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万,春去冬来。
在那一年后,她变得很不一样,在办完父母的后事后,她也将前尘往事来来回回的想了又想,最后有了定论。
前世发生的一切,让她明白了最后可以决定自己人生的重要关系人就是老太君,所以,她从她身上着手,虽然老太君和他们三房一向不亲,但因为知道她有痹症旧疾,每到阴雨天便关节疼痛不已,她努力习医、种植药草,嘘寒问暖从没少过,并多次在天气冷热变化之际,早一步端上药汤舒缓痹症,也让老太君逐渐对她依赖,进而让自己受到宠爱。
此外,她还以必须上山探珍贵药材要有自保功夫为理由,让疼惜她的老太君也破例答应让她习武,她扎扎实实的苦练,一年又一年下来,成了允文允武的才女,在人才逐渐雕零的国公府里,她成了老太君的掌上明珠与骄傲,将她疼进了心坎。
虽只是庶子所出,但有了老太君的宠爱,在国公府里,她说的话甚至比大伯母更有分量,更甭提二房、四房等过去对她百般欺凌的人,对她也都得客客气气的。
至于堂姊夫梁文钦,他原来早就心仪于她,那黑眸里的倾心太过浓烈,同样的,堂姊眼里的冰冷恨意及妒火在独自面对她时亦是那么的强烈,这是在重生之后她才察觉到的事。
萧瑟初秋,蝶儿仍然飞舞,年已十六的她静静凝嚼着停在一朵绽放红花上的蝶儿,见它轻拍两翅,旋即飞舞而去,她的目光移往灰蒙蒙的天空,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怀孕时吐了堂姊一身那天蔚蓝的天空。
每每回想重生前的事,仍像一场痛不欲生的恶梦,虚虚渺渺的,却又真实无比,那是由无数的泪水与耳光交织而成的悲惨岁月。
她回忆不是要让自己重陷当时的悲苦,而是提醒自己,此刻的她多么幸福,她要知足、要感恩,要时时为善,谢谢老天爷给她一个崭新的人生。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
“快啊,老太君跟叶老夫人、冯老夫人、杨老夫人,还有几个官夫人全都在花厅等着你呢。”
小夏跟小朵急呼呼的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马上过去。”
她巧笑倩兮的往前院走,但后面传来另一道苍老的声音。
“谢谢曦恩姑娘。”
她连忙回头,看着被在府里当长工的儿子扶着步出房门的老厨娘,笑着摇头,“不用客气,康婆婆,你好好休息,我很想早点吃到你熬的素菜粥呢。”她方才就是特地来替康婆婆把脉、确定病况的。
康婆婆染了重风寒,身子弱、精神也差,但一听她这么说,马上含笑点头,“好、好,老婆子这就回去休息,这样才能赶快熬曦恩姑娘最爱的素菜粥。”
身为长工的儿子立即给了邬曦恩一个感激的笑容,因为他娘的病会愈来愈严重,就是不肯好好休息啊!
“好了、好了,老太君跟一堆尊贵的老奶奶都在等着小姐了。”
小夏跟小朵急急拉着她离开府内奴仆所住的最侧院落,但才走没五步路,就又有挡路的。
小夏跟小朵很无奈,但还是赶忙行礼,“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唉,小姐个性太随和,很多人都爱找她,但这一对夫妻……
小夏跟小朵偷偷交换了个厌恶的目光,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她们都察觉到小姐对这对夫妻特别疏离,话也很少,能避就避,不怎么喜欢。
既然无法闪避,邬曦恩只能依礼一福,“堂姊夫、堂姊,你们怎么到后面来了?”
这么问是因为这里仍是奴仆活动的范围,而尊贵如堂姊是绝不会走到这里来的。
“有人送来一批极好的药材,我想说你应该会喜欢,就抽空送来了。”
梁文钦身着绸锻袍服、俊秀挺拔,一脸微笑的看着她,她心地善良、对任何人都很好,在她眼里人无分贵贱,而她的容貌就如她的心一样美丽,完美无瑕的五官,仿若天仙下凡,只要她一出现,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而他就是被这样的气质与美丽给偷去了心。
“谢谢堂姊夫。”她再次行礼。
“自己人,何必那么客气。”他并不喜欢她喊他“堂姊夫”,像在刻意提醒他的身分,不该对她有任何心思。
“是啊,自己人嘛。”邬诗媛站在丈夫身旁,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傲,一双会勾魂的凤眼、雪白的肌肤,她揽镜自照时总会为如此美貌赞叹不已,但偏偏出了个邬曦恩,一个漂亮得让人嫉恨的美人儿,轻易就吸引住丈夫的目光。
又来了!堂姊夫一双黑眸里带着倾心,而堂姊则是将妒火隐藏在眼底。
邬曦恩觉得很无力,而她每每见到这对外貌出色的夫妻,就有一股深埋在心坎里的厌恶和愤恨总会不自由主的冒出来,即使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抱歉,老太君还在等我,所以……”她歉然一笑。
“你忙吧,老太君没你还真不行,我看她身子更加硬朗了。”梁文钦深深的看着她,“我跟诗媛也要回府了,要不一起走,我们刚好同老太君打个招呼。”
还要一起走喔!小夏跟小朵忍不住在三人身后做了个大鬼脸。
“罢了,老太君现在有客人,而且肯定急着跟曦恩问自个儿哪儿痛又哪儿酸的,我们在不方便,还是先走一步。”
邬诗媛走了几步,突然开口,立即引来丈夫一个不悦的眼神。
梁文钦巴不得多跟邬曦恩相处一些时间,邬诗媛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走,免得耳朵长茧,听着那些老太婆赞美邬曦恩有多优秀又有多厉害。
“邬曦恩就不送了。”邬曦恩脸上漾开一朵甜笑,顺水推舟,没有理会堂姊夫突然一黯的眼神。
梁文钦眼巴巴望着她与丫鬟们往老太君所住的解兰院走去。
“抽空?呿!明明是特地过来,送上特别派人去买的一整批上等药材,你讨好的嘴脸会不会太令人作呕了?!但人家除了一声‘谢谢’,可什么都没有了!”
心情低落的他耳边传来妻子凉凉的嘲讽声。
他收回目光,抿唇瞪她,“你够了没有?”
“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她继续挑衅。
他绷着一张俊脸,快步走往门口的马车,但要说火气,邬诗媛胸口的郁闷之火绝不下于他,今日会同他回来国公府,就是因为她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一样东西,担心他来这里找堂妹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她才像个牛皮糖粘着丈夫。
思绪翻转间她也跟着上了马车,忿忿不平的瞪着梁文钦。
但回梁王府的一路上,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还一副思春小伙子的模样,看着车窗外,时而笑时而忧郁,想也知道他脑袋里想的是谁。
她怨妒不已,更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不行,眼看曦恩像她的名字一样,如金色晨曦愈来愈发光发热,丈夫对自己却愈来愈冷淡,不只勤走国公府,近一个月来,甚至不曾踏进她的房门一步。
她愈想愈冒火,忍不住开口打破这快让她窒息的氛围,“你最近只往其他小妾的房里去,是当我死了吗?”
梁文钦冷冷瞥她一眼,“你嫁入梁王府多年未有子嗣,我没有休了你,你就该知足了。”
“那这是什么?”她怒不可遏的掏出怀里的那张休书,一把扔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休书上面,他根本已经按了指印!
他脸色丕变,但随即咬牙怒吼,“你这女人竟乱翻我的东西!”
“那又如何?我现在还是世子妃,我要进书房还没人敢拦我则她冷笑一声,“怎么,以没有子嗣为由休了我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曦恩迎进梁家门?”
梁文钦脸色微微一白,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问题却出在邬曦恩对他似乎无意。
“默认了?”她冷笑着,又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啊,再怎么说曦恩也是正室所出,才貌出众,怎么可能沦落到当你的妾,于是,占着正位的我便成了你的眼中钉,不除不快了!”
他定定的看着她,“既然都明白了,我也不会亏待你……”
“不!我丢不了那种脸,但我愿意帮你得到她,你很清楚曦恩对你无意,加上老太君那么喜爱她,就算你把我休了,也很难得到她。”
她的这一席话很明显引起他的兴趣,他坐到她身边,笑容满面的间,“你有办法?”
邬诗媛微微一笑,“当然,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瞧他浓眉一皱,她的语调也在瞬间变得冰冷,“很简单,一旦她为家里添了孩子,她就得死,而那孩子就归我抚养,我的正室之位不得动摇。”
梁文钦脸色倏地一变,那么动人心弦的美人儿就这样香消玉陨,他怎么舍得?
她嗤笑一声,“别说你舍不得,你那几名美妾迎进门,热度维持了多久?我太了解你了,一旦到手的女人,你就没兴趣了。”
他知道她在指责他喜新厌旧,但他很清楚这次自己是真的对邬曦恩动了心,想要永远的拥有她。
“还要考虑?好好想一想吧,你宁愿占有她一段时间,还是当一个一辈子都碰不了她的男人。”邬诗媛心机深沉,懂得如何撩动丈夫的心。
也是,先得到邬曦恩再说,只要不让她有孕,邬诗媛就动不了她,日后要将她扶正,更不怕没机会,梁文钦看着那张落在脚边的休书,抬起一把将它撕了,再看着妻子道:“成交。”
解兰院环境清幽,此时正厅里坐了好多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这些可都是贵妇,各人身后还有丫鬟伺候,桌旁有昂贵的茶点及上等醇茶,另一张长木桌上也摆放了许多药材、药粉,还有些食材。
说来也是邬曦恩的功劳,她不仅人长得美、态度亲切,医术更是了得,还直言药虽不得不吃,可平时只要懂得养生,少些病痛,人就健康了。
许多老夫人听了她的话,身体还真的硬朗不少,可是她们给她银两、珠宝首饰,她都不爱,逼得急了就要她们捐给弱势百姓,让她们做善事却不必多掏腰包,还赢得好名声,于是,她们常常呼朋引伴来这里,大家有伴聊天,又有人把脉看身子,生活可一点都不枯燥呢。
“这是泽泻的块睫,可清湿热,服用一段时间,就不会遇到天气一变或下雨,膝盖处就酸痛不已,我已请丫鬟熬了些药汤,叶老夫人可以喝看看。
“我用叶子及白芷磨成的药粉,同样可治风去湿,远行带在身上,方便食用,这是特别替杨老夫人调配的,您常到清州去看孙儿,路程来回都要半个月。”
“秦奶奶常有头疼的老毛病,这是我以熏本跟木香调制的药粉,一日三餐饭后半汤匙即可。”
厅堂内,就见她浅笑着,亲切的为每人解说手中的药如何使用。
一名官夫人不忘再问,“曦恩,你上回说要选择合乎季节跟气候的食物,这会儿入秋了,该吃些什么好?”
“秋至冬,天气转凉,空气也比较干燥,较易受寒,所以要调养身子,给身体足够的滋润,像是多吃一些葡萄、木耳、山芋、柿子都不错。”她巧笑倩兮的解答。
几个老夫人笑开了嘴,其中一名对着老太君道:“真羡慕你,不必伤脑筋,有曦恩照看着调养身体,你可是愈来愈年轻呢。”
“精神也愈来愈好。”
“是啊,除了这多年的痹症病根太深了之外,我觉得身子越发好了呢。”老太君其实也很满意。
“你的状况可比我们好多了,我们有的得挂拐杖,你可还健步如飞!但再羡慕也没用,咱家里就没有像曦恩这么好的孩子啊。”另一名老夫人可羡慕极了。
“是啊!曦恩都十六岁了,咱们这几个家里有孙子、有孩子的,也都带给你瞧过了,你别让我们个个有希望、又个个没把握,你有没有看上哪一家呀?”
几个官夫人兴致极好的聊天说笑,先让邬曦恩把过脉、拿好药材,最后一定会聊到她的终身大事。
“我想再多留她两年呢。”虽然明知孙女已经及笄,但老太君真的舍不得她,曦恩这孩子也有人缘,什么都会却不骄傲,乐于付出关心,知道她年纪大,身子虽好但脚不好,出去也懒,便贴心的去把这些老姊妹们找来府里,说是想写一本有关七十以上妇人保健的医书,请她们说说自己的身体变化,实则是给她找伴聊天,现在,这些老姊妹们三天两头就来串门子,跑得可勤了。
“别留了,也许曦恩想出阁了呢。”叶老夫人倾身向前,笑着像是要跟老太君说悄悄话,但嗓门可没有特意放低,就是刻意要让她听到呢。
邬曦恩摇头,嫣然一笑,“不,我也想多陪陪太君几年。”
“听到没有?”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曦恩这孩子可是她最大的骄傲呢。
“听到了,不过你们也听到皇宫传出来的消息了吧?”
几个老夫人一听,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皇太后对景王的婚事还是不放弃,近日找国师密商,要找有着能替他解煞命格的女人来当妻子呢。”
“景王都死了两任妻子,皇太后怎么糊涂了,她不能只顾自己儿子的幸福,就不怕又死了别人家的女儿啊。”
“嘘,这里虽然是国公府,但也不能乱说话。”
“秦老夫人说的对。”老太君神色严谨的看着说错话的杜老夫人,“皇太后也是个母亲,当皇帝的大儿子有后宫后妃伺候,也有多名子女,可是当景王的小儿子却在西北镇守边关,一连两任妻子都死于非命,战事就算稍歇,大多也是留在离西北百公里外的延安城,难得回京一趟也总是来去匆匆……”
“那是为了避开宰相的女儿吧”叶老夫人忍不住插话,“别家闺女见景王一连死了两任妻子,都说是他征战无数、杀戮太重,冤魂来索命,怕都怕死了,就他们父女不一样,巴不得快点跟景王成为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