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昀强打起精神、做好心理准备,孙家扬一出现,她就笑得咯咯响,好像她从来没把康以臻放在心上,好像他们的关系还是像以前一样。
他们把外叫的菜摆在和室房里,一张方方的桌子,三个人围坐。
她大声唱歌,用那种会让人想跳楼的歌声,她还跳大腿舞替两个俊男饯别。她很豪气地把三个人的酒杯注满,仰头喝掉,忽略胃壁里的神经线在向她抗议。
「呼搭啦……」她高举酒杯,笑得很开怀。
「先吃点东西再喝酒。」孙家扬抽走她的杯子,把碗筷往她面前推。他和她一样,都在假装,假装两个人之间没有异样。
「有什么关系?顶多胃痛咩,又不是没痛过,反正你都有带……」她勾住他的口袋,手伸进去掏老半天,咦?没有。
原来……原来胃药,他已经不为她随身携带了啊。「哎呀,反正我们家什么东西不多,就是药很多啊。」她抓抓头发,替自己找台阶下。
她笑得很桃花,眼眯眯、眉弯弯,心情好得不得了。
「阿扬说的对,先吃东西再喝酒。」杜煜权夹两块她最喜欢的龙虾放进她碗里。
这一桌是孙家扬从五星级饭店里叫来的,每道菜都是符昀的最爱,这是他最后一次宠她,下一次,他已经失去宠她的权利。
「阿权,你会不会到美国娶洋妞?」她捧住自己的下巴,笑得灿烂。
「不会。」他冷着脸回道。
「那如果有男性需求的话怎么办?你又不像阿扬会到处找公园吃野餐。」
「符昀,你在说什么?」孙家扬听不下去了。
「我又没说错,我很担心阿权欸,你国中的健康教育有没有念好?如果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话,我教你,不要害羞,我是护士,这是我的专业领域,你千万不要让杜家的骨肉流落在外面哦。」
她说得认真,却让杜煜权涨红了脸,孙家扬气翻脸。
「小姐,你是女的好吗?」
「喂,我是好心,怕杜爸高血压发作,到时你们有空回来床边当孝子吗?还不是要杜妈一个人忙。」
「你可以说得再过分一点。」孙家扬把烤乳猪塞进她的嘴里。
她随便嚼两下,囫圃吞下。「我又没说错,阿权,怎样,要不要帮忙?」她用筷子点点他的衬衫。
「不必,我有很好的克制力。」他的颜面神经绷得很紧。
「你真的是北极牌机器人耶,按钮一压,就不会出现性冲动问题。」
「换话题!」孙家扬喊。
「同意。」杜煜权站在他那边,两个大男人吃定小女生。
「真是的,敢做不敢说,你知道我被分到泌尿科的时候,一天要看几只鸟?这个根本……根本难不倒我的啦。」
「都换话题了,你还讲不停。」孙家扬夹菜,把她的碗叠出一座小山。
「阿扬,这次的工作会很忙吗?」杜煜权没骂她,直接问着弟弟把话题转开。
「还好,不过我有参与监制的工作,原则上会忙一点。」
「你的服饰店听说营业额不错。」
「对,上半年成长了百分之三十七,我考虑下半年度开分店。」
「有没有新款的包包还是衣服?我要。」符昀插话,没人理她,就当做是她对小鸟话题过度狂热的惩罚。
「开在哪里,还是美国吗?」杜煜权问。
「美东两家、美西一家,另外在日本、韩国和中国大陆都各开一家。」
「美东?在纽约吗,我要去、我要去,我可以请丧假,然后因为办丧事太累、累出病来,就可以继续请病假。」
老套,还是没人理她。
「找好地点了没?」
「有眉目了,等企划、装修告一段落就会一起开幕,我预计在电影拍摄完成之后,到每家店做巡回宣传。」
「好啊、好啊,我可以帮阿扬提化妆箱,只要给我一张飞机票,不领薪水没关系。」符昀两只手举得很高,毛遂自荐。
还是没人甩她。
「到时候如果有任何需要,通知我一声,我让在地的分公司拨人手过去帮忙。」
「可以啊,其实杜叔公司的主要消费群是三十岁上下的熟女,如果有意思的话,可以发展出一支新的化妆品系列,在包装上用我们的设计,冠上我们的店名,也许可以试试争取十几岁的消费族群。」
「这倒是有讨论空间。」
「喂,有人在家吗?」
符昀在杜煜权面前挥挥手、再到孙家扬面前挥挥手,然而两人都对她视若无睹。
她瞪着他们,瞪到眼球快要往下掉也没用,她吐气,背开身,把头埋进膝盖里面。果然,这个动作让他们暂停惩罚,围到她身边。
「怎样?生气了?」杜煜权问。
「胃又不舒服了?」
「不是。」她闷着声说。
「不然是怎样?」孙家扬问。
「是你们太高,把空气吸光光,害我缺氧。」她说完,两只大手掌同时往她头上压,但快碰上那一刻,孙家扬缩了回来。
她坐正,埋怨道:「你们都不理我。」
「谁叫你要说那些无聊话。」
「那是每个男人都要懂的健康……」
「还来?」孙家扬斜眼瞪她。
「好啦,不说就不说,吃饭、吃饭,过了今晚,不知道大家还要多久才能聚在一起吃饭。」
就这样,他们继续说说笑笑。
阿扬说,阿权小时候功课好,眼睛长在头顶上,骄傲得很讨厌;阿权说,小昀是他见过最勇猛的女性,那次她跳到小流氓背上,把他的颈子勒得不能呼吸,他很想给她拍手鼓掌;符昀说,阿扬从小是花孔雀,走到哪里都有女生对他搞暗恋,还有人想巴结她,要她在阿扬面前讲好话……
他们的共同经历很多,怎么说都说不完,一个话题说完很容易又扯出另一个。
十点的时候,公司一通电话把杜煜权召回去,明天就要上飞机了,有任何的问题都不能拖到明天,于是,和室房里剩下符昀和带着微醺的孙家扬。
「喂,你会和康以臻结婚吗?」
她又喂他一杯酒,人家说酒后吐真言,她就是要听听看,康以臻在他心底占据几分。
「也许会。」
「啊不是陷入热恋了,怎么说『也许会』?应该是『肯定会、绝对会』才对啊。」她又灌他酒,他摇摇晃晃,用手肘支着桌面。
「恋爱是一回事,上床是一回事,婚姻又是一回事,三者不能混为一谈。」
「为什么?不结婚干么谈恋爱,那不是自找麻烦?」
「你们文医师又没打算娶小护士,干么要和她谈恋爱,惹出一身腥?当然是谈恋爱很有趣嘛,笨!」
他点点她的额头,把她靠近的脸推开,他醉了,越来越醉,醉得看见三个符昀、四个符昀,每个符昀都追着他问为什么,让他很头痛。
「所以你要和康以臻谈恋爱、上床,如果她很好用,才决定要不要把她娶回家?」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
「那你觉得你们之间的成功率是多少?」
「成功率?」
什么成功率?电影成功率、服饰店成功率……他坐不稳,往后一躺,躺在木头地板上。
「对,成功率……阿扬,不要睡,告诉我,成功率是多少?」她拉扯他的袖子。
「我做事,成功率一定是百分百。」他说得很骄傲。
所以阿扬在和康以臻谈恋爱之后,就要和她上床,然后当当当当,把她娶回去暖床。
讨厌,干么便宜那个康以臻,就算他是偶像明星,也不必要把自己当做牛郎送出去。
「死阿扬,她很好亲吗?唇有我软吗?」一个火大,符昀抓起他的衣襟,把自己的唇送上去。
是潜意识吧,当她的唇触上他的唇,他止不住汲取的欲望,也热烈的吻起她的唇、她的舌、她的柔软与甜美,辗转流连,舍不得停止这份眷恋。
「要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
想到这个怀抱不属于自己,符昀红了眼,发狠似的,不准他的唇离开她,她吻他,吻得激烈疯狂。
她懂性,医学上的性,但没身体力行过,她只是凭着一股不甘心、忿忿不平,红红的眼睛掉下第一颗泪水,她由着自己任性。
她拉开两个人的衣服,在他身上吻来吻去,像小狗那样,没人教过她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还有没有性能力,她就是要吻他、啃他,打死不便宜外面的狐狸精。
他的手扶上她的腰,抚摸她半裸的身体,柔软的身子催促着他的欲望勃发,他翻身、吻她,她一面哭、一面享受他高超的吻技。
狐狸精小姐也拥有同样的高级享受吗?
想到这里,她气蒙了,一把拉下他的裤子,吻从他的唇间沿着他的颈子、锁骨一寸寸往下滑。
「这里是我的。」她每攻占一个地方,就占地为王、宣示主权。
「这里是我的。」她吻上他的胸肌,那片女粉丝每见一次尖叫一回的宽阔。
「这里是我的。」她从来就不知道阿扬的身材这么棒,这么棒的身材不给她糟蹋,留给狐狸精太浪费,这是个不景气的时代,大家都应该节约能源。
「这里是我的……」
孙家扬受不了煎熬,拉起她,磨蹭她,用无数的吻解除欲火焚身,两个人的体温节节上升,她俯身,任他在她的身上点火……
她不想停、而他靠本能行动……就这样,成就一夜好事。
谁说醉酒的男人不行,阿扬很强好不好;谁说糊里糊涂的性不会让女人满腔热血滚滚沸腾,她明明就滚了好几回。
她很满意,自己从康以臻手里偷走他一次,再有机会,她一定还要再把阿扬灌醉,让自己从初犯,变成经验老到的累犯。
在酒精和性欲摧残过后,孙家扬不知道睡到第几殿去了。
符昀很害羞,却也记得这叫做偷腥,不能留下痕迹。于是,她拖着酸痛、疲惫的身子,帮他穿好衣服、拧毛巾替他拭去被她沾惹上的血迹,整理好周边环境后,她还搬来枕头棉被,让体力大量透支的男人一夜好眠。
她清掉桌上的残羹,把自己洗出芬芳香气,穿好睡衣,走进和室房里,看着酣睡的阿扬,忍不住想再宠一次自己。
于是她缩进棉被里,攀住他的身子,和他同床共枕、一夜好眠。
就这样,第二天醒来,孙家扬明明觉得不对劲,但毫无失序的乾净让他无法想入非非。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生,符昀不是第一次巴着他入睡,这种场景,他很熟悉。所以,他把不对劲当成一场梦,一场被自己苦苦压抑的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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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嗨,阿扬。
工作忙不忙啊?你现在是不是和女主角在沙漠或森林里面展开大冒险?真羡慕你的工作,可以一面玩一面赚钱,一不小心还可以和女主角弄假成真。
喂,这次报纸上都没有报出你和康以臻的情事欸,是宣传期还没到,还是你们两个人的保密功夫做得很道地?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被Fire了。
其实,也不能算是坏消息啦,应该算是预料中的事吧,那个文医师居然有个当立委的哥哥,不管是哪个年代,当官的最大,所以绕了一圈之后,他又回到原医院、坐回原位。
至于我这个没背景、没优势的可怜小护士,拿到三个月的资遣费,从此跟阿长以及姊妹们说再见。
敢怒不敢言又怎样?这年头,有钱的是老大。
离开医院要去哪里呢?我这么有名,不知道哪间医院肯收容我,我想过到诊所上班,又觉得大材小用,叫我这种进开刀房、摸肝弄血的大牌护士去挂号、打针、量体温,我真想一头撞死。
要是你和阿权在就好了,至少有人可以商量。
不过,你和阿权说要替我盖医院的事还算不算数?如果算的话,我一定要在医院门口挂上一个招牌——文色胚和狗不准进入。
怎样,屌不屌?
这是孙家扬离开台湾后第一个星期日收到的信。
他相信,符昀会寄同一封给阿权,顶多改个字,把「扬」改成「权」,因为她打字慢、怕手指头长茧,所以她常常用复制。
他回信,只打了三个字——我很好,这是她的要求。但阿权肯定会洋洋洒洒的给她寄去一大篇建议,说不定还会用电话讲上半小时。
出国这件事,只在他和符昀之间造成距离,他相信阿权会把这个距离消弭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