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失踪了?」雷持音倒抽了口气。
食不知味地品尝完芦橘,回房后,便听到她最害怕的消息,教她浑身不住地打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失踪……那天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易承雍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让她坐在锦榻上,替她斟了杯茶,才又娓娓道来。
「听说你出事那天,徐家好像也闹得一团乱,当家的徐鼎揭开了徐老夫人和卓当家两人伙同陷害他,而卓大爷也被牵连在内,最后衙役进府押人,卓大爷却逃了,就在众人找不着人之际,卓家的库房着火了,火灭后里头找到一具男尸,证实是卓大爷。」说话时,他始终注意着她,想知道她心里对那个男人有无一丝眷恋。
雷持音圆瞠的杏眼直盯着他,心情无法平静,小雅跟她说过,怀疑公公和徐老夫人有挂勾,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如果让小雅确知那些丑恶的事都是源自她的父亲和兄长,她心里该会有多恨?
「据说,那卓姑娘似乎知道你的死因,后来人就不见了,就在所有人都在找她之际,发现卓家库房失火。」
「确定库房里只有找出一具尸体?」她哑声确认。
「确定。」
雷持音垂睫思忖了下,「王爷,你现在能带我外出吗?」
「你要回雷家?」
雷持音愣了下,笑得苦涩,「不,现在的我不敢见爹娘,只要我大哥在,我爹娘就能过得好,我还是别去让他们难受……」
她根本不敢想爹娘,不敢想象早逝的自己会让爹娘多伤心,尤其当他们知道毒杀她的人是卓景麟,他们会有多痛。
「那么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端玉阁找一个人。」说完,她像是想到什么,「端玉阁可还在?」该不会小雅不在,端玉阁就收起来了。
「端玉阁还开着,听说如今的主事之人是季逢易和雷持言。」
「很好,我就是要找季逢易!」她像是找到一线生机,双眼发亮。
易承雍不明白她突来的转变,问:「卓姑娘的下落会与他有关?」
「事发当天,季逢易在卓府和我讨论端玉阁接单的事,而库房的钥匙一直在我公公身上,没有钥匙是进不去的,可我听小雅说过,库房有个地方不用钥匙也能进入,只有她跟卓景麟知道。」
虽然她说得又快又急还乱无章法,但易承雍沉下心一想便明白她的意思,「你认为当时在库房里的不只卓景麟?」
「对,而且我猜卓景麟会进库房,是想要去拿财物,充当逃跑的盘缠,我能想到这一点,小雅也想得到,所以她会比卓景麟早一步进库房等他。」
「等他做什么?」
雷持音长睫微敛,眼眶有些泛红,「因为我死前跟小雅说,我不想当卓家鬼,所以她一定会替我想办法拿到放妻书,然后……也许就是她放火烧死她大哥,又或许是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易承雍神色意外,因为他无法想象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
「小雅如果真知道是卓景麟对我下毒手,她是无法原谅卓景麟的,而且她会愧疚、会痛不欲生,也许那时她就在火场里头,是留在卓府里的季逢易把她带走藏了起来。」
易承雍忖了下,虽然认为她的推断极有道理,但是……
「如果事实不如你想象呢?」人一旦怀有希望失望时就会更绝望。
「至少,我确信小雅是活着的。」
「我会加派人手打探。」
「王爷,谢谢你。」雷持音由衷地道,她一直欠他一句感谢,从她还阳至今,一直是他护着她。
「咱们之间还需要言谢?」他轻扬笑意,将她搂进怀里,「我只希望一切能如你所期盼。」
睿亲王府的马车缓缓験向端玉阁,店铺外头可见停了几辆马车。
「听说端玉阁的生意一直都挺火热的,想下张单子得排到两年后了。」易承雍略掀开了车帘说。
「那倒是真的,小雅设计的首饰可不是一般常见的花样,犹记得那时宫中贵妃可是相当喜爱小雅的手艺,后来皇后生下嫡子时,皇上还差人托徐家找一顶点翠凤冠,那顶凤冠也是小雅设计的,就连点翠的部分都是她亲手做的。」
「还好是两年前接的单子,若是现在接的,我就会要你跟她说,别跟皇室沾上关系。」他意有所指地道。
雷持音一听,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对了,你今天入宫面圣如何?皇上可有为难你?」瞧她,满心都扑在小雅身上,倒是忘了他今日进宫也是凶险。
易承雍颇受用地将她搂了搂,再替她戴上帷帽,「一点小事而已,你根本不需要搁在心上,眼前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雷持音扬笑轻点着头,跟着他下了马车,踏进她许久未曾踏足的端玉阁。
以往她三天两头就往端玉阁跑,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跟她离开前一样,却是物是人非……
「爷、夫人,小店已经不接单了。」迎面走来的伙计不住地哈腰道歉,看两人姿态亲密,便把两人当成一对。
雷持音认出这名伙计,便道:「包宽,咱们不是来下单的,是想问季逢易大师在吗?」
包宽不假思索地道:「夫人,季大师现在不在工坊。」
回话后,他突觉得不对劲,他并未自我介绍,怎么这位夫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是常客来着?她戴着帷帽瞧不清五官,但嗓音他陌生得很,肯定不熟识。
雷持音从他狐疑的神色中察觉自己嘴快,忙又问:「可知道他上哪去,何时会回来?」
包宽面有难色,正欲回答之际,刚好见有人从他们身后走来,立刻喊道:「雷爷。」
雷持音忍住回头的冲动,死死地瞪着前方,听见了雷持言道——
「季大师呢?」
「上徐府去了,说是得去监工,要费上一段时日,所以咱们这阵子都不接单了,季大师说忙不过来。」
「是吗……」雷持言嗓音无波地低喃着,从易承雍他们俩身旁走过,跟在他后头的伙计抬了一口大箱子走来,「我先把东西搁在工坊里。」
「这是上回大师要的玉料吗?」
「嗯。」
正当两人交谈时,雷持音见三个姑娘从厅里走出,嘴上还念念有词。
「咱们特地来下单,竟然说不接单,到底以为这端玉阁的面子有多大?」
「可不是,以为有皇恩圣宠就不把咱们当一回事,也不想想不过是商家罢了,咱们肯下单是给他们面子。」
「不稀罕,又不是非要这儿的首饰,咱们到长春楼去,像这种小家子气的店铺再也不想来第二回!」
姑娘们的嗓门不小,带着几分蓄意挑衅的意味,雷持音听了怎能不怒?待几人走到自己身旁时,她冷声道:「可不是吗?这小家子气的店铺靠的是皇恩眷宠,所以分量不够是不接单的,不知道她们到底懂不懂,啊……毕竟年纪小,肯定不懂。」
她故意装作在跟易承雍说话,实际上却是在剌那几个姑娘,易承雍听得勾起笑意。虽说他总觉得她和母妃的性情相似,可他印象中从未见母妃如此牙尖嘴利,不过她这样挺好的。
几步外的雷持言闻言回头望去,目光定在戴着帷帽的雷持音身上。
「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咱们是谁!」其中一名姑娘不满地怒斥,挽着身旁的姑娘,趾高气扬地道:「这位可是护国公嫡女!」
雷持音看着那位姑娘,眉头微微皱起。
不会吧,护国公嫡女……那不是易承雍的未婚妻吗?
护国公嫡女本要端出身分压人,突地瞥见一旁的易承雍,神色娇羞了起来,赶忙福了福身,「小女子见过睿王爷。」
易承雍垂敛长睫,心想护国公夫妻怎会将女儿养成这副德性?
「王爷真是好眼光,能挑中这般年纪小又不懂事的,了不起呢。」雷持音都想叹气了。
「我会处理。既然你要找的人不在,我们就走吧。」
他温柔地牵起她的声,她本想要甩开,可想想又觉不对。
如果护国公嫡女是个温婉贤良的淑女,她定是二话不说地离开易承雍,但如果是这种货色,她可不愿意易承雍就这么让人糟蹋了。
所以雷持音反倒是挽住他、贴着他,一副要气死那姑娘的神气模样,果然才走了一步,那姑娘就沉不住气向前一步故意掀开她帷帽的纱。
雷持音本来等着对方的言语攻击,准备好要反击,谁知,她竟突地放声尖叫道:「梁多福,你怎么没死!」
雷持音不解地看着护国公嫡女,尽管不清楚状况,她却没大度到愿意放过失礼又跋扈的人,挑着眉说:「你都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那姑娘吓得脸色煞白,丢下姊妹淘一边尖叫一边往外跑,被抛下的同伴们面面相觑后匆匆告退,眨眼间,面前就净空了。
雷持音撇了撇唇,问着易承雍,「我是长得像鬼吗?」有必要吓成这样?
「先回去。」易承雍沉声道。
「嗄?」欸,他的反应怎么怪怪的?
不等她反应,易承雍几乎是拉着她走,很快就只剩下雷持言等人待在原地。
雷持言盯着他俩离开的身影,眉头微蹙着。
「包宽,那两位是谁?」他问道。
「雷爷,方才听那几位姑娘喊他睿王爷,许是睿亲王吧。」包宽抹了抹冷汗,忖想自己方才的姿态够不够柔软,不知会不会惹得王爷上门找碴。
「那位姑娘呢?」
「不知道,奇怪的是那位姑娘一见到我,竟然就喊出我的名字,我明明不识得她。」
「是吗?」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可那姑娘没什么架子,而且刚刚那说话的狠劲真是一绝,我想要是卓太太还在世……」察觉自己说错话,包宽咬着唇止住后头的话语,想甩自己两个耳光。
「持音不是卓太太了,她是雷家的大小姐。」雷持言嗓音淡漠地道。
「是,我知道了。」
雷持言没再多说什么,心思绕在刚刚帷帽轻纱被掀起露出的面容上。
那女子他并不认识,只是跟他曾有一面之缘,后来又在冯学刚那儿看过画像,没想到这会在京城碰见了。
方才那逃走的姑娘喊她梁多福……也许可以先查查。
一回王府,易承雍命人将童敬和陆嬷嬷给唤到主屋大厅里。
两人诚惶诚恐地来到大厅,见易承雍铁青着脸色,不由得面面相觑,搞不懂王爷出门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说他俩摸不着头绪,就连雷持音也一头雾水,搞不懂他发哪门子的脾气。
「童敬,护国公府让二房袭爵了?」易承雍沉声问道。
「是,就在王爷前往通阳时。」童敬垂着脸回道,王爷肯定是在外头知道这件事,怪他没尽早禀报,早知道他就该逮着机会说。
「荒唐!」
雷持音吓了一跳,想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觉得这当头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好沉默地听着,同时忧心地看他。
「护国公夫妻与其世子尸骨都未寒,竟然就让二房袭爵,那么梁多福呢?」
梁多福?雷持音皱着眉,这不就是方才那姑娘指着她喊的名字?
「听说梁姑娘失踪了,坊间还有传言说她与男子私奔了。」童敬垂着脸,不敢看主子的脸色。
易承雍不怒反笑,笑意又冷又邪,指着雷持音问:「陆嬷嬷,你可认得出她是谁?」
陆嬷嬷立即跪下,「王爷,是老奴眼力不好,现在才认出梁姑娘。」
先前她就觉得王爷带回来的姑娘眼熟,方才一提到梁多福她便想起来了,只是……虽然去年见过梁姑娘,可这次再见到她,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和气质都不同了,自己才会认不出来。
雷持音傻眼了,难道说这身子的原主就是护国公嫡女?
刚刚童总管说梁多福失踪,还有可能是私奔,但她是在乱葬岗醒来,颈子又有伤痕,想来梁多福本人根本就是被人害死,那么失踪和私奔的说法就很可疑。
可问题是,为何会将梁多福丢到通阳的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