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信誓旦旦说了不想管他,可是心终究没有那么狠,叹了口气,还是爬起来,悄悄地来到容厅,伸手探了下额温,确定热度已经退下来。
我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黑暗中默默凝视他不甚安稳的睡容,想起许多年前,他被我的肠胃炎吓得六神无主,整夜抱着我不敢睡。
我们也曾经有过许多美好的时光,所以我可以不怨,因为一旦怨了,就等于把那些快乐也一并抹热,我不想要否决掉一段对我来说如此珍贵的记忆。
那时的他,是真的将我当成情感上唯一的寄托,那么在意,不容任何人瓜分了我的注意意力。
曾几何时,他身边拥有的掌声愈来愈多,无数凝视着他的热烈眸光、来自各方的关注……一一填满了曾经空寂的世界,连最初深爱的女人都回到他身边,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再因为我的目光不再注视着他而感到惶然无措了。
他的人生太丰盈,属于我的这一段,早已不再是唯一,甚至,可有可无。
我静静起身,将他再也不需要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身回房,不再回顾。清晨醒来,他还在睡,我利用一点时间,洗了米开瓦斯煮粥。
齐隽生病时,对任何食物都没胃口,唯一能接受的只有地瓜粥。
就在刨地瓜丝时,门铃刚好响起,我赶紧放下地瓜前去开门,看见门外的人才想起昨天跟他约好,今早上班前先见个面,一同用早餐,有事要顺便跟我商量。
真是的,被齐隽一搅和,什么都忘光光了。
「你的表情,一副我不该出现似的。」杨季楚表达不满。
「我哪敢。」侧开身让他进屋,他一眼就瞥见客厅蜷睡的身影,但也仅是挑了挑眉,没发表任何意见。
真的,我由衷感激他的沉默。
他随后跟着我进厨房,看我忙了一会儿,才打破沉默。
「我不要吃粥。」
「将就一下啦,没时间煮其他的了。」
「吐司夹蛋更快。」他打开冰箱,捞出现成的蛋饼皮。「火腿蛋拼我也接受。」
「可是齐隽生病只吃粥……」
「那又关你什么事?」
呃……是不关我的事没错。
「煎蛋饼?还是要继续煮粥,让我饿,你自己选。」
「……杨季楚,你干么跟一个病人计较啦!」他现在是启动「齐隽模式」了吗?好难沟通。
「这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他慢吞吞回话。
纯粹人不爽。我读出话下的未竞之语。
看来这人心情很差,我最好别在这时惹他。乖乖开了炉火打蛋、煎蛋饼,先祭杨家大爷的五脏庙。
用了最快的速度打点好他的早餐,回头要再进厨房去忙,被他拉住手腕,硬是塞了一筷子蛋拼进我嘴里,倚靠在餐桌旁,一人一口,态度悠闲,看起来很有闲话家常的兴致。
「日子选好了吗?」
「日子?」啥日子?
「你那晚说的,忘了?」
他指的,是那句将就着凑在一起,顺长辈心意结婚的提议?
我是这么说过没错啦,那是指冉盈袖如果再伤他的心的话……没想到还真让我这张乌鸦嘴说中了!
他说今天要找我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他探手,摸摸我还不太看得出来的肚子。「再拖下去,肚子大起来,就别埋怨我害你没漂亮的新娘礼服穿。」
他笑意浅浅,我相信,任何无知少女都会在那记电力十足的笑眸下意乱情迷,芳心怦然,但我不是无知少女,而且跟他熟到有得剩,只觉唇畔那抹笑,愈是温柔就愈寒得我头皮发麻。
「来,再吃一口。」
「……我、我去看粥……」他这样好可怕,我好怕,很俗辣地想逃。
「那不是你的责任范围。我都不知道你这里还兼诊所、餐厅、托儿所,供食宿、免费看护、还供平步青云。喔,对了,我国小生活与伦理的老师告诉我,人要懂得礼义廉耻,不可以予取予求、得寸进尺,所以,谢谢你的早餐,我鲜奶就不续杯了。」他还礼数十足地弯身致谢。
被他闹得走不开,直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响,我叹了口气,走到客厅,空无一人的沙发只剩下摺叠整齐的被子。
他都这样说了,齐隽会有多难堪啊,谁听了还有脸留下来。
回到厨房关了那锅粥的炉火,我无奈道:「好了,你满意了?」可以恢复正常了吧?他一下扮幼稚、一下演情圣,超有违和感的。
「你不够狠,我来替你讨回一点利息,不好吗?」
「不是……」只是觉得,分都分了,没必要让他也不好受。
他摇头。「有些人就是欠教训,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你有多痛,比起他欠你的,今天这些连零头都不到。」
例如冉盈袖?
看来他是把齐隽当冉盈袖一并修理进去了,被辜负的怨念满满啊!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可怕的狠角色,修理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明没带半个脏字,带笑话语却比血滴子还致命,一刀刀砍得有够狠。
突然觉得齐隽有点衰,顶着「负心汉」三个宇的头街,遭连坐法处置。
「你们——真的完了?」不然他整个人不会这么反常。
他偏开头,缓步踱到窗边,不应声。
那就是默认了。
「所以刚刚——是说真的?下定决心了?」不是纯粹激激齐隽而已?
倚靠窗边的身影无意识地把玩着无名指问的银戒。「不下决心,行吗?」
「我一直没问你,她的上一段婚姻处理得如何?」见他不明显地一怔,我愕然惊喊:「不会吧?你没问?!」
「……她说,不会让我当第三者。」
「……杨季楚,你真是昏头了你!」要说傻,这人也不遑多让啊,还有脸讲我!
他苦笑。「遇到她,从没清楚过。」
「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杨季楚回身,目光停在我腹间。「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孩子爹的人选还没有着落,那么,我不介意当个现成父亲。」
还真的咧!
「杨季楚,你玩真的?」
他是真的被伤透心了啊,才会下这种猛药,置之死地而后生,断了所有的念想,让自己完全没有回头路可走。
是啊,这不就是杨季楚吗?性情看似温润如玉,事实上,真要狠起来,比谁都要刚烈决绝,连对自己都毫不留情。
「小靓,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是啊,我们太像,同样在一段感情里死心塌地,以为等待岁月换得来幸福,却一再被辜负。
伤得太重,痛得太沉,这辈子,已经没办法再有一颗完好的心,开始另一段感情,那么倒不如就这样,放弃爱情,换来知己,也免得伤人伤己。当初,我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再怎么说,这人也曾经是我的初恋,我还不算太盲目,对吧?
未来还长得很,人生会如何,谁知道呢?
「如果你真的确定……好,我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