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个时辰前便已守在门外的纤细人影,司马如风胸口紧缩,俊颜一沉,站起身蓦地打开房门。
听见开门声,海凌连忙回头,当她看见他笼罩阴霾的脸色,小脸微白,急问:“司马大哥,管姊姊醒了吗?”
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单薄的穿着,他脸色更差,沉声说:“回房去。”
冷然的情神让她纤肩一缩,以为他在生她的气,连忙解释,“司马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晓得那轮椅怎么会——”
“我说回房去!”他加重语气。
严厉的命令打断她的解释,海凌怔忡着垂下眼睫,将未说完的话咽回,微哽地说:“不……我要等到管姊姊清醒,否则我不离开。”
他不相信她?甚至连她的解释都不愿听是吗……
心口一揪,她忍着难过,不看他冰寒的脸色,转过身,静静站着。
见她那模样,司马如风眯起双眸,正要开口,耳边却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声响,那声音让他不发一言,往房里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海凌胸口紧缩得更甚,满溢苦涩。
难道……他真认为是她把管姊姊推倒的?
她没有,她真的没有,当时她思绪很乱,一颗心全悬在他身上,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用力的挥开,接着她便看见管姊姊倒在地上。
隐约地,她想起挥开她手的人,似乎就是管姊姊……
她不是推卸责任,管姊姊摔倒,她很自责,自责要是自己能及时抓住她,或许她就不会受伤,只是……
脑中滑过司马如风阴骜的脸色,海凌双手紧握,粉唇苍白。
但……就连他都不信她了,就算她把实情说出,又会有谁相信?
司马如风回到床榻旁,替静躺在榻上的管静悠盖好被子,没注意到她正好睁开双眼,当她看见他守在她身旁,没有离开时,嘴角扬起一抹得逞且得意的浅笑。
闭上眼,她刻意发出痛苦的呻吟,彷佛睡不安稳,才缓缓睁眼。“嗯……”
她一出声,司马如风马上开口询问:“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抚着头,管静悠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轻颦秀眉,低声说:“除了头有些痛,其它没什么大碍。”
听她说头痛,他端来搁在桌上的药,让她喝下,轻声道:“大夫说你摔倒时,头部着地,幸好是跌在泥地上,所以不严重,只是这几日会有些头晕,喝几帖药就会没事。”
喝下浓苦的药汤,她点点头,又接过他端来的糖水漱口后,才语带忧心的问:“对了,海凌呢?”
见她提起海凌,司马如风敛下双眸,淡然道:“在门外。”
“在门外?”管静悠一怔,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没去歇息?”
闻言,他脸色再次沉下,抿着唇,好半晌才沉声说:“她很担心你,坚持等你醒来。”
那笨女人!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天气,只穿着件薄衣,便在外头傻站着,要她回房去,她偏不听,坚持在门外吹冷风。
想到海凌那冻得发白的唇,他眯起双眸,感觉那稍退的火气再次上扬。若不是静悠正好醒来,他绝对会亲自将那个笨女人给扔回房去!
“等我清醒?”管静悠又是一愣,许久才一脸恍然大悟,握住他的手,猜测的问:“如风,她是不是认为是她害我跌倒?所以在自责?”
司马如风还没应声,她秀气的脸蛋已布满忧心又说道:“她怎么会这么傻!虽然……虽然是她推着我,但……也有可能是意外,她应该不是故意松手才是,如风你千万别怪她,你——”
“别说了!”蓦地,他打断她的话,俊颜漠然得让人看不出情绪。
但管静悠却是一喜,听话的没再多说,双眸极快的闪过一抹愉悦。
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这是这五年来,她所扮演的未婚妻角色。
她必须让她的未婚夫以为,她就是这么一个性格温良的女子,毕竟这样贤良淑德的女人,才是受所有男人喜爱的不是吗?
所以她隐藏起自已阴沉善妒的本性、压抑她的占有欲、任性、骄纵及心机,她掩藏自己所有的不美好,亟欲在司马如风面前呈现出完美的一面,只为了得到他。
他地位尊贵、英明神武、俊美无俦……他就像是为了救赎她而存在,在她见到他的那瞬间,她便已决定,这辈子,她非他不嫁。
为了让他喜欢上她、为了让他娶她,她竭尽所能的改变自己,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而努力着,即便他仍是一脸淡漠,即便他依旧是那样冷情,但,他还是和她订了亲。
就算他只是因为报恩而答应娶她,她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她独占他这优秀的男人,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无悔,哪怕……要受点伤,为了让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要她受多重的伤、要她诬陷多少人,她都肯做。
但管静悠以为他终于为她动了怒、以为他在为她抱不平、以为他是因为她太过善良帮海凌说话而不悦,却没想到结果竟是恰恰相反——
“海凌不会故意放开手,也不会做出让人受伤的事,这些我知道,所以别再说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早点康复,这样对你和海凌都好。”司马如风低声说。
他很清楚,要是她管静悠一天不好起来,外头那小女人便会一直自责下去,她早点复元,不论对谁都好。
他的话让管静悠一愣,好久好久,那错愕才由她眼里消去,她敛下眼眸,隐去怒色,再抬眸,脸上已是一贯的柔笑,她轻轻地说:“你明白就好,那……你也早些休息。”
“嗯。”颔首,他为她盖妥滑下的绸被,吩咐守在外厅的丽儿好生照顾她后,这才略微急促的迈开脚步离开。
他一离开,管静悠马上对走进内室的丽儿说:“快去!给我跟好他们!要是他们有什么亲密举动,马上回来告诉我!”
丽儿点头,便连忙跟出房。
瞪着那扇阖起的房门,管静悠气得浑身发抖,手一扬,将床榻上所有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下床。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你相信她?你居然相信她?!甚至怕她自责,要我快些好起来?司马如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不是那来路不明的野女人!
“而你居然相信那个野女人?!我才刚醒,你却连陪都不愿意陪我一会,便要去找那女人?!该死!该死的、该死的狐狸精……”东西扔完,她改捶自己毫无知觉的废腿,极恨的说:“海凌!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后悔勾引我管静悠的男人!”
她恼怒地捶着,可不管她怎么捶,那瘦弱的双腿就是没有感觉,这令她更加生气,收起捶得红肿的双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一只小木笛。
虽说是根木笛,上头却很平滑,一个孔儿都没见着,然而她拿起它,就着口吹着,木笛没发出任何声音,却又像是有,彷佛是在呼唤着什么……
“等等!司马大哥,你要带我去……哎哟——”
他一出房门,连让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拉着她便走,穿过回廊、走过拱门,现在正要穿越幽暗的庭园,然而他过快的步伐,让她脚步踉跄了下,整个人向前倾去,往走在前头的他身上扑倒。
司马如风及时回身,接住她纤细的身子,看着她被冷风刮得通红的双颊,双眉拧紧,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
海凌一站稳,就感到身上传来一股温暖,一见身上披着他的外袍,心房的苦涩顿时减去一些。
抿抿干裂的唇儿,在他打算拉着她继续走时,她忙抽回自个儿的手,低声问:“管姊姊还好吗?伤得严重吗?”
见她躲开,俊眉拧得更紧,沉声说:“先跟我回房!”
她的手冷得像冰,再在外头待下去,明日肯定会得风寒。
“不,”海凌摇头,坚定道:“你先告诉我。”
她是真的担心管姊姊,不管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要是自己能及时阻止,或许她就不会受伤,所以她要知道她的伤势严不严重。
“你——”瞪着那张写满坚持的绝美小脸,司马如风抿着唇,心里火气更甚。
不是因为一向听话的她变得反常,而是气她老是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声音冰寒,他冷冷说:“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会照顾她,至于你,你只要顾好你自己就好了,别再去找她,让她好好休息。”
他知道海凌心软,事情又发生在她眼前,她的自责与内疚可想而知,他不让她去找静悠,一方面是要静悠好好静养,另一方面则是怕她太过愧疚,若她日日又和今晚一样,在房外一守便是两个时辰,到时病倒的恐怕不只一个人。
海凌当然不知他的用意,听见他不要她靠近管静悠,便误以为他是怕她再伤害她,雪白的小脸变得更加苍白,她颤着唇,低声说:“我知道……”
她声音太小,而风声太大,就连耳力极好的司马如风都听不清而盐眉问:“你说什么?”
咽下喉中的苦涩,她轻声又说:“我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我也知道……你不想我接近她,但我只是想确定她伤得严不严重,绝不会伤害她的,你可以放心。”
伤害?
浓眉拧得更紧,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
“你在胡说什么?”注意到她不再叫他司马大哥,而是用“你”这个字眼,突来的疏远,让他的心脏顿时一缩,有些慌。
闭上眼,海凌撇开头,哑声道:“没、没什么。既然你不让我去探望管姊姊,那我就不去,我也会听你的话,乖乖回房待着,不会乱跑。”
反正在他心里,她就代表“麻烦”,先是被村民当成妖怪,现在就连他都以为是她害他的未婚妻受伤,那么,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如就顺他的意,回房待着,只要不出房门就不会有麻烦上身,也就不会……
看见他和管姊姊两人亲昵的模样。
这样很好,两全其美。
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还他,她低着螓首,快步由他面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