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翌点头又从衣襟里拿出一包油纸袋,拿了块糖糕咬着点头,“他还给子翌带了好吃的糖糕。”
纪紫心翻翻白眼,思虑后决定先溜。
她拿过赵天祺手中的纸鸢,拉着弟弟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往门外走去。“子翌,你不是要放纸鸢吗?姊姊带你到后山放纸鸢。”
纪子翌兴奋地点头,正要跟姊姊手牵手到后院放纸鸢,忽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定在原处,摇头,“姊姊,我们不能去放纸鸢了。”他含糊不清奶声奶气地说着爹爹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姊姊,爹爹方才让子翌跟你说,叫你到医馆去一下。”
“爹爹让我到前面医馆?”纪紫心嘴角微抽,连忙问道:“爹有说什么事情吗?”现在那人在前头,她一点也不想过去。
纪子翌不开心地摇头,“爹爹没说,只让姊姊到医馆。”
既然爹发话了,那她不到前头去不成,泄气地叹了口气,摸摸弟弟那像是刚蒸熟的白嫩包子脸,“子翌,那让沉香陪你到后山放纸鸢,姊姊先到前头去问问爹爹有什么事情。”
“不要,那我要在安哥哥这里,安哥哥刚刚吃了苦苦的药,我分他吃好吃的糖糕,等明天姊姊再带我去后山放纸鸢。”纪子翌张着晶亮的双眼,看着毫无表情的赵天祺还有一旁的空药碗,以为他是因为喝了难喝的药所以不开心。
纪子翌这话才说完便已经爬到床榻上,从油纸袋里拿出一块糖糕想喂赵天祺,“安哥哥吃,甜甜,嘴巴不苦,甜糕好好吃。”
看着纪子翌这张可爱柔软的小脸蛋,和望着他的这双澄澈圆滚滚的眼珠子,冷硬的心总是不自觉融化。
一向不爱甜食的他不忍拒绝纪子翌这小包子热心的关怀,嘴角微扬,抬手摸摸他的头,张嘴吃下他手中的甜糕,“谢谢。”
“不行,你安哥哥要静养。”
赵天祺摸摸他那显得失望的包子脸,看向纪紫心,“纪姑娘,让子翌待在这里吧。”
虽然已经颇为习惯他们一大一小的热络互动,纪紫心还是禁不住地泛起狐疑,怎么也想不通。
一向不喜跟陌生人亲近的子翌,不知怎么的却很喜欢这个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安睿,回安阳县的路上就常闹着要跟安睿搭同一辆马车。回到家后只要一想到,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找安睿,即使他因喝药陷入沉睡,子翌也要坐在床边看着他,对着安睿奶声奶气地说着童言童语。
“那好吧,子翌,你先跟安哥哥在这边,记住不可以影响到安哥哥休息,姊姊到前头看看爹爹有什么吩咐。”
得到姊姊的首肯,纪子翌开心地点头,“子翌会乖乖的,不会吵安哥哥。”
纪紫心又转头交代沉香,“沉香,你就待在安公子这里看着子翌,不可以让他调皮。”
沉香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地叹了口长气,“唉,这秦公子一来,我们小姐又有得烦了。”
“烦?”之前纪紫心那一闪而逝的困扰神情并未逃过赵天祺的眼,现在沉香又没来由地咕哝这一句话,引起他的好奇,“纪姑娘似乎不太欢迎前头那位秦公子。”
“安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们小姐不太欢迎那位秦公子?”沉香诧异地惊呼。
“方才纪姑娘一听到他的名子,眉头便马上皱起,怎么,这位秦公子人品很糟?”
沉香摇头,“不,这位秦公子人品可好了,可以说是翩翩佳公子。”
“若是如此,纪姑娘怎么会因为他的到来感到反感困扰?”
“安公子你有所不知……”沉香瞄了眼已掩上的门扉,食指抵在唇边小声地说着,“这秦公子是知府老爷的二公子,对我们家小姐很上心,为了赢得小姐的芳心,对老爷、小少爷的喜好更是上心。”
方才纪紫心一听到这位秦二公子的名字时,表情明显闪过一丝困扰,看来她并不喜对方,“秦二公子的这份殷勤,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不是,这秦二公子是郎有情妹无意,他明知我家小姐早已表明要替老爷守着医馆,直到小少爷长大可以继承老爷的衣钵之前都不嫁人,即使日后嫁人也不嫁有妇之夫,这秦二公子即使条件再好,也不可能娶得到我家小姐,他却还是一厢情愿地追着我们家小姐,希望能够打动她。”
“嗯,姊姊说她要等子翌长大,不嫁人。”虽然纪子翌听不懂沉香说的事情,但是他一听到不嫁人三个字,也连忙跟着点头为沉香左证。
“纪姑娘不肯与人共事一夫?!”赵天祺有些惊讶自己所听到的。
“是的,小姐多年前曾经说过,女子嫁人,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守着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成天为了一个男人跟后宅女人争吵,那不如留在家里守着家业,男人要想娶她,得从一而终。”沉香点头,翻着白眼回忆自己听来的一些消息,“加上我们老爷深爱着逝去的夫人,所以更是认同小姐的看法,好男人就该只爱一个女人、只拥有一个女人并给她幸福,因此从不逼着小姐嫁人。”
“对,爹说好男人就该只爱一个女人,子翌以后也要当好男人。”纪子翌用力地点头,一边吃着甜糕,一边用他软糯的声音附和。
赵天祺垂首沉思,原来这就是纪姑娘至今未婚配的原因……
此时,另一头二房的陈氏脚步匆匆、神情焦急地进入她婆婆越氏的院子,一进到屋内,连问安都没有便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全赶了出去。
越氏拍了下桌案,不悦地瞪着媳妇,“你这是在做什么,懂不懂规矩?”
“婆婆,不好了,前头医馆秦公子又来向大伯提亲了!”陈氏无视越氏的不悦,径自说着自己方才打听到的消息。
“什么?!秦风沛又来说亲,这次对象一样是那没教养的纪紫心?!”越氏一听,愤怒拍桌,“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这秦二公子怎么就非得要纪紫心那野丫头不可?”
“这次他向大伯提出娶纪紫心为平妻,大伯的意思好像是随她决定,只要她愿意,他就不反对这门亲事。”
“当真?”
陈氏担忧地看着一张老脸表情变化莫名的越氏,用力点头,“当真,要是为平妻,她恐怕就会点头答应下嫁了,婆婆!”
“这次……恐怕那野丫头会点头下嫁秦府……”越氏沉吟。
“这可不行啊!婆婆,她掌权、掌中馈已经占了所有好处,可不能连婚事都这般称心如意,这样太不公平……”陈氏一想到这些就气得跺脚。
越氏脸色沉了沉,“你说得没错,她生活都已是这般平顺,不需要看人脸色,若婚事又这般称心如意,那就太不公平!”
“就是啊,婆婆,要是让她嫁进秦府这高门,就真的是老天没有睁眼了。”陈氏急着撺掇着越氏,“婆婆您可得想个法子啊,这秦二公子的平妻对象怎么着也得是您最疼爱的孙女月云,绝不能让纪紫心这没娘的野丫头给夺了去。”
越氏横了眼陈氏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冷下脸磨了磨她那一口老牙道:“不用着急,定不让纪紫心称心如意。”
“婆婆,您是已经有什么计策了吗?”陈氏疑惑地看着婆婆那胸有成竹的表情。
越氏眯细了老眼,阴笑两声,“你大嫂的娘家家境不太好,她哥哥的儿子也二十好几尚未娶亲。”
陈氏一听恍然大悟,眼睛一亮,惊喜问道:“婆婆您的意思是……”
“你改天回去传个话,纪紫心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嫁妆绝对不会少的,如若愿意,让杨家的人私下到府里找我相谈。”
“好的、好的!”
这回春堂算得上是安阳县里数一数二的大医馆,每天上门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
自从纪世杰再次为赵天祺诊脉确定已无大碍,现在只需要好好调理便成,无须纪紫心这小医女随侍一旁预防任何突发状况后,纪紫心每天早上便前往医馆帮忙看诊抓药,午后较为空闲时,才回府处理之前因为去灵鹫寺为母亲举行生辰祭而累积担搁的事宜,每天忙得几乎抽不出空前去探视赵天祺,只能命沉香照顾好他。
可不知怎么的,今天却特别忙碌,医馆的大门才刚开,上门看诊的病患已将整个医馆大厅挤得水泄不通,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排队等着看诊的病人多到让人想尖叫,偏偏今天一早天未亮,父亲便被人请去救治一名重病患者未回、坐堂的王大夫妻子要生了让人来请假、回春堂的蓝管事才刚踏出院门准备到院子做她教的养生操,便被上头掉下来的瓦片敲破了头,现在脑震荡在家卧床休养。
整个回春堂就只剩下她与另外三名坐堂大夫,他们四人忙得不可开交,又以她最忙,不只要看诊,还要接手蓝管事收钱记账的工作,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
“姊姊、姊姊,我们去放纸鸢回来了。”
纪紫心忙着打算盘之际,纪子翌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让她不由得停下拨算盘珠子的动作,往大门的方向望去。
看到他那张兴奋的脸蛋,纪紫心眉头不由得皱起,“子翌,你们要去放纸鸢怎么没跟姊姊说一声?”
“是安哥哥要带我去放纸鸢,姊姊放心,子翌有听安哥哥的话,没有给他添麻烦。”
“可是安公子的伤势还未完全复原啊……”
“纪姑娘,你放心好了,在下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不动作过大,是没什么问题的。”从后面走来的赵天祺说道。
纪紫心看了眼他的脸色,确实已经恢复血色,“那好吧。”
忽地,一道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桌椅倾倒的声音,而后几声惊恐的尖叫在她身后爆开。
“啊!”在后院帮忙打杂养一名智障孙女的福望伯,被人毫不留情地丢进医馆里。
他痛苦的哀嚎声才刚落下,蛮横的吆喝怒骂声便传了过来,“混账东西,敢撞老子,老子今天非得给你们好看!”
三名平日在市集里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撇着嘴大摇大摆地走进医馆,对着里头的人叫嚣,“这医馆主事的是谁,给老子出来!”
一些怕事的病人看这三人模样就像是上门来寻仇找事的,纷纷赶紧无声无息地自一旁偷溜出去。
看来是有人上门闹事,纪紫心朝一旁的白果示意,要她先将纪子翌抱到后头去。
“我就是主事的,你们三位有何指教?”纪紫心冷着脸起身向前,嫌恶地睐了眼这三名活像一整个月没洗澡,身上散发着恶心气味,让人忍不住捂着鼻子的恶霸。
那三名恶霸色迷迷地瞅着她,其中一名掉了一颗大门牙的恶霸,向前就要摸她粉嫩的脸蛋一把。
“啧啧,没想到这医馆主事的还是名小娘子啊!”
纪紫心一把将那快摸到她的恶心咸猪手挥开,怒声大喝,“找我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明来意,不要动手动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银针伺候,保准扎成刺猬!
“那老家伙是你医馆的人?”为首身形较为魁梧,留着一把落腮胡的恶霸,指着被他们甩到墙上掉下来,现在被医馆里的学徒扶起,浑身是血、满头半白头发的福望伯。
“是的。”
“这老不死的不长眼撞了老子,老子是来索讨医药费的!”另一名鼻子上有一颗长毛痣的地痞撩起衣袖恶狠狠地怒声吼道。
纪紫心睐了眼被这三个孔武有力的地痞打得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福望伯,这是谁该向谁追讨医药费啊!
“唷,不知道是哪一位被福望伯撞了?”
“你老子我!”鼻子长了长毛痣的地痞拍着胸脯。
“不知道福望伯撞到你哪里?”
“脚!”
纪紫心低头瞄了眼那只穿着草鞋的恶心香港脚,“那不知道你要索取多少医药费?”
“不多,一千两!”
这话才刚说出口,医馆里倏地传来一记猛烈抽气声,被打到几乎晕厥的福望伯马上惊醒过来,“一千两!”
“一千两啊……”她低喃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