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行迈远,戚戚忧思深。
此思亦何思,思君微与音。
揽衣有余带,循形不盈衿。
此去遗情累,安处抚清琴。
晋.吴郡陆机<拟行行重行行
时序渐入隆冬。
转眼间,独孤旦和虎子已经在马市做活了一个多月,日日累得跟条狗似的不提,时时被寒风冻得浑身哆嗦,虎子做惯粗活了还算好,独孤旦纤秀细白的手却冻出了好几处红肿青紫冻疮,每每一碰就钻心的疼。
虎子看了难过得不得了,偷偷溜进屠大娘灶下挖了坨雪白猪脂回来给她抹手,可是独孤旦手上的冻疮仍旧时好时坏,夜里更昌痒得她恨不得把这几根手指头给剁了干净。
可这么熬苦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她已经观察到了每十日马市休市时,屠大娘都会拿把铜锁把他们两个锁在了破旧的小舍里,而后便是晌午才会回来。
“虎子,这是我们的好机会。”这天晚上,她悄悄蹭到躺在另一头靠墙窄小木板上的虎子床边,小小声道。“明天马市又要休市了,一大早屠大娘把粗馍丢进来后就会再落锁,我们等她一离马坊就逃!”
虎子一双乌黑滚圆的眼儿倏然睁大了,在夜色里依然抑不住的狂喜。
“真、真的能行?可是……大门外还有大狗看着,那两条狗可凶了,上次有人夜里来偷马就被活活咬死了。”
“屠大娘不在家,区区两条狗能奈我们何?”独孤旦清亮坚毅的阵子在幽暗夜里熠熠生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而且我们不是还有——”
虎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对啊!我、我怎么没想到?”
他不是没想到,是从来没敢往那处想去。虎子骨子里便是个安分守己的庄稼汉,被强卖做奴之后,心志全被挫折得消沉一空,只知屈服于命运磨难,压根儿没想过起而反抗。
可独孤旦不同,她既有勇气自庭院深深的侯府中出走,又怎么会让自己殡落在这浊泥尘埃中?
两人议定——多半是独孤旦充这狗头军师——之后,便各自回木板上养精蓄锐,只待明日一击!
果不其然,翌日清晨屠大娘将一囊袋水和两个大干馍扔给了他们后,便惯常地拴上大铜栓,随即脚步声去远了。
他们俩屏气凝神等了良久,直到确定外头的驴车声已然消失,迅速交换言之了一个喜悦的眼光,立马行动!
虎子力气大,将窗上木条生生掰断了好几根,虽然外头仍是横七竖八地钉着粗木,但独孤旦身形瘦小,可以从那小小的窗洞中努力钻出去。
隔着粗木钉牢的窗口,她凝视着在里头显行高兴却又带一丝忐忑的虎子,心下酸——虎子很害怕她扔下他,自己走了吧?
“虎子弟,哥哥说罩着你就是罩着你。”她灿烂一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等等啊,看我的。”
虎子粗手紧紧抓住窗条,眼泪都快滚出来了,殷切交代道:“旦子兄弟……你、你当心啊!”
外头悄无声息,虎子一颗心绷得更紧了,汗大颗大颗地沁额而出。
忽听门上喀啦一声响,旋即木门大开!
“这铜锁可比我院子的好开太多了。”独孤旦得意洋洋的嘀咕,“唉?虎子弟,你还发什么愣?快出来呀!”
虎子如梦初醒,傻乎乎咧笑着忙跟了上去,一个蹑手蹑脚地绕到后头去,另一个则是抓起搁在柴木堆畔的斧头就冲向大门,使出蛮力猛砍。
外头被惊动的两只大狗凶狠地咆哮了起来,虎子手一抖,可想起独孤旦的吩咐,咬牙继续猛劈猛砸。
门乍破,两头恶犬如猛兽般血气腾腾地朝里头的人扑咬了过来!
就在此时,独孤旦骑着马狂奔而来,对着虎子喊道:“上马!”
这匹黄花马痛得撕鸣一声,疯狂撒蹄就将扑咬上来的两只恶犬重重踢飞了,独孤旦死命抓住缰绳以免被甩落马下,双脚一夹马腹,“走!”
黄花马载着两人奔窜出了马坊,他俩见外头久违的街市闹景不由大喜,可还来不及笑出声就听见后头斥喝高喊声炸起!
“有人偷马!”
“是逃奴偷了马!来人,快追!”
“屠大娘说了,有逃奴,捉住立时打死!”
独孤旦小脸瞬间惨白,要命了,这些打手恶汉是哪里钻出来的?
“旦子兄弟,别怕,我们骑着马呢!快走!”虎子大喊。
她一抖,迅速回过神来,小脸煞气立现。“抓稳了!”
黄花马在她的疾疾驱策之下,横冲直撞地飞奔在大路上,两旁摊铺贩子和行人惊呼声四起,再加上后头追赶上来的凶神恶煞,城中平平康坊这条主要大街登时乱了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独孤旦危危险险地驾着马,心脏都快自嘴巴蹦出来了,眼看着后头七八个打手也骑了马追近,她心一横,对后头的虎子大喝一声:“扎马屁股!”
虎子黝黑的脸都惊骇得发青了,冷汗湿透了掌心,却二话不说拔下头上束发的木钗就往马屁股上一戳!
黄花马痛极疯狂更甚,奔得更疾更狂,虽然一下子就将追兵甩了半条街远,却是剧痛之下理智尽失,再不受独孤旦缰绳的左右,狂跳着就想将他俩甩下来。
死死勒住缰绳的她掌心鲜血迸溅,可是她不能放手,手一放不只是她自己,连抓着她的虎子都会被甩落成蹄下亡魂。
可是好痛……好痛啊……
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快要被耗尽了,抓紧缰绳的手指疼到都麻痹了,眼前阵阵发黑……
难道她独孤旦注定今日要死在这里了吗?
“松手!”隐隐约约间,有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如雷霆爆起!
松手?为什么要松手?不不,不能松手,她会死,虎子也会死的……
高壑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小人儿双手鲜血淋漓,身子如巨浪中的小舟般随时要被甩落覆灭,脑袋一空,霎时浑忘身边有暗影随行,高大挺拔身躯生生拔马而起,脚尖,点马首,身势狂如猛虎疾如流星地冲向那在马上东摇西晃颠簸危险的小人儿……
在众人眨眼之际,他修长大手已握成拳,重重一记击中了已陷疯狂状态的黄花马首,刹那间马儿长长哀鸣一声,巨大马躯砰然倒地!
独孤旦在气竭脱力前最后一个印象,便是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里——
那怀抱搂得她很紧很紧,像是害怕她会不见一样。
应该,是错觉吧?
她这十六年来,连她的亲生阿爹都不曾这样抱过她……也许这是一场美梦,是她五岁后再也没做过的美梦……
那时,在梦里,阿爹也是疼爱她的,阿爹会抱着她轻轻哄摇,会欢欢喜喜的将她顶在颈上去摘院子里的那棵桃花……
小阿旦的娘是最美的桃花,小阿旦就是世上最可爱的桃儿……
“阿爹,你为什么不要阿娘……阿旦了?”她在坠入黑暗前喃喃弱语,一滴泪珠儿悄悄地滚落颊畔。
高壑紧紧抱着怀中的独孤旦,深沉幽暗的眸子透着掩不住的心疼。这傻妹,傻姑子,不过近两个月未见,她怎就能把自己弄得这般遍体鳞伤凄惨狼狈?
“真要有人牢牢看着你才行。”他抱紧怀里的她,愤怒又怜惜的目光落在她消瘦得没丁点儿肉的小脸上,低沉嗓音里盛满霸道地道:“罢了,那孤就吃亏点,勉强受累了。”
“……”隐于暗处的飞白无言。
她不好提醒主公,同摔下马却无人接的那少年还不省人事呢!
屠家马坊雇的恶汉呼呼喝喝地赶到了,个个手里拿的不是粗大水火棍就是沉黑铁棍,能一棍砸死人的那种。
“可逮到你们了。”为首的恶汉看着一身玄衣,神情深沉冷漠的高壑时,心下没来由地狠狠一颤,可待看清楚了他只有单枪匹马独自一人,又嘿嘿狞笑了起来。
“喂!识相的就把我们家的逃奴交出来,老子还能考虑留你一条贱命,要不然——”
“嗯?”他利眸里幽光一闪。“你们说——我的女人是逃奴?”
几个恶汉后颈寒毛纷纷一炸,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面露惶惶惊悸之色。
为首的恶汉呼吸一顿,素来凶蛮的眼里掠过一抹诡异的不安,还是硬着头皮粗声粗气道:“这、这位郎君是不是认错人了?你怀里这小子叫阿旦,和地上那个叫虎子的都是我们屠大娘新买的贱奴,我们、我们有卖身契的。”
“有卖身契?”高壑浓眉微挑,笑意却冷得渗人。“所以,“是你们”把我的女人卖做奴隶?”
“不……不是……我、我们……是黑风寨把人卖给元老大,我们屠大娘不过是找元老大买人……”
“北齐帝都宪龙城居然人贩子猖獗至此,城牧焦腾是个死的吗?”他淡淡讽笑,犀利眸光越发深沉危险了起来。
暗处的飞白对隐于檐上的其中一名暗影打了个手势,那暗影立时会意迅然消失。
“郎君你、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恶汉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飞白留下,”高壑淡淡然开口,“待焦腾处置过后,令他眨至芎县由下九吏做起,如有不从,就到宣山大营当伙头军吧。”
飞白闪身而现,躬身行礼。“诺。”
堂堂九卿麾下的第一牧守转眼间被贬成小卒子,也不知该说他是活该还是倒楣了。
飞白忍不住暗暗猫了主公怀里兀自昏睡中的小姑子,内心强烈警觉不妙。看来得速速通令下去,一百八十二名暗影只要遇着这位阿旦姑子,就算巴结不了也得绕着道儿走,还有宗统领那里恐怕也要打声照会——皇宫暗势力是“暗影”,明势力就是他统管的“羽林飞骥卫”——主公心尖尖上的人,可冒犯不得!
见主公抱了小姑子就往自己的神驹方向大步走去,隐处十一名暗影自然是老练地紧紧跟上保护,而被迫宝剑当菜刀来用的飞白眉角抽了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见机不对,开始蠢蠢欲动的众恶汉,飞白只冷冷说了六个字:“你们,一起上吧。”
他懒得一个一个收拾了。
地上疼晕了的虎子恍恍惚惚间,仿佛听见了来自炼狱的凄厉惨叫声,却是急促而短暂,几乎是乍起的那一刹就恐怖地戛然消失了。
虎子觉得自己还是继续昏迷比较保险……
北齐帝的寝殿名为玄北殿,乃宫中最大最广最森严之处。
自高壑登基以来,从未有任何一个女子踏足其中,连侍女也不例外。
可今天,这禁令竟破了!
高壑亲自抱了一女回殿,温柔小心地将她放在龙榻上,可才放好,又觉得自己睡惯的床榻像是硬了些,她整个人小小的,软软的,若硌着了岂不是很难受?他沉吟了一下,重新将她抱入怀里,瞥了从刚刚到现在还傻望着这头呈魂飞天外的伢一眼——啧,真是越来越会伺侯了,连这点眼色也无?
“伢,让人多多拿些毛皮锦褥来把这榻上铺软和些。”他不悦地紧蹙起浓眉,自言自语。“不成不成,倒也不能铺太厚了,她个儿这么小,万一给埋在里头喘不来气岂不更糟?”
“……”伢下巴掉了下来。
“也不知她上回烫着的脚伤好了没有,这鞋袜到底该脱不该脱?她会不会醒来以后又气怪孤轻薄了她?”他喃喃有词。
“……”伢眼珠子都要凸了。
“还有,”他想着怀里的小人儿浑身肮脏狼狈不堪,尤其是手掌心里凝固的血令人触目惊心,心下不由焦躁起来。
“速传太医,再命人注好暖泉汤,不有备几袭柔软不磨肌肤的里衣和袍子——宫中织锦房还有没有梭郡今年新贡的雪锦?孤好似曾听谁谁谁说过那雪锦裁制的衣裳如丝似绒,好穿得很……等等,顺道把孤上回出猎硝好了的银狐紫貂皮子全赶裁成裘,统统送到孤寝殿来!”
“诺,诺,奴下这就去办。”伢好不容易才把惊掉了的下巴给按了回去,随即乐得一蹦九尺高,笑容都要咧到耳朵边了,匆匆忙忙地把十数个侍人指挥得团团转。
“你,速去命人备暖泉汤,不有香露子、香胰子,哎呀!有什么都备上!你,马上到织锦房去传令。还有你,速速找内宫库的赵侍人取皮子去。还有那个谁谁谁,马上让宫膳房送参汤快点过来,再把那补血气补元气的大补汤统统炖上,随时要用!”
高壑见状总算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便安心地抱着独孤旦坐在一旁的楠木沉香榻上,等着侍人们老练有素地将龙榻给铺得妥当了,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
不知怎的,怀里的小人儿虽然又是尘又是汗又是血,气息着实不好闻,又因为个儿小巧清瘦得没料,抱在怀里半点丰润称手感也没有,可是……
这一刻,他却觉得出奇的踏实满足。
好像本来被他搞丢了的、极重要的东西,如今绕了一大圈儿终于又回到了他手掌心里,暖甜暖甜的,还搔得人心痒痒的。
“独狐旦,你对孤下了什么巫蛊不成?”他垂阵凝视着她,低低地问。“下的什么?什么时候下的?是那些馆俞吗?”
可馆俞众人都吃了,也没见他们有他这样的症状。
就连他自己也觉迷惘了。
太医战兢兢来诊治过了,除了得顶着主公那两道无比可怕的沉沉锐利目光,心惊肉跳地仔细把脉外,还得小心别在清洗伤口、撒药粉、包扎的过程中弄疼了龙榻上的那位。
主公,您、您别尽盯着臣下啊,您把注意力全放在人家小姑子脸上成吗?
高壑听了太医禀报,独孤旦除了手伤严重,积忧过劳致使身子掏空了大半,恐怕还得好好将养两三个月才能补得回来,听得他脸色铁青,半晌后勉强深吸了一口气,抑下想杀人的冲动,沉声开口。
“她几时能醒来?”
“这位,呃,咳……”太医忍不住朝一旁的伢抛去了个求助的眼光——这位娇客可怎么称呼?
“有什么不妥吗?”高壑关心则乱,见状胸口一窒,口气凶狠了起来。“难道她——醒不过来了?”
“不是不是,能醒能醒。”太医吓得险些下跪,慌忙摆手道:“回、回主公的话,她是精气透支殆尽,这才会昏睡不醒,可像这样多多歇息养神是好的,等她精神足了,自然就能醒来了。”
高壑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刚刚有片刻的失态,神情迅速恢复沉稳冷峻。“嗯。”
“臣下立时回去疗伤调养的方子,先煎一贴来给,那个,服用。”太医偷抹了记额上的冷汗,巴巴儿地殷勤道。“好。”他面无表情地颔首。
龙榻上的独孤旦睡得人事不知,可眉心紧蹙,苍白的小脸布满冷汗。
“还是疼得紧吗?!”他眼神有些不忍,憋了片刻,终究还是倾身亲自替她拭汗。
“主公,暖泉汤已经备妥了。”伢不敢近前打扰,躬身在金阶下恭禀。
“嗯。”他点点头,深邃的目光却在落到她纤瘦娇小的身子上时,一时卡住,脑中一片空白。
久等未闻半点声响,伢只得大着胆子抬头偷猫了一眼,只见素来英明神武的主公僵在原地,英挺脸庞浮起了抹疑似害羞的红晕。
主公?害羞?
哎哟!太阳可打西边出来啦啊啊啊!
“咳,主公,还是奴下命几名侍女前来伺侯吧?”伢清了清喉咙,体贴地建议。
高壑虎躯一震,随即慢慢地转过身来,依然冷峻平静地——有本事你不要连耳朵都红了呀喂——微挑浓眉,沉稳地开口……“不,孤自己来。”
距离他那句“孤自己来”后,又过了半盏茶辰光,伢就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公倾身向前伸手想抱,又迟疑地收回,可下一刻像是下定决心就要触到她的腰,随即又做贼般心慌地转为巴巴儿地抚了抚她身上盖着的锦被边缘,好似要抚平上头不存在的绉折。
主公几时这般迟疑不决患得患失过?
难掩一丝惊震。
良久后,终见主公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接着轻柔地将床上昏睡不醒的小姑子连人带被团抱了起来,大步往后殿帝王专属的暖泉汤方向走去。
伢回过神来,机敏地对侍人们使了个眼色,迅速退出殿外,到大门口处守着。
在冒着蒸腾热气的乳白色暖泉汤中,一个高大身影将一个娇小身形轻轻放在池畔的矮榻上,他单膝跪在她身侧,温柔地替她解开了那整团的锦被,只见瘦得突出的小巧锁骨在旧衣前襟中怯生生地露了出来,他心下一紧,不知怎的喉头有些酸涩堵噎起来。
她本就太过清瘦,现下更像是苍白细瘦得仿佛一触即碎,他怎么也想不出她今日在大街上,如何有那等豪壮的气势能纵马狂奔、拼出重围?
“独孤旦,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小娘子?”他喃喃低问。“孤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这样——”
高壑顿住了,这一刹完全找不到任何足以贴切形容她的词汇。
一个小小女子,骨子里竟能有不输豪士、非死即生的决绝,真不知该说她是愚勇还是倔强?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甩去这股莫名的惊悸、愤怒,却又不自禁震动、激赏的感觉。
昏睡中的独孤旦瑟瑟发抖了起来,纵然在热气氤氲的汤池内,可她毕竟体虚气弱,前襟又被粗心的高壑拉了个大开,如何能不冷?
“咳。”他这才醒觉过来自己竟然把人家剥了一半就晾着不放,刚毅脸庞难得红了,喉咙阵阵发干,清了清喉咙才近似自辩地自言自语道:“天这么冷,也不知是剥了衣衫入池好还是穿着衣衫入池好?可穿衣下水怎能洗得干净?她身上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伤口,若没清洗妥当,万一疏漏了岂不糟糕?!”
高壑内心交战许久,最终仍是男人的兽性……呃,率性压过了礼仪为先的理性,毅然决然地把矮榻上的小人儿剥了个精光,赤裸雪白得像初生的小鸡蛋子,嫩生生地坦露在烟袅袅的汤池畔。
他一颗心急跳如战鼓狂擂,不敢大剌剌地直视人家小娘子的娇裸玉体,侧过脸硬着头皮将她打横抱起,大手在接触到掌下那滑嫩如凝脂的肌肤时不由一僵。
小小的,嫩嫩的,滑不溜手的,仿佛稍稍大力一些就能把她给捏碎揉化了似的,偏又酥软得令人心都麻颤了起来。
向来威猛骠悍的高壑在这一瞬突然有点膝盖发软的感觉,深深吸口气硬是扛住了,阳刚味十足的脸庞绷得老紧,浓眉紧皱表情严肃,抱着怀里的软玉温香不敢再多耽搁地踏入汤池。
慌乱间,他也顾不得自己一身龙袍未解,就这样泡进了温暖的汤泉中,一手将她揽靠得自己更紧,别一手抓起池畔的香胰子,在她身上胡乱地上下抹了通,甚至不敢过多停留,仔细品尝那丝滑得教他口干舌燥的……山峦起伏,小丘密林,柳腰细肢,浑 圆俏臀……
也不知几时,那僵硬的大手放缓了下来,自速虎速决转为温柔怜惜,香胰子生起的芬芳乳香细沫在暖汤中沁荡开来,怀里小人儿那雪般的肌肤在泉水的濯洗下,越发如玉般温润莹白。
他的眼神也幽暗深邃了起来,浑然未觉搂抱着她的铁臂束得更紧,将她更往胸口偎靠着,好似稍稍松开些,小人儿就会像蜜般在水里化了去。
高壑因长年练武的大掌布满厚茧,掏水淋在她身上清洗着,时不时因着掌下纤瘦却娇软肤触撩拨勾惹得胸肌一绷一紧,浑身肌肉紧绷如钢似铁。
真要命,这实是世上最磨人的折腾!
渐渐的,他向来平稳的气息乱了,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洗到哪儿了。
……
轰地一声!早历人事的高壑脑中一炸,鼻间倾刻间涓涓热流滑下!
而此刻远在殿门口保持着好内侍完美安全距离的伢正笑咪咪地教育着侍人们,如何在后宫中拥有好眼色的秘诀,忽然听见一阵沉重急促脚步声响起,伢得意愉快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就见自家主公高大身躯疾奔而出,大袖掩着挺鼻下方。
“主公?”伢瞪大了眼。
“咳,好生伺候她,孤,嗯,回寝殿更衣!”高壑闷哼了声,话说完就如一阵大风狂卷般地走了。
“诺,诺……唉?”伢应完声才发觉不对,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内殿,再看了看主公疾步远去的方向。
他怎不知,主公几时有第二个寝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