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转了话题,海凌忙甩了甩螓首,不再想那让人不愉快的事,点点头,企盼的问:“可以吗?”
她第一眼便爱上这漂亮小巧的花儿。在蓝砂,有着随海流摇曳生姿的珊湖草,它们色彩鲜艳、形貌繁复,并不比陆上的花朵逊色,但它们却没有味道,不像这些花儿有着不同的姿态、外貌及香气,而她便是喜爱这风铃花淡淡的香味及那和她双眸一样的蓝紫色,让她一见它,便爱不释手。
“当然可以。”女孩子家都喜爱这些花花草草,海凌会喜欢,他并不意外,但有个问题。
“太好了!”她开心的拍着手,转身便要拔起一串。
“等等,”见她伸手要拔,司马如风连忙制止,“就这么拔起,它们会活不成的。”
闻言,海凌忙缩回小手,困惑的望着他,“那我要怎么带回去?”
“集市里可以买到让人植养的盆栽,我先送你回客栈,再去帮你买。”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就是不想让海凌到街上去遭受村民们的指指点点,才会选择带她到无人的山上透气,而若要帮她买紫风铃,就非得到集市去不可,而海凌……
“我也要去!我会乖,司马大哥,让我一起去好不好?”一听见司马如风想把她扔回去,她哪肯,连忙恳求。
果然!他才想着依她的性情,绝不可能自己回客栈去,她便急嚷着要跟。
她一脸的盼望,让他不忍拒绝,再说,大头和胖丁让他给派去调查命案,就算送她回客栈,也没人能保护她,他就算不让她跟都难。
抿着唇,他低声说:“记得你的话,别乱跑,要不,绝没有下回,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我绝对不会乱跑!”一听他准许,海凌开心得差点就跳了起来,忙点头应好。
“那好,跟紧我!”她一脸的兴奋,愉快的心情也感染至司马如风身上,放软了俊脸上的冷硬神色,偕同她,一块往集市而去。
太阳才刚露脸不久,汀风港便挤满了人,一艘艘渔船返航,卸货、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落,一大清早便热闹非凡。
前几日港口有庙会,许多前来做生意的摊贩都尚未离开,因此今日的汀风港,除了叫卖渔货的摊贩外,还有着杂耍团及卖女人家精致玩意儿的摊子。
“司马大哥……司马大哥等等我……哎呀!”
纤细的身子险些被人群又挤又撞而摔倒,若不是司马如风及时抓住她的手臂,恐怕她早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不是要你跟好?”皱眉,他沉声说。
这小女人一刻不给他添麻烦都不行,连走个路都能险些跌倒,让他分心不得。
扁着嘴,海凌既无辜又委屈的说道:“我有呀!可是……你走得好快,人又好多,我跟不上……”
她又不像他手长脚长,他走上一步,她就得走上两步,转眼间,两人的距离便差了一截,加上拥挤的人潮……她可是跟得很辛苦呢。
经她一提,司马如风这才蓦地察觉自己的粗心。
她的个头勉勉强强才构到他的肩头,要她跟上自己,确实很勉强。
带着她走向人潮较少的角落,他抿着唇,俊脸上有着犹疑,考虑许久,他才朝她伸出手,“抓好。”这只是为了避免她走丢。
“呃?”凝着伸至她面前的手臂,海凌不解的眨着大眼,困惑的问:“抓什么?”
闻言,司马如风俊颜一僵,脸色变了变,才沉声又说:“抓好我的手!”
“为什么?”小脸仍然满是不解。
他不是很讨厌她碰他吗?每回只要她一往他身上扑,他不是直接躲开,便是大声要她站住,甚至给她一记厌恶至极的眼神,怎么这会儿竟要她抓住他的手?
“你——”这笨女人!
瞪着那无辜的小脸,司马如风一句话只能梗在喉中,怎么也骂不出,好半响,他深吸了口气,直接拉住她那柔软的小手,才低声道:“走了。”
海凌一呆,愣愣的看着那握着她掌心的大手、傻傻的跟着他身后走着,许久,脸上那抹困惑,才缓缓被笑容给取代,然后愈扩愈大……
司马如风脸色十分难看,俊颜上有着掩不住的怒气,身上散发出让人无法亲近的冷漠气息,一路走来,街上只差没结出冰霜,然而却有个人不畏冰寒,依旧笑容满面。
“司马大哥,谢谢你!这花好漂亮。”嗅着捧在怀中的风铃花,海凌笑得好开心,不停的用小手拨弄着盆栽里的小草。
司马如风见她笑得好不灿烂,一副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胸口更闷,脸色愈沉,忍不住寒着声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啊?”海凌抬起螓首,看到他的表情却是一愣,像是现在才发现他冰寒的脸色,呐呐的问:“我……我怎么了吗?不能笑吗?”
她该不会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吧?要不,他的脸色怎会这般难看,像是在生她的气?
司马如风确实在生她的气,气她太过好欺。
深吸口气,他肃着俊脸,沉声又说:“你都没脾气吗?那些人这么对你,你不气还反过来帮他们说话,你是傻子吗?!”
想到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火气再次窜上他心头。
带海凌逛集市,他早料到那些被恐惧给蒙蔽的人们不会给她好脸色瞧,或许还会口出恶言,但他没想到他们居然敢动手——
“我的东西不卖给妖怪!”
“我也不卖!你快滚,别靠过来!”
“对!滚出汀风港!我们宁可把东西扔到大海,也不卖你这杀人的妖女……”
看着一双双带着惧怕、恶意的眼睛,海凌才碰到盆栽的小手一顿,默默的收了回来,脸上有些无措,开口解释,“我没有,他们真的不是我杀的……”
她好无奈,不明白这些人为何都不相信她。
“闭嘴!我们不想听你狡辩,快滚!别过来!”
“我……”海凌还想解释她不是狡辩,司马如风已冷着俊颜,站在她面前,为她挡去那些指责的目光,声音如暴风雪般森冷地警告,“我说过,事情尚未调查出结果,谁也不能说她是妖怪,难道我说的话,你们全当耳边风?!”
若不是只有集市里才卖风铃花,他实在不想带海凌来此让这群无知村民谩骂。
司马如风一出面,鼓噪的村民再次安静下来,虽然不再口出恶言,但眼神里的排斥及恐惧仍在,那眼神,海棱即便已被他护在身后仍可感受到,就像是无形的箭矢,一根一根的往她身上射来。
冷眸环顾着瞬间安静下来的大街,他并不想用权势压人,这不是他的作风,但这些村民的态度却不得不让他如此做,为了不让气氛愈来愈僵,他伸手拿起摊贩上的盆栽,想尽快完成来到集市的目的后离开,“多少钱?”
方才说什么都不让海凌碰货品的摊贩老板,当然不敢用同样的态度对这护国大将军,就见他微颤的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小声的说:“五、五文钱……”
司马如风一手拿着盆栽,一手由怀里掏出钱袋,一心只想赶快付钱走人,却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道鬼祟的身影,那人怀中抱着一只大水盆,正缓缓朝海凌逼近……
突然,那身影将捧在手上的大水盆一扬,往海凌身上泼去,一盆滚烫的热水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泼撒在她的小腿肚上,让她痛得低喊。
“好烫——”
听见她的痛呼,司马如风迅速回身,却已不见那泼水之人,只看到海凌痛得纠成一团的小脸,他脸色倏变,低咒出声,“该死!”
他动作极快的将她拦腰抱起,往最近的一间茶叶行里冲,对着幸灾乐祸的老阅大喊,“拿冷水来!快点!”
茶行老板当然不愿帮海凌,却碍于司马如风阴霾的脸色及身分,只能匆匆到屋里打了盆冷水,听话的送来。
海凌痛得冷汗直流,那灼热的刺痛感让她小脸发白,血色尽失,已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司马如风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脚浸在冷水中。
“好点了吗?”不停将冷水轻轻泼撒在那红肿的脚踝上,他拧着眉问。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当她看见那双漾满担忧的黑眸,她咬着粉唇,硬是不让泪水落下,反而扯出一抹笑,颤声说:“嗯……好些了。”
其实还是很痛,对过去一直生活在冰凉海水中的海凌而言,更是痛上百分、千分。
身为人鱼,她碰不得火,就连靠近都觉得难受万分,这会儿直接被滚烫的热水烫个正着,那痛楚可想而知,她忍着,是怕司马如风担心,所以她笑,因为她不要他担心。
看着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司马如风没说话,而是极轻的掀开覆在小腿上的衣物,当他看见她白皙的肌肤上烫红一片,上头甚至已浮出一颗颗的小水泡,他脸色丕变,一股怒火倏地由腹中窜升,直攻心头。
“该死!是谁做的?!”回过身,冷厉的双眸,一扫看在场的村民,怒声问。
原本围观的众人,一见他彷佛能杀人的眼神,谁敢承认。坑都不敢吭一声,有的,甚至害怕的跑走。
见状,他脸色极差,仔细的观察四周,当他发现地上那蜿蜒消失至某间商号的水痕时,他眯起黑眸,想去将人给揪出,然而他才迈开脚步,衣摆却被扯住。
紧扯着他,海凌对他摇了摇头,小脸满是请求。“司马大哥,算了,我真的没事。”
凝着她请求的样子,司马如风双手紧握,忍着怒火,沉声说:“你自己看看你的脚,这叫没事?!”
敛下眼眸,她看了眼红肿的小腿,却扬起了笑,“真的没事,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相信他们不是有心的,所以你就别追究了好吗?”
她不喜欢他生气,尤其是为了她动怒。因为在他心中,她已经够麻烦了,她不想再增添他的麻烦;她的腿很痛,但只是小伤,她忍得住,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她不希望村民们更排斥她、让他难做人。
“你——”这个蠢女人、笨女人!都被人欺到头顶上,还要他别追究?!她就非得要这么傻?非得要让他的心这么疼吗……
“我不傻。”海凌说。
她的声音令他从回想里回神,司马如风看见她一脸认真的凝视他。
海凌语气轻柔却坚定的又说:“我只是相信,不是所有人心里都这样充满着恶意。司马大哥,你刚才可能没发现,我们要走的时候,有个大婶偷偷塞了一瓶药膏给我,要我天天擦,过几天,腿上的烫伤就会好一点……”
扬起笑,她又说,“你看,还是有人相信我不是妖怪,就像你一样,所以我不该生气,反而应该高兴不是吗?”
看着她笑得天真,纵使司马如风心头原本还有气,此刻也因为她这番话、因为她甜美又善良的笑靥消失得一干二净。
俊脸上的冰寒褪去,黑眸微敛,闪着一抹复杂的情感,他伸出手,将她散落在颊畔的长发勾至耳后,沙哑的低喃,“在我心里,你就是个傻瓜……”
傻得……让人怜惜。
海凌没听清他说什么,正要询问,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叫唤。
“如风?”
熟悉的声音让司马如风身子一僵。转过身,他先是看见了大头和胖丁,而在他们身后、也是叫唤他的人,竟是他的未婚妻——
管静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