着闭起双眸,将那裹在她身上的毯子解开……
双手僵硬、不自在的摸索着,当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那灼热却十分细嫩的肌肤时,他停顿了下,接着快速却笨拙地将衣袍反盖在她身上,这才睁开双眼,看着那身他努力的成果。
虽然穿得七零八落,但该遮的全都遮着,至少给了她一身的干爽。
男女毕竟有别,他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
摸了摸覆在她额上的帕子,已不再冰凉,他拿起帕子,接着端起一旁的水盆,走出舱房,打算再换盆清水。
司马如风没发现,就在他阖上门的刹那,躺在榻上,女子也在同时间迷茫地睁开了眼,且那双大眼,竟是双透彻清亮的蓝紫色水眸,然而当她茫然地再次眨眼睁眸时,那瞳色已不复方才,而是和常人一般的黑色瞳仁,只不过更晶亮、更乌黑。
那转变不过是一瞬间,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唔……”看着映入眼帘的景色,浑身发软的海凌感到困惑,“头……好痛!”
抚着抽疼的额,待疼痛稍退,她才瞪大双眼,迷惘的打量四周。
“这里……这里是哪里?我的身体怎么会这么沉……好难受……”
不仅是身体沉重,连她的胸口都异常的紧闷,彷佛有股重量,沉沉的压在上头,让她呼吸感到窒碍。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怎么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只记得……
她喝下灵龟爷爷给她的药水,接着……她便感到疼痛,全身都疼,彷佛有股力量要由体内冲出,在她身上不停的叫嚣、冲撞,像是下一刻就要冲出体外,尤其是她的尾鳍,那股剧痛是其它部位的数倍,痛得她无法负荷,疼得她几近崩溃,疼得她眼前突然一黑,再次睁眼……她便在这了,这不知名的地方。
她不知道这儿是哪里,但她敢确定这里并非蓝砂,并非她所居住的地方,因为这儿没有她习惯的海流、没有让她感到舒适的气息,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浸泡在海水里……
等等!
她不是在海里,那……那她会在哪里?
这认知让她一愣,接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
“我、我……所以、所以这里……这里是陆地?!”
一发现自己身处在人类的土地,海凌因为过分惊讶与惊喜,顿时忽略了身体的不适,整个人弹了起来,却全身无力地咚咚咚翻滚下床,一头撞上床榻旁的桌椅,发出一声巨响,最后整个人趴跌在地,痛得她爬不起身。
“好痛——”
捂着直接受创的脑袋瓜,海凌痛得眼泪都逼出来了,可她却顾不得痛,一双美眸瞠得极大、小嘴微张,傻愣愣的盯着那翻起的衣袍下,瞪着她的尾鳍……不!不是尾鳍,是脚!是一双脚!
“啊——”这画面太震撼、太惊喜,她想也没想便兴奋的大喊出声,双眼晶亮的直盯着她莹白似雪的双腿,“脚!真的是脚!我有脚了……我、我真的变成人类了!我……哎呀——”
因为太过兴奋,她再次跳了起来,却忘了自己已不是人鱼,尾鳍也变成不熟悉的双脚,没法子和之前一样轻盈的恣意游走,整个人再一次跌坐在地。
“唔……好痛!”抚着受创的粉臀,她嘟起小嘴抱怨着,“人类的身体怎么会这么重……”
就在她抱怨的同时,舱房的门突然开启,进门的是听见巨响及尖叫而返回的司马如风。
海凌闻声望去,这一望,她呆了。
她傻傻的望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那刚毅瘦削的脸庞、那浓密英挺的眉毛、那深邃俊朗的五官、那是一张烙印在她心头整整五个年头的容貌……
是他!
是那个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男人!
她没想到自己真能见到他,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就是睡了一觉,一睁眼居然就见到他……见到他……
这冲击比她看见自己拥有人类的双脚时还要大,蓦地,两行泪水就这么扑簌簌地滑了下来。
司马如风也傻了。
他听见房里发出一声巨响,没多久便听见女人的尖叫,心一凛,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舱房,结果就看见那被他救回的女人没有好好躺在床榻上,而是坐在地上,眨着一双大眼盯着他瞧。
他知道这女人很美,光是静躺着,不言不语,便已美得惊人,更何况是像这样睁着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她的眼神很纯、很真,眼瞳像天上星子般明亮,也像幽暗的墨夜般漆黑,却又清亮透彻得就像海水一般澄净,那双眼,让人惊艳万分、心魂激荡。
然而让他震撼的却不是她的美,而是那让他说不出的熟悉感……
但不可能,这样美丽的容貌要是见过,他绝不会忘记,更奇异的是,在乍见她那一刻,他的头竟再次痛了起来,即便只有一瞬,却让他困惑万分。
但更让他困惑的是,那双绝美的眸子不知为何竟突然滑落泪水。
那泪水让司马如风漠然的脸庞微微出现其它表情,下意识的,他开了口,企图抚平她此刻的不安。“我是司马如风,你落水,是我将你救起,你——”
他话尚未说完,那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女人竟蓦地冲进他怀里,螓首深埋在他胸膛,双手紧紧的揽抱着他腰,很突然,突然到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都无法阻止,思绪停摆、傻了,忘了反应。
“我终于等到你了……终于……终于……”
哽咽的嗓音,包含着无法抑制的喜悦、无限的思念及深深的感动。
这样的情景是她想了、盼了一千多个日子盼来的,她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只想紧紧的抱住他,确定这不是一场梦。
司马如风没听清楚她嘴中呢喃着些什么,倒是被她唤回神志,一回神,他想也不想,一手将她扯出怀中,力道之大,让海凌重心不稳的整个人跌坐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
拧着眉,一贯的淡漠再次覆上俊颜,神色甚至结上冰霜,看着被他甩扔出去的女人,眼里的怜惜散去,只剩下浓浓的厌恶。
海凌被他这么一甩,又一次跌倒在地,俏臀又一次受创,这回她更是痛得泪花直冒,动也无法动,只能扁着嘴,用含泪的水眸凝视着他,困惑的问:“好痛……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听见她愚蠢的问话,司马如风眼神泛寒,冷冷的看着她,“一个女人,无故对初次见面的男人投怀送抱,还反问我为何要推开你?”
见她仍是一脸不解的望着他,那目光非但不回避,反而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半点女人的矜持都无,他黑眸更冷了,不想再和这不检点的女人多说一句话,旋身便离开。
他在生气吗?
傻傻的看着司马如风离开的背影,海凌不懂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他不悦,但她根本连想都没法子想,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所有思绪一抛,心头只有一眸慌。
“等等!等——”她蓦地站起身,想追出门,却在迈出第一步时,又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整个人向旁一歪,差点再次摔倒。
然而这一回她学乖了,急忙扶住木桌,艰难的再跨出一步,努力往房门走去,就在她心急如焚,以为司马如风会一去不回时,那扇门又开了,他就站在门外,手中端着已换过水的脸盆,抿唇,看也不看她一眼,笔直由她身旁走过。
看着那伟岸的身影去而复返,海凌眨了眨眼,还未反应过来,司马如风已放好手中物品来到她身旁,一把将她抱起,扔到床榻上,动作例落迅速得让她连话都来不及说。
“躺下!”
他严厉的口气让她一怔,忙乖乖躺下。
他将拧干的布巾覆在她额上后,便又要离开,这回海凌动作极快,像个生怕被抛弃的孩子,紧揪着他的衣袍,忙问:“你要去哪里?”
司马如风眉微拧,看她不安的样子,忍着不拂开她揪在他衣袍上的小手,冷淡的说:“放开。”
无视他的冷颜,海凌摇头,一脸可怜,“我能不能跟你去?”
她是单纯的不想和他分开,怕他一离开,她便找不到他了,可这行为、这问话,却让司马如风加深对她的厌恶,手一扬,直接挥开她的手,寒着声音说:“注意自己的行为,别做出让你父母蒙羞之事!”
“蒙羞?”捂着被他甩开的小手,海凌不是很懂这两个字的意思,眨着眼眸,傻傻的看着他。
她那一副像是听不懂的模样,让他眉心的折痕更深,甩头便走,没想到——
瞪着那再次揪来的小手,司马如风黑眸沉下,正要说话,海凌已可怜兮兮的开了口。
“别抛下我好不好?我、我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他要是走了,她肯定再也找不到他。
她那模样活似被人丢弃的小狗,无辜又惹人怜,正常人若被这么一个倾城佳人楚楚可怜的凝望着,肯定是同情心泛滥,可今日在她面前的是人称冷面将军的司马如风,他肯救她,已是最大的同情,她要是聪明,便不该奢望在惹恼他后,他还会给她好脸色,但她说的没错,他是该对她“交代”些事。
思绪一转,司马如风旋过身,面容严肃的瞪着她道:“听好,我们此时是在海上,而你现在待的地方是翼国的战船,这船上全是精力旺盛的男人,只有你一个女人,如果你够聪明,就该明白可能的危险,就懂得要好好待在这,别出舱房,你的三餐,我会帮你送过来。”
交代完,司马如风转身便走,而这一回海凌不再阻止他,只是傻傻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