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过得很快,柳氏回来后倒是乖了一阵,只是卓氏见智哥儿大了,实在不放心让柳氏带,没让孩子回到凤集院,而是继续养在漱石院,由她亲自教导。
很快的小暑到来,赵姨娘的那个京生侄子赵高升又来过水土了。
赵高升上次参加的科考一次录取五十人,但名次却会公布前三百名,基本上是为了告诉这些考生,好好努力,快到了,至于三百名外的,还差得远,缓个两次来也不迟。
赵高升上次排名九十三,算是相当好的名次,这次如无意外,应该可以入榜,所以姜老太当然更加欢迎,赵高升也没客气,带着依然是上次那个服侍他的小妾住进客院,卓氏另外派了丫头婆子服侍。
姜家都把他当成准进士接待了,姜老太对待赵姨娘也和善几分。
跟上次不同,卓氏还主动问起要不要办一下接风宴。
姜老太笑咪咪的说:“我都说以后不用问我了,你自己看着便行。”
“那媳妇就本着结善缘,给未来的准进士老爷办个接风宴,赵姨娘,你这两日想一想家乡习俗菜色,再跟我说怎么办好,大爷现在已经把家撑起来,银子方面不用考虑,总之让大家高兴就好。”
赵姨娘马上跪地磕头,“是,谢老太太恩典,谢大太太恩典。”
姜老太很满意,卓氏也很满意,赵姨娘是聪明人,没因为这样而抬高自己,礼仪方面反而更加周全。
苏胜雪也不得不佩服卓氏,姜起就两个姨娘,都挺乖顺,秦姨娘生了儿子也是老老实实,赵姨娘眼见家中快出官爷,没一点骄傲,漱石院要说什么人能让卓氏闹心,那大概只有姜起这老屁孩了。
眼见家庭人和,姜老太十分开心,“好了好了,大家都谈得久了,都回去吧,老太婆要陪我们枣姐儿玩儿了。”
枣姐儿听到,转身抱住曾祖母,小脸颊蹭着姜老太肩膀,软声撒娇。
姜老太一边拍她的背,笑得眯了眼,“这撒娇精,一天不撒娇都不行。”
“是枣姐儿好福气呢,这么得长辈的缘分。”卓氏说完,主动起身。
基本上大家都是看她行事,她如果觉得还早,就不会起来,相反的,如果起来了,那就是时间差不多,大家一起走呗。
苏六娘跟苏胜雪见状,也跟着站起身子,就见到柳氏颇犹豫,看了柯嬷嬷一眼,柯嬷嬷点点头,柳氏这才下定决心,往前头一跪。
这一跪,苏胜雪就觉得她没救了,都已经进入姜家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姜老太跟卓氏的个性,她们不爱管琐事,也不爱闹大,姨娘都站在旁边看呢,闹大就是打主母的脸啊。
所以她第一次被柳氏和青姨娘找麻烦时,她也只威胁要去告状,并没真正去跟谁讲,就是因为她已经看出姜老太跟卓氏是什么性子,而且当两位长辈后来知道她没去告状后,都找了理由赏她一些东西,就是奖励她能忍不添乱。
姜老太不愧掌家多年,面不改色的说:“大孙媳妇什么事情起来说吧,厅上有孩子,别吓着他们。”
卓氏一个眼色,薛嬷嬷上前扶起柳氏。
姜老太也很无奈,她只是不管事,并不是不知道任何事,这柳氏入门除了临盆坐月子,以及前年着凉养了好一阵子之外,真没静过几日。
“刚才婆婆说起要给赵姨娘的侄子接风,老太太言下之意也是同意的,孙媳妇不孝,认为此事不妥,但不能顺从长辈心意已经是罪过,故先下跪示错,还请别见怪。”
卓氏简直想一巴掌从她后脑杓打下去,有事情不能私下讲吗,这么当大家的面下自己面子?
人家的媳妇讨好婆婆都来不及,她这媳妇却是很爱跟自己对杠,但碍于长辈在,也只能忍着,“哪里不妥,倒是可以说出来参详一下。”
“赵京生先前的名次的确很好,虽然是下人的亲戚,但也能算是善来善往,若是以这点来看,不管接待还是饯别,都不算过分。”
苏胜雪在内心哇的一声,柳氏永远能刷新她对脑残的认知。
赵高升真的指日高升,将来礼部发下文书,就是真正的官老爷,姜老太都得跟他行礼,到时候即使卓氏这当家太太都要礼遇赵姨娘三分,就只有柳氏还一口一个下人。
“但他先前在我们府上,却是跟个丫头不清不楚的,媳妇就怕好好对待他,结果他以为我们姜家规矩不好,任由欺凌还对他巴结不已,那岂不是善缘没结到,反而留了恶缘。”
姜老太严肃了起来,赵高升在此作客,虽然姜家当他是上宾,但也不代表他可以任意睡丫头,那对姜家来说是很没脸的事情,“大孙媳妇,你说这话可当真?”
“自然,是孙媳妇亲眼看见的,当时因为他隔日便要离开,孙媳妇想既然如此,就别把事情闹大,却没想到他这次又到府中来过水土,媳妇怕他食髓知味,乱了我们姜家规矩,但婆婆最近太忙,没寻到合适时机,刚刚听说要帮他接风,媳妇觉得不妥,这才说出来。”
这几句话有理有据,因此卓氏也没那样不耐烦,“他跟哪房丫头在一块?”
“便是二房那个傅嬷嬷的孙女,孙媳妇见过几次,但名字叫不上来。”
苏胜雪早在听到“却是跟个丫头不清不楚的”这句,就有准备火会烧过来,原本以为对象是桐月如月,都准备好要对杠了,听到是傅嬷嬷的孙女,瞬间消风。
这春来跟运来好像不攀个富贵全身就难受,永远学不乖,要不是秦姨娘当时心肠好,二房真要惹笑话。
赵姨娘闻言,连忙上前磕了头,“老太太明鉴,大太太明鉴,我等下要说的话对二房失礼,先给二房认错。
我那侄子是比较贪好美色,我当姑姑的也不否认这点,可是他毕竟读书出身,说句难听的,傅嬷嬷那两孙女不识字,我侄子就算色心大起,真也看不上……”
这一番话说出,个人脸上又是各自精彩。
苏胜雪心想,对耶,她当时看到的若好是跟柳氏一起长大,琴棋书画都略通,赵高升只差一点就能进入官场,这种人怎么会看得上大字不识一个的丫头,若说春来运来貌若天仙也就罢了,但这两个就是丫头脸,而且还是二等丫头的长相跟气质,一个进士考试九十三名的,真的看不上这种人。
在这片各自沉吟中,就见柳氏十分微幅的点点头,余姨娘往前一步,“回禀老太太,婢子也看到过傅嬷嬷的孙女跟赵京生在树林里,不过……不过倒不是这两人有苟且,我看那丫头只是从赵京生那边收了信就走了。”
厅上顿时一片静默。
傅嬷嬷是二房的人,二房识字的不多,就苏六娘跟苏胜雪,不管她是帮谁跑腿,都是丑闻。
苏六娘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但天生丽质,神清秀骨,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苏胜雪更不用说,芙蓉花貌,桃颜生春,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姑侄都是才貌兼备,要说赵高升勾搭这两人其中之一,的确比较有说服力。
姜老太一听就怒了,一个眼神,郭嬷嬷上前,一口气打了余姨娘几个嘴巴子。
余姨娘忍着痛,直到郭嬷嬷住手,这才又说:“婢子知道您看重二房,所以前年见到后什么也不敢讲,但既然大奶奶说了出来,婢子这便也大了胆子,婢子是诚心待在姜家,真心为了姜家好……”眼见郭嬷嬷又要打,她以手掩面,“婢子有证据!”
众人闻言神色一凛,口说无凭,但有证据就不一样了。
感觉郭嬷嬷退回去,余姨娘这才继续,“当时傅嬷嬷那孙女接了信之后,还拿了个荷包给赵京生,但赵京生却是没注意荷包旁边还有个小坠,让那小坠落地,婢子看他们都走了,这便捡了起来。”
姜老太给余姨娘时间,让她回凤集院去取。
苏胜雪望向苏六娘,只见六姑对她温和一笑,拍拍她的手。
桐月见状,在她耳边低声问:“小姐?”
苏胜雪心情复杂的点头,“去吧。”
桐月悄悄退下,厅上丫头婆子多,少了一个倒也没人发现。
余姨娘是用跑着回到了喜福院,气都还喘着,摊开手掌露出一个小坠子,姜老太拿起来看了又看。
“二孙媳妇,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苏胜雪闻言起身到了姜老太旁边,不用拿起她已经认出,“这是孙媳妇刚入府时,祖母赏的鸡血玉耳坠。”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说,这耳坠怎么到了余姨娘手里?”
“回您老的话,这副坠子前段时间不见了,您也知道与花院的下人婆子少,实在不可能时时有人守着房门,您赠与的耳坠没保管好是孙媳妇的过错,但审了一遍实在找不到人,也只能把能进出一进的都打上三个板子以示惩戒,其余却是没办法。”
姜老太闻言,面容依然沉静,看不出好坏,到底是苏胜雪偷人,还是她的东西被偷,一时半刻仍难做决断。
眼见姜老太还在思虑,柳氏急道:“弟妹倒是轻松,明明把老太太赠与的东西送给男人,被抓到后又说早就不见,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老太太若不信,不如派人去搜赵京生的住处,肯定能搜出其他东西。”
“胡闹!他虽然住在我们宅子,但来日可期,不能随便得罪。”卓氏怒道,“为了一个耳坠子就搜他住处,将来只怕一旦有能力,人家会把姜家都抓起来,这么蠢的事情也能提议,说话前用用脑子!”
柳氏以往被骂,都是乖乖住嘴,这次却是没有,“媳妇就是为了我们姜家好,姜家二奶奶跟借住京生私相授受,这说出去多难听,别说我们的清白都会被质疑,只怕将来勤哥儿的出身都会——”
“啪!”
话没说完,她就被苏胜雪赏了一个耳光。
柳氏惊呆了,捂着脸一下没反应过来,苏胜雪又是一个耳光赏下去,再一个,又一个,直打到第六个,柳氏这才尖叫起来,柯嬷嬷连忙上前护住自家小姐,想说些什么,但眼见二奶奶气势汹汹,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眼见桐月已经拿着匣子跑进来,苏胜雪拿起那个匣子,直直走到最前面,低声说:“老太太,您请看吧。”
姜老太把枣姐儿交给房嬷嬷,打开匣子,多年后宅生涯,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脸色自然不好看。
苏胜雪在她耳边低声说:“前年我与大爷在花园散步,见到柯嬷嬷的女儿若好与赵京生在假山私会,原本以为只是丫头想攀富贵,没多想,客院的洗衣婆子在他衣服中洗到了姜家的事物,看花样与颜色是派往凤集院的月银用荷包,婆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拿来给我。”
姜家发派月银,下人自行去帐房那里取钱画押,太太,奶奶,姨娘的,由于数目较大,漱石院装好荷包后让薛嬷嬷一一送出去,为了方便辨识,每个院落颜色不同,装五两的是主母,二两的是姨娘,拿在手上就知道,倒也不用再做什么辨识。
“孙媳妇原本以为他胆子大偷银子,后来又想,院落都有守门婆子,一个大男人要进出哪这么容易,跟大爷提起这事,大爷怀疑那日我们看到的假山私会不是丫头攀富贵,而是替自家小姐送钱过去,大爷起了疑心,便让孙娘子跟孙方行查查,才发现这事。”
匣子里头不但有那荷包,还有书信跟当铺收据。
柳氏看来对赵高升相当好,不只给金银,为了让他上京时能住好一点的客栈,把不少首饰都典当换钱银过去,青玉嵌金钗,凤尾展翅步摇,松鹤双镯,琥珀颈圈等等,总共十五项——自然都被姜少齐命人赎回来了。
姜老太脸色铁青,别说十五项,这其中丢了一项都是要审的,何况连丢十五项,肯定整个凤集院的人都得上官衙审一遍,绝对不可能不知不觉,却都没人声张,怎么想都有问题。
最后几张,则是药方。
面对姜老太的狐疑,苏胜雪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