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言游东邑,东邑纷禳禳。
婚姻及良时,嫁娶避当梁。
窈窕出闺女,妩婉姬与姜。
素颜发红华,美目流清扬。
西晋.范阳张华<感婚诗
这是人吗?这简直是头饿了七天七夜的狼吧?
独孤旦足足被他在龙榻上折腾了三天,幸亏第四天入夜有边关紧急军情来报,否则,恐怕高壑就要尝到生平首次什么叫做“被娘子踹下床”的“闺中情趣”滋味了。
终于能睡个好觉的独孤旦几乎喜极而泣,等他一出殿外她就抱着厚被滚成一团,迫不及待呼呼大睡而去。
直近清晨,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个熟悉的高大身躯散发着热气靠近自己,又是一阵上下其手,她咿唔含糊地抗议了一声,那动静才顿止。
隐约听了有人低低笑叹:“真是个小娇娇,唉,可怜都肿了,还是好生养养两日再开吃好了。”
然后再度被纳入那温暖安心的宽阔胸膛里,独孤旦心口暖意洋洋,下意识朝他怀里钻得更深,寻了个最舒服的位子使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待独孤旦醒来,已是人去榻空……
“主子娘娘,主公交代您起了之后,让奴下们伺候您务必泡个药泉汤。”侍女们笑咪咪地禀道。
“好,嘶……”她龇牙咧嘴地扶着自己快断成两半的老腰,就算昨晚好生补了一觉,还是酸痛难禁,活似要散架了。
待她泡完了舒筋活骨的药汤澡后,浑身酸乏果然消减了大半,又因备受夫郎爱宠,整个人出落得娇嫩嫩水灵灵,白里透红的肌肤真似能透出光彩来。
“主子娘娘,这是主公交代您一定要喝的老参大补元气汤。”伢亲自奉上补汤,满面堆欢殷勤地道:“还有为了庆贺主公和主子娘娘新婚之喜,主公特别让御书房进献了九十九道美肴,寓意长长久久,请您务必要统统吃完。”
她一口汤还没吞下,再看后头鱼贯而入的大盘大鼎菜肴,都要傻眼了。
吃完?他这是养猪呢!
独孤旦抚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我是要当宠妃,不是要当肿妃啊……”
“主子娘娘一点儿也不胖。”伢连忙表忠心,说着说着又离题十万八千里远了。
“再说主公年岁也不轻了,如今举国上下皆盼着主子娘娘能早日诞下大子,为我朝喜添皇嗣,所以主子娘娘可得多吃点儿,多补点儿,争取让主公三年抱两——”
她小脸瞬间羞红滚烫了起来,“我才成亲四天呢!”
“哎哟哟!是奴下心急乱说话了,该打该打。”伢假意自行掌嘴,可满面的兴奋希冀盼望却怎么也压抑不下。
如今北齐国力鼎盛,君主英明,就缺个贤后和太子了,想人家北魏帝后前些时日还闹着要休要离的,却是转过身来一举就得了龙凤胎……唉,自家主公龙精虎猛英明神武,可也丝毫不逊那个光靠张俊脸就横扫半边天的北魏元拓帝,但就是在子嗣上,活生生输了人家一筹。
这后宫里,可是好久没听过儿啼声了。
伢在那儿自顾自地感叹连连,可等他回过神后,却发现偌大殿内只剩下他和九十九道大菜了。
唉?人呢?
初春的气息渐渐染红点翠了辽阔的御花园,到处都能见到枝头新绽的新芽和娇俏俏含苞的花朵,沿着淡月湖而植的杨柳更是随风摇曳,拂开了湖面点点涟漪……独孤旦在二十数名侍女浩浩荡荡的簇拥下,连赏个湖都好生威风八面,果然很有当朝第一宠妃的气势。
尤其在遇上了另一批也来赏湖——也有可能是来堵人——的嫔妃后,她忍不住看了看为首的萧妃身后的六名侍女,还有只敢立于萧妃三步后的独孤窈,身边也只带了两名侍女……独孤旦不自觉嘴角弯弯地上扬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
“做宠妃果然很爽啊!”她咕哝。
“臣妾萧月,见过贵妃娘娘。”萧妃雍容大方地行了个极致完美的宫礼。
“妾窈儿……见过贵妃娘娘。”独孤窈也怯生生地上前行了个礼,绝美的小脸带着一丝迟疑的喜悦。“敢问,敢问您可是旦姐姐吗?”
不愧是能屈能伸的独孤窈,这么快就订好自己的新角儿了?“你有点眼熟。”独孤旦抿唇一笑,“本宫记得以前也有个妹妹名唤窈儿,不过在本宫十岁那年,二娘说本宫出身卑贱,不配为人姐,我那妹妹也说贱妇所出之女,如何当得起她唤一声“姐姐”,所以细想想,本宫何来妹妹呢?”
独孤窈脸色一白,眸中恨意一闪,面上却是如遭打击,摇摇欲坠,泪珠儿夺眶而出。“你果然是阿旦姐姐……”
她似笑非笑,不为所动。
萧妃则是聪明地保持三分恰到好处地惊讶,甚至怜悯同情地看了独孤窈一眼,像是想替她向独孤旦求情,却又犹豫了,最后只有轻轻叹了声。
这后宫之中的女子,个个都适合粉墨登场唱大戏,瞧,这演技多好呀?
“来人,本宫腿酸了。”她早就想要试试看恃强凌弱,气焰喷死人的作风,恰好有人自投罗网,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也不知是伢大监会调教人,还是高壑“特地”交代过,她身后这帮侍女简直就像专职打手,眼色可精了,二话不说立刻铺绣席的铺绣席,铺垫的铺垫,还有专门抬了张小几摆将上来,另外两个已经细细烹起茶,还有一专司槌背的……
一条龙的全套流程,别说萧妃和独孤窈看得目瞪口呆,连独孤旦这个“当朝第一宠妃”自己都被吓了好大一跳。
萧妃眸光闪过一丝阴鹫,旋即又嫣然一笑。“贵妃娘娘果然气势不凡。”
“头戴点翠鸾冠,身穿正红牡丹衣,萧妃娘娘通身气派,和本宫也不差什么呀。”她笑咪咪的回道。
“臣妾逾矩了。”萧妃心一凛,二话不说立时屈身跪下。“请贵妃娘娘降罪。”
独孤窈大惊失色,惶惶然地看了萧妃一眼,目光惊疑地望向轻飘飘一句话就逼得萧妃下跪的独孤旦,满是不敢置信。
向来自视甚高,因其母为宠妾却压过正室为尊,致使侯府内贵贱颠倒、嫡庶不分的独孤窈却不知,后宫之中唯有皇后可穿正黄、大红二色,此乃正宫大妇至高无上的威严,妃嫔妾婢凡有冒犯者乃属大逆。
又因北齐至今无后,萧妃俨然为后宫之首,多年来胆子被养大了,早视皇后凤座为掌中物,故此点翠鸾冠、正红牡丹衣等等,皆是逾越品级的违律穿戴,平时宫中无人敢追究为贵妃,若拿住她这把柄打死不放,萧妃不死也要脱层皮,教萧妃如何能不跪?
“萧妃服侍主公已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必比本宫这个初来乍到的贵妃了解多多。”独孤旦满脸笑吟吟,优雅地轻翘莲花指,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装高贵,谁不会?
“本宫呢,是个惫懒蠢笨的,又不知这宫律是怎生订的赏罚,也就不讨这个嫌了,不如萧妃自行向主公请罪去,是夸是骂是奖是惩,自有主公作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妃低低垂着头,身子微颤……不是怕,是给气的。
这个不知所谓的贱家子——,给三分脸,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若非主公正正兴头之上,她又被迫尊父命在此时隐匿锋芒收敛一二,今日如何能被这贱妇欺辱?
独孤旦在民间便曾听说过,眼前这萧妃可非泛泛之辈,其父乃北齐太宰,又是门阀贵族萧氏首领人物,于前朝后宫影响力不可谓之不大。
她若想真正在后宫中站稳脚步,做高壑的宠妃爱妃奸妃,迟早都是得同这个贵女萧妃对上阵的。
今天,还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啊……
她微笑地睨了眼下意识站远两步的独孤窈,脸上笑意更深了——至于她这个“好妹妹”,可就是顺便搭上的了。
话说回来,独孤旦眸光微敛,缓缓地将茶盏置于小几上,状若娇佣闲适懒散地支颊,望向面色惊悸妒恨又难掩畏惧的独孤窈。
难道这就是地位贵贱高下、云泥之分的差别吗?
昔日的独孤窈集侯府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用脏了手自然有人替她造势、打杀异己,可南齐众星拱月的第一美人到了这北齐来,却是流萤难与皓月繁星相比,就连通身的美貌风流气质都似褪色了大半。
原来离了侯府,独孤窈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五六的寻常貌秀女子,还远远不及那萧妃十分之一的风华。
独孤旦凝视着她,不知怎的心情有些复杂。
“臣妾有罪,臣妾这就向主公自请领罪。”萧妃吞下这莫大耻辱,状似谦逊卑微地伏首行了一礼,就要起身离开。
“嗯。”她看也不看萧妃,只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这无视简直比掌掴还要伤人,萧妃身子一僵,脸上再抑不住掠过一抹杀气,可身姿依然莲步款款,从容有致地退下。
可在退下前,萧妃仍不忘若有所意地瞥了独孤窈一眼,带着深深的同情怜悯。独孤窈内心恨得咬牙,明知不该中计,可萧妃那一眼的可怜可悲却像是在她受创严重的高傲尊严上再添一刀!
都是独孤旦……是独孤旦抢走了她的主公,她的男人,还有原该属于她的荣宠盛光……
独孤窈恨极反倒冷静了下来,怯怯地上前,眼儿直勾勾地望着独孤旦,眼圈儿红了起来。
“旦姐姐……”
“何必装作姐妹情深呢?”她笑了,目光讽刺。“你我心知肚明,就不用再浪费那个力气了,独孤窈。”
独孤窈眸里的泪意瞬间消失,美丽的脸上透着深深的不屑。
“独孤旦,小人一朝得势的嘴脸真不适合你,你还是和你那个没本事的阿娘一样,趴在地上给我和我母亲当狗,摇尾乞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