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雨璇从不知道贺乔殷为什么帮她选了仁济州当落脚地,随侍的人显然也被他吩咐不得多谈,直到这一刻,她看着这座矗立在南方的港湾大城,她的眼睛一片模糊。
是啊,她曾经告诉过他,她的糈品商铺要开在有港湾的城市,然而,贺乔殷给的惊喜不止如此,马车继续穿越过热闹繁华的街道,再一路来到气势恢弘的大宅院前。
这一路南下,原是隐卫的两人成了随车侍卫,负责带路,其中一人说着,“大少奶奶,这就是大少爷为大少奶奶新购的宅子。”
此时,单单站在门口迎接的总管奴仆就近二十人。
“大少奶奶好、岳夫人好、二小姐好。”每个人都哈行礼,显然对三人的身分非常清楚,伹更令冯雨璇讶异的是两个熟悉的嗓音接连响起。
“大少奶奶总算到了。”
“是啊,我们等得可久了。”
两个熟悉的面孔也从两行迎接的人阵里冒了出来,竟然是多月不见的秦剑跟越瓦纳。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冯雨璇看到他们实在太髙兴了。
“当然是听主子的命令。”越瓦纳笑答。
两人拱手行礼,再向岳氏跟小小的冯映璇行礼,“岳夫人,二小姐。”
被这么尊称的两人不太习惯,甚至有些别扭,虽然这一路下来,随行的丫鬟侍从也都如此唤她们。
“请大少奶奶、岳夫人、二小姐进去看看吧。”秦剑笑着再跟三人说。
冯雨璇莫名的有些心虚,这两人是贺乔殷最倚重的人,听说还情同兄弟,他们知她跟贺乔殷和离的事吗"看来是没有,不然怎会仍叫她叫得这么顺口,她不由得放下心来。
一行人走进这府第,时序已入冬,但南方依旧温暖,不会下雪,气候反而比较像凉爽的秋季,舒适怡人,庭园里仍可见绿意盎然,也有枫红层层。
“天啊,好漂亮的宅子啊,姊姊。”
冯映璇看到什么都眼睛一亮,岳氏也是一脸惊黯,随侍在后的春黎、秋蓉及两位嬷嬷也是惊呼连连,这里比贺府富奢大气,半点都不逊色啊。
荷塘水榭,亭台楼阁,还有许多奇石造景,每个地方都雕梁画栋,精致灵秀,视线所及,尽是美景。
“大少奶奶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所以住的地方理所当然就是这座院子了。”
越瓦纳笑咪眯的带着冯雨璇一行人来到最精致也最宽敞的院子,一路逛过奢华而舒适的大厅,再来到主卧,床铺大又柔软,上方放了两个枕头,两旁垂落看纱幔,一行人再往后方走,居然还有一座大浴池。
由于这次随行的奴仆日后都会在冯雨璇的院子里侍候,因此,一行人全绕了透。
“天啊,大少奶奶,大少爷真疼你呢!”春黎忍不住道。
“是啊,雨璇,大少爷——呃,我这女婿疼你真的疼到娘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岳氏也是满脸笑容,只是对贺乔殷老是改不了口。
冯雨璇心情很复杂,很开心也有点落寞,如果贺乔殷也在这里该有多好。
这一路上,车子走走停停,大致花了一个半月才抵达这里,但她始终说不出自己跟贺乔殷已非夫妻的事实,反正、反正他说了,她想什么时候说都行。
她知道自己舍不得,舍不得与他之间的联系,即使一开始是名不副实,现在是名实皆不副。
参观完岳氏、冯映璇的院子及其他院落后,秦剑及越瓦纳这才将这府第的总管及一干奴仆丫鬟都叫到前院,让岳氏、冯雨璇姊妹好好认识。
之后众人好好吃上一顿,冯雨璇再陪着母亲与妹妹在她们的房间聊些休己话后,这才返回房间梳洗休息。
只是,怎么都没有睡意啊?
她辗转反侧,叹了一声,看着窗外紧临的一株不知名老树,挣扎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套上披风,步出房间,看着柔柔月光下,枝叶茂盛的老树,她小心翼翼爬了上去,坐在粗壮的枯干上,遥望着皇城的方向。
“怎么大少奶奶这么爱爬树啊?”
“你怎么不说大少爷这么厉害?浩初要我们找宅子时,还说主子住的院子一定要有一株能攀爬的大树,还命令若真找不到,移植过来也成。”
夜色中,仍奉主子之令“重操旧业”的越瓦纳跟秦剑,轻声交谈着。
不过,重点戏是明天,怎么主子对冯雨錐这么上心?虽然主子对他们也极好,但还是很羡慕啊。
翌日,越瓦纳跟秦剑在岳氏母女三人用完早膳后,即带着她们上了马车,表面上是要带她们去看看这座港湾城市,伹实际是为了主子给冯雨璇的另一个大礼。
当他们带着三人下了马车,走进一间尚未营业的店铺时。
“主子吩咐,他到异邦咳……去做生意,回来跟大少奶奶相聚可能得一年,怕大少奶奶无聊,所以开这个新店铺,让大少奶奶来经营。”
“一切都已经万事皆备,只欠大少奶奶,您这个女老板择定开业日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岳氏跟冯映璇在看到店内的物品时眼睛都亮了,岳氏还喃声说着,“这女婿真的太宠了、太宠了,自己辛苦做生意,让我女儿这不懂的来当老板,方一赔钱怎么办?”
冯雨璇很努力、很努力的忍住盈眶的泪水,这店铺的地点就在最热闹的港口旁,四周商店林立,是所谓的闹区,还是熙来攘往的三角窗位置,门庭宽阔、窗明几净,刚刚她一走进店内,热泪立即就涌上眼眶了。
因为,这根本是她曾经向贺乔殷描述过的梦想由的店铺,一个极具现代感的复合式精品商店,因在港口,可透过运河、船只,由北方运送皇城最高级的各种茗茶、古董瓷器、丝绸服饰、首饰、名酒销售“我跟你说啊,皇城乃一国之都,老k姓们多少有种特定印象,这里多是皇亲国戚,食衣住行上肯定用的也是最好的,要在远远的南方卖个好价钱,肯定不难的,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嘛。”
脑海中浮现她跟贺乔殷坐在贺府的老松树上,她看着月亮,侃侃畅谈她的梦想,当时,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她说得详细,因为在前世,她工作的跨国集团做的就是精品买卖,那是她熟悉的领域。
秦剑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示意秋蓉跟春黎先带着岳氏母女四处逛逛,拿了把椅子让冯雨璇坐下后,才向她禀报,“这些货都是大少爷在皇城精心挑选,亲自比货比价,决定最适合的运来的。”
“这——什么时候?”她忍着激动。
“从我们被丢回南方,就是大少奶奶跟大少爷成亲后。”越瓦纳说到这点,还是很哀怨,即使两个接班的隐卫在他们的暗中威吓下,有给他们定期送信告知主子的“战况”。
她哽咽一声,“为什么都没说?”
“大少爷说,这是你的梦想,他要替你想要的未来铺路。”秦回答。
她热泪盈眶,已经无法说话了。
“唉呀,大少奶奶哭了!”越瓦纳一脸担心的突然往四周看了看,像是担心主子还另外安排隐卫来监看他们似的,“大少爷一再交代,要我们不准让大少奶奶哭,还叮咛了,他虽然在异邦做生意,伹会另外安排人在皇城替你处理货源的事,等买卖双方在彼此合作都上轨道后,他就会完全放手让大少奶奶去做,要大少奶奶别认为他插手太多。”
“哦,还有,主子特别强调,他只帮你找货源,但货能不能卖出去,就要看大少奶奶的能耐了。”
“所以,这精品行能不能成功,能不能完成大少奶奶养家兴家的宏愿,就得靠大少奶奶孤军奋斗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虽然最后一句话,在主子交代时,两人是有听没有懂,主子的钱那么多,哪就算大少奶奶养家兴家?但主子做事一尚有他的考量,他们并没有多问。
他竟然还记得?贺乔殷为她做了那么多,竟然什么也没说,笨蛋,真的是笨死了!他如果说了,她肯定不愿意离开——
她低下头,晶莹泪水掉落得更凶,她明白了,他肯定也知道,所以才什么都不说,这个男人,从他跟她假成亲后,就开始为她的梦想铺路,她可以想像,在每一个她安睡的夜晚,他牺牲睡眠,挑灯夜战,将她的梦想蓝图一步步化为真实,还有她中毒昏迷的那么多个夜晚……
可恶!怎么可以这么宠她?这么爱她呢?她真的值得吗?!
不对不对,她得让他做的一切变得值得,然后,她相信,在她梦想成真时,就是他现身的时候。
一定是的,他不想挡在她梦想的前方,才放手让她来追梦的。
到时候,再见到他,她一定一定要告诉他,她早在离开皇城之前,就深深的爱上他了。
她还要告诉他,她要重拟一份终生合约,她要更霸道更无赖,他在叶城那些什么美妾丫鬟,一个也不许留,此生此世,只有她这个老婆。
她还要告诉他,那封和离书,她一眼也没打开看过,然后,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他。
然后,然后,她要他补她一个洞房花烛夜。
接下来的日子,冯雨璇的生活开始过得平凡又不平凡,简单又不简单,确定的是,皇城的一切都变得好遥远。
她像个生活在古代的上班族,偶而也得加班,她雇了名管事、两名男两名小姑娘,亲自训练他们的言行,对产品的认知,还穿同色制服、别名牌。
庆幸旭日皇朝没有那种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礼教束缚,她得以自由出入,甚至还能与官商出入应酬。
日子一天天的过,精品生意也渐入佳境,除了进货的价格皆优外,她也细细审视商品品质,对来店的客人按需求友善的给予专业建议,甚至还印置商品目录,供人翻阅或预订。
仁济州这个港湾城市的老百姓皆好奇她的出身,见她年轻貌美,却做少妇打扮挽着发髻,可身边却不见丈夫人影,忍不住关切询问。
她总是笑容满面,一点也不忌讳外界得知她的身分,对啊,她就是在南方赫赫有名的商业巨擘、人脉深广、心思缜密的贺乔殷的妻子。
只是,他这一年要到异邦考察生意,书信不便,地点也远,来回需要一年,她才在这里独挑大梁。
她这一辈子是赖定那个男人了,能成为他的妻子,她很骄傲,也感恩上苍将他带到她的生命里,前后两世,她从未如此的幸福过,身边有母亲、妹妹,远方有个事事为她打理、深爱自己的男人。
时间流转,冬去春来,精品百货渐渐做出了口碑,客群增多,冯雨璇俨然成了不必靠丈夫就能独当一面的女富商,赚得金银满盆外,还有能力行善,资助一些贫困孩子上学。
贺乔殷从来没有梢过一字半语,反而在皇城的贺敬哲一、两个月就会有家书过来,告知她家里的情形,像是贺书乔浪迹天涯,在某一异邦落地生根,不会再回来了,像是贺怡秀在狱中自尽……
人生从来都有选择,冯雨璇在回信报平安之余,总是多有感慨,还有更多的想念。
贺乔殷现在在哪里?他过得好吗?他会留在皇城还是回到叶城?怎么还不来找她?她几度想向越瓦纳跟秦剑开口询问他的消息,但那时自己还没做出成绩来,于是便强忍着把话咽下了,可如今她已经成功,他怎么还不来找她?
她真的、真的好想好想他啊。
三更天了,她抱着枕头,眼皮渐渐沉重,喃喃低语,“不然,也来我梦里嘛——”
天色亮亮的,冯雨璇脸上痒痒的。
贺乔殷凝睇着她,以手指轻轻划过他思念多月的美丽脸庞,顺着眉、眼、鼻眷恋地往下巡礼,最后手停在她红嫩的唇瓣上,缓缓的俯身,在上面轻轻的印上一吻冯雨璇拧眉,像是察觉到两道灼热的眸光,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微微喷拂在她脸频上,于是慢慢的睁开眼眸——
瞬间呆了,她应该没有思念某人到出现幻影的程度吧?可她眼前这人正带着一贯的温柔笑容,双眸含笑的坐在床榻。
“好久不见。”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她再次眨了眨眼,傻傻的伸出手,抚撑着他主动俯卞靠近的俊颜,有温度。
他喃喃说着,深深的看着她,“你好美,璇儿,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气色就是答案,你的肌肤莹润如雪,星眸生辉,云鬓丰鬟——”
“你这是在说我吗?”她还有点不真实感,呆呆的反问。
他莞尔一笑,“是,你就像一个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的美丽仙子。”
她坐起身来,双手摸着他一如记忆中俊到漂亮的脸孔,“我在作梦,对吧?你在皇城,不然就在叶城,要不就在什么异邦,不会在这里……”
“噗嗤——大少奶奶,不会是我这老嬷嬷也在你梦里吧?”
一个熟悉的笑声突然响起。
冯雨璇再眨眨眼,这才注意到贺乔殷的后方,还站着秦嬷嬷呢,所以她想也没想的就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啊,好痛。 ”
贺乔殷马上替她揉了揉,不舍的斥责,“怎么这么傻?要揑也捏我才对,你疼了吧?脸都红了——”
他突然住口,因为她突然眼眶红红的瞪着他,还越瞪越凶,像冒火了!
“真的!你是真的!你这个坏蛋!大坏蛋,没给我半点消息,什么朋友,什么夫君,什么可恶的大坏人,我讨厌死你了,我讨厌你!呜呜……”她气呼呼的大骂一串后,突然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了。
“看吧,大少爷,你真的就是不听老人言,我出去了,你好好安抚大少奶奶吧,我去跟岳夫人和二小姐聊聊去,她们刚刚见到你也开心极了,但你一路直往这里秦嬷嬷边碎念边走了出去。
贺乔殷紧紧的抱着痛哭出声的妻子,是啊,她一直就是他的妻子,她的事情他都知晓,他不梢给她任何信息,是怕他的感情太重太浓,怕她会放下她的梦想,直奔他而去。
他旁她,深深的爱着这个总爱窝在枝干茂盛大树上,品尝寂寞却又自得其乐的可爱小女人。
她痛哭一场后,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他以一贯的温柔轻轻拭去她的泪痕。
但她还是很不甘愿的瞪着他。
他忍不住笑了,“你真的很气我?”
她用力点点头,“气死了,恨死了。”
“可我想死你了。”他低头,想做一件她熟睡时就想做的事狠狠的吻她。但他才靠近她的唇瓣,她便双手遮住唇,“你可别忘了,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咱们现在的关系可不是假夫假妻,虽然这里没人质疑我们的夫妻身分,大家都一直以为我们还是夫妻,我也是打着你老婆的名号在这里闯天下的,可是——你笑什么啊?”她没好气的又瞪着他。
他笑,“和离书?那是什么东西?”
她杏眼圆睁,“你给我的啊,就我在贺府的最后一晚。”
“是吗?你拿出来看看。”
他脸上的笑容让她的手痒痒的——谁教他一副欠打的样子。但她还是很快的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封她从未拆开的信,再斜眼看着竟然很主动的脱下鞋子,也躺了上来的男人。
呃,反正床很大啦,她其实也不太介意。
她拆开信封,展信一看——眼眶顿时红了,什么嘛,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和离字句,反而是两人签定的合作契约终生有效,贺乔殷此生仅有冯雨璇一妻,相知相惜,至死不渝。
她咬着唇,泪眼模糊的看着将她再次拥入怀里的男人,“怎么什么都不说啊你?这个没说,这个家,还有那个店……为什么?”
“你有你的抱负、有你想做的事,我不想你此生遗憾,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连看也没看这封信?”他无限轻柔的为她拭去脸频的泪水,撒谎的能力也高到船过水无痕的最离境界。
他的确算准了她不会拆开信封,他是最好的商人,安排她的一切,这些都是步步为营,仔细计划的,但他也赔很大,他最珍贵的一颗心被她拿走了,因此断然没有让她置身事外的理由。
对他的说法,她是存疑的,这个才气非凡的男人运筹帷幄,什么都算尽了,肯定连她的心也算进去了,毕竟,他是那么的了解她。
一个女人,有深爱自己的男人惦记着自己的梦想,愿意缓下脚步,放手让她飞,让她去圆梦,让她心想事成后,才再一次的来到她身边,陪她共度一生一世。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她的思念早已泛滥成灾,何必再浪费时间?
像是心有灵犀,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杓,温柔的吻上她的唇,探舌而入,细细品尝她的樱桃小口,情欲浮动,她低吟出声。
贺乔殷黑眸氤氲出欲望,以低沉沙哑的嗓音说:“欠我的洞房花烛夜,现在偿还可好?”
“谁欠你?是你该补我——唔——”
他狂野的再度吻上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绵密深长的吮吻,让她的呼吸再次急促她衣衫渐褪,露出丰腴诱人的春光,他的唇贴了上来,引起她一阵阵不由自主的颤栗——
窗外,阳光暖暖,室内,春意正浓。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