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住在我的屋子里,但你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佣人也称不上。如果你觉得委屈,大可以离开,那位武先生不是还在等你吗?”
他的脑中回荡着自己残忍的话语,对照此情此景,真是讽刺莫名哪!他这样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她这样深爱不悔?
他的眼眶流出懊悔痛苦的眼泪,胸口像是破了个大洞,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是的,我没办法证明我的心,但你若愿意聆听……”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头,让他的手感受到她心脏的跳动。
“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会给你证明。”
他的胸口回荡着她前几天那温柔的话语,她说这话的神态那般温柔,却又那般带着忧愁。现在他懂了,他明白了,面对这样固执而拒绝沟通的他,她怎么能不悲哀,怎么能不忧愁?
她虽说她无法证明自己的心,但她今天却证明了,用她自己的生命证明了她的爱。血一般的代价!
而他的懊恨又能如何呢?一千万个对不起,一千万个我错了,都无法帮助此时正无助躺在手术台上的她。
“旭婕……我的旭婕……”他将脸埋进双膝中,痛哭了起来。
如果面对心爱的人的生死关头是这种可怕的痛,那么他不知道她听到他的死讯时,是如何活过来的。那种痛、那种苦,他连想象都觉得害怕,更何况这折磨长达一年。而他好不容易从死里回来,却带给了她许许多多的折磨跟憎恨。
他到底有什么资格责备她呢?
如果他让她面对的是这种痛到无法呼吸的生离死别,那么就算她真的嫁给了别人,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半句不是呢?
此时此刻,他自己的残忍跟不公如此血淋淋地摊在面前,让他惭愧得抬不起头来。他这般错待了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万一她真的为他失去了性命,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这种憾恨呢?
他低头在泪水中祈求,希望上天不要如此残忍。如果他犯了错该罚,那也是罚他,该死,那也是他死,怎么会是让旭婕代替他受罪呢?
他握起拳头,痛苦地猛捶着墙,心中的后悔无法表现百分之一。
他想到她夜里都还担心他是不是活着,摸黑在他鼻下探他的鼻息,此时想来。这举动真是令人心酸。
像他这样的人,到底哪里值得她用生命去护卫?!
*
傅梓耀匆匆地赶到启东医院时,在手术室附近找了好久,才看到坐在墙角的费毅擎。
“毅擎?你还好吗?”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起码苍老了十岁的好友。
费毅擎的发丝紊乱,原本优雅的形象已经不复存在。他的脸惨白得可怕,让人怀疑中枪的人是他,而他身上的毛衣跟西装外套还沾着大片逐渐干涸的血迹,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傅梓耀喊了他好几声,费毅擎才茫茫然抬头看他,眼睛里面充满了无助与痛苦。傅梓耀看了一震,他从没见过费毅擎出现过这样的眼神,如此……凄惨,如此……无助而茫然。
“梓耀?”他哑着声音问。
“对,是我。你有没有受伤?我听到消息时都快吓死了,我听说旭婕中枪了,她人呢?你有没有受伤?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博梓耀在他面前蹲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他摇摇头。“旭婕正在开刀,我想进去陪她,但被赶出来了。”
傅梓耀看到他手指关节的红肿破皮,希望他不是不理智的揍了某个人。
“你现在还没办法执刀,更何况你心很乱很急,也不适合帮她动刀。你就交给别人做,他们会救旭婕的。”傅梓耀想拉他起身,但他显然并不打算离开地板。可是要他一个有洁癖的男人跟着费毅擎坐在地上,他又办不到。
“你怎么知道出事了?”现在费毅擎的神智比较清晰,开始会问问题了。
“上次你提到那个克兰特在坐牢,说美国的探员会确认他无法买凶杀人,当时我就觉得不大信任那些探员的能力,所以请我公司的保全人员派人全天候跟着你。
谁想到我的预感会如此该死的准呢?!据说克兰特是越狱出来的。”
“我不管他怎么出来的。但他要射就射准一点。为什么波及无辜的人呢?旭婕真是个大笨蛋,居然为了我……为了我……”他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傅梓耀同情地拍拍老友的肩膀。“情况保全人员都跟我说过了,还有,那家伙也已经逮到了。”
“逮到了?”费毅擎眼睛一亮,但是随即又颓丧了。“就算这样也无法保证旭婕能没事。”
“是啊,但总比让他跑掉得好。我看他根本是豁出去了,居然直接跑到台湾来杀你,他肯定是觉得他会坐牢都是你害的。好在人终于逮到了,我会安排囚犯转移的问题,确认他被关得好好的,不会让他再逃了。”傅梓耀保证着。
“哼,他杀我不成,还敢说我害他坐牢?真是太可笑了。”费毅擎此刻却是笑不出来的,无论犯人是否被逮,旭婕都还生死未卜。
“你……看起来很糟,要不要去洗把脸,换套衣服?你在医院的办公室不都会留一套衣服吗?要不要我去帮你拿来?”傅梓耀看到他这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看多了都觉心酸。
“不用了。”他苦笑。“现在这些一点都不重要了。哈,其实很多事情根本从来就不重要,但我为什么就要这样苦苦执着呢?她花了多少时间想让我明白,明白她的心意,而我……愚钝如我,盲目如我。梓耀……我真的好怕……”他没有抬头,但声音都哽咽了。
傅梓耀一阵不忍,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旭婕会没事的,你们最终还是会在一起的。你看你当初也是被认为死了,最后还不是活着回来了?所以这次旭婕也会没事的。”
“她……不该受这种苦,尤其是为了我。我让她吃的苦还不够吗?爱上我这种人,她真的很倒霉。”他的神情狼狈,眼中充满凄恻。
“你说这什么傻话,如果那样的话,她为什么一直都这么爱你?你别想太多,等她醒来你要忏悔再去对她忏悔。我去帮你买杯咖啡。”傅梓耀不忍看好友饱受折磨,决定先退开,让自己也整理一下情绪,现在毅擎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个人跟他一起感伤。
费毅擎没有回答,傅梓耀就走到走廊那端,准备买咖啡去了。他还没走到咖啡机前,就遇到匆忙赶来的窦至中。
“至中,这边。”傅梓耀招了招手,把他叫过去。
“情况怎么样了?你说有人中枪了,是怎么回事?毅擎还好吗?你怎么还有心情喝咖啡啊?!”性子急的窦至中一个问题接一个,问到最后简直要跳脚了。
“我就知道你这莽撞的人,才不让你闯过去。毅擎现在已经够惨了,没必要加你一个来添乱。唉呀,我真不该打电话给你的。”傅梓耀叹息着。
“够惨?到底是伤得多严重,你说他够惨,你还在这边喝咖啡?”窦至中横眉竖目地瞪着他。
“毅擎没受伤,只是饱受打击。克兰特出现时,旭婕正好跟他在一起,旭婕推开了他,替他挨了那一枪。”
“你说裘旭婕替他挨枪?”至中这下真的狠狠抽了口气。“哇啊,我……真佩服她!”顿时间想到自己过去对她的不礼貌,他不禁有些懊悔。
“佩服不佩服以后再说,她现在人还在手术室开刀,情况会怎样很难说。你也知道枪伤可大可小,可皮肉伤也可致命。那家伙心情很不好,他懊悔得要死,只差没把自己杀了。所以你等一下别问太多,陪着他就是了。”傅梓耀投币买了几杯咖啡,塞了两杯给他。
“我知道了。”至中心情也跟着沉了下来,接过咖啡往手术室外的等待区定去。
傅梓耀跟了过去,低声对依然窝在墙边的费毅擎说:“喝点咖啡吧!”
费毅擎抬头朝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喝。”
窦至中看到他的脸,狠狠地倒抽口气。马的,认识费毅擎这么多年,这家伙就算从非洲回来都还是干净优雅的,但此时此刻的他简直惨不忍睹。
博梓耀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至中这才闭上嘴,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窦至中人比较海派,不像傅梓耀那般有洁癖,所以毫不考虑就一屁股坐到费毅擎旁边去。
傅梓耀看了摇摇头,犹豫了两秒,人也跟着坐下去。于是这两个男人就用这种无声的肢体语言表达着他们的支持。
不知道过了多久,费毅擎缓缓开口了。
“你们知道吗?在克兰特出现之前,我还在跟旭婕吵架。她找到我时,我正跟以前的同事一起要去吃饭,我故意在她面前吻了她。我想赶走她,因为那天我看到她跟那个姓武的家伙在一起喝咖啡,我就失去理智了……”
“姓武的?你是说跟她订婚那个大安集团的第三代?”至中问。
他点了点头。“我对她这样坏,在危急的时候,她连考虑都不曾,就把我推开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我这不值得的家伙。”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梓耀跟至中都能体会他的痛苦,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毕竟现在唯有旭婕度过难关,才有办法安慰到他。
“值不值得得要旭婕自己说了才算,你等她醒了再问她吧!”梓耀轻轻地说。
“醒了再问她?如果老天爷还愿意同情我,或许愿意……放她一马。”费毅擎疲惫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旁边两个好友看了都想偷偷叹息。
大家还是在心底为旭婕祷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