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国公府的马车在饕餮楼前停了下来。
此乃是京城最大的酒楼,素日里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最普通的席面十两起跳,最精致的席面一桌上达百两的都有,虽然听着叫人乍舌,但争着订位的仍是大有人在,能有办法在饕餮楼请客是主人家的面子,能受邀到饕餮楼做客,没有人会不满意的,姑且不论菜色是否真有价值,光是名气就压死人。
谈思璘先下了马车,再亲自扶着提裙的骆佟下来,后头马车的踏雨、青儿、寸心、抱琴也下来了。
平日若要出门,骆佟总指定让飘雪留守,飘雪性子稳重,又管事许久,是一等一的资深大丫鬟,有飘雪留守明秀轩,她最放心,就算她要出一个月的远门,明秀轩也绝不会出乱子。
“你说的合伙人便是饕餮楼的东家吗?”看着饕餮楼那斗大显眼的招牌,骆佟很是讶异。
她万万想不到谈思璘会为她找了这么一个大有来头的合伙人,若是她能入股饕餮楼的分号,那又何愁赚不到银子?
谈思璘微微一笑。“不满意?”
骆佟笑道:“相公说笑呢,是太满意了。”
两人还未进门,大掌柜就迎了出来,脸上堆满笑容。“谈大人,谈夫人,我们爷已经在厢房里恭候两位大驾了。”
掌柜亲自领着两人上了二楼的厢房,四婢随侍在后,缓步而上。
掌柜叩了门,厢房的门一开,骆佟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厢房共有三扇窗,此时全敞开着,就对着两岸垂柳、波光粼粼的碧悠湖,更叫她意外的是,张令霞、张令昕皆在座。
“你们可来了。”张令霞笑着,她一派的熟不拘礼,起身拉着骆佟在她身边坐下。
骆佟一头雾水,弄不清状况。
张令昕笑道:“嫂子,思璘说你有二十道极为绝妙的菜谱,我真是等不及要看了。”
骆佟轮流看着张家姊弟二人,十分疑惑,询问的眸光回到谈思璘身上。“所以——”
谈思璘笑着点了点头。“令昕正是饕餮楼的主人,他别的本事没有,就精通吃,是个吃货。”
想到骆菲恰恰也是个吃货,骆佟不禁笑了。“我不只带来了菜谱,厨子也带来了,若是食材齐全,今日便可评鉴评鉴。”
张令霞笑道:“看来我今日有口福了。”
张令听乐得抚掌。“太好了,食材肯定是齐全的,若是不全,再立马去采买便是,厨子在哪?”
骆佟一笑。“青儿。”
青儿往前了一步,盈盈施礼。“奴婢在。”
张令昕指着她,瞪大了眼。“厨子不会是她吧?”
骆佟嫣然一笑。“碰巧是呢,二爷。”
饶是张令昕再不信青儿这丫头能煮出什么珍味佳肴来,但是当二十道菜一道一道的上齐之后,他也不得不信自己是有眼无珠了,竟然没能认出身怀绝技的一品厨娘。
“如何?”骆佟问的是举箸不停的张令昕和张令霞,谈思璘自然是知道青儿实力的。
“太离谱了,太离谱了……”张令昕不断摇头。“青儿的厨艺居然如此拔尖,那她当时怎么不去卖吃食而是卖什么绣品?你们评评理,她绣的东西能看吗?”
青儿猛翻白眼,却是不敢在主子们的面前造次。她绣活怎么了?虽比不上绣娘,但也是有模有样的好不好?
骆佟再也忍不住噗哧一笑。“谁说不是呢?”
“大奶奶!”青儿不依了,嘟囔了声,眉头微皱。
骆佟笑起来。“好好,我不说便是。”
张令霞持平道:“好妹妹,这二十道珍馐确实绝妙,每一道都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位青儿姑娘厨艺惊人,自然也是身价不凡的,你用这二十道菜谱和青儿姑娘入股,占我们饕餮楼二号店的四成干股如何?”
张令霞这声好妹妹一下子拉近了两人距离。
骆佟很喜欢张令霞的快人快语,两世为人,张令霞的行事作风与她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相同,难怪她人缘奇佳了。
“四成太多了,两成已足矣。”她连忙郑重推却,又用眼神向谈思璘求援。
没想到谈思璘却是气定神闲地道:“二十道菜谱绝有仅有,加上青儿为厨,占四成干股也说得过去。”
骆佟急了。
他却是对她眨眼笑了笑,彷佛在说,你要为姨娘兄长谋个长久的安身立命之所,就是要占这个便宜。
骆佟却是有别的想法。
人家没打算占她便宜,她也不可以占了人家便宜,尤其是张令霞如此潇洒的女子,她有心结交,更不可因为利益伤了和气。
再说了,她知晓开门做生意没那么简单,处处需要打点,生意才能做得稳稳当当,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银子打通关。
“总之四成太多了。”她真诚的对张令霞说道:“恕妹妹无法应允。”
“那么折衷。”张令霞二话不说。“三成五,你占三成五干股,就这么定了。”
张令昕摇头叹气。“我姊姊就是这样,怕我这个弟弟赚太多似的,处处胳臂往外弯,帮着外人来打压我这个亲弟弟。”
“佟妹妹是外人吗?”张令霞似笑非笑。“等菲儿过了门,佟妹妹就是你小姨子了,你要这么小鼻子小眼睛的,我让佟妹妹在菲儿面前参你一本,看你还怎么抱得美人归。”
张令昕哀号了。“你真是我亲姊吗?”
张令霞一笑,魂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当然不是张令昕的亲姊姊,但她穿来此地也有十载了,早视张令昕为亲弟。
“总之就这么给定了。”张令霞拍板定案,又对骆佟说道:“妹妹,你跟我说说你嫡母的为人,这两日我便要登门去会会你嫡母了,让她将菲儿寄在她名下。”
骆佟相信以张令霞爽利的手段和准亲王妃的身分,崔氏一定招架不住的,等菲儿寄在崔氏名下,成了嫡女,好事也近了。
她细细把崔氏的为人说了,虽然崔氏很关键,但至关要紧的还是她祖父宁远侯,只要宁远侯点头,崔氏也没法反对。
温王杨采是淑妃所出的三皇子,他外貌平庸,但嗜好风雅,对琴棋书画多有涉猎,自娱于诗赋之内,还自称“逍遥公子”,更爱纵情悠游于山水田园之间,结交一些潇洒的江湖人士。
他不结党,跟朝臣武将均保持一段距离,平日往来多半是文人、诗人,最崇敬大画家、大音律家,府里养着一群能歌善舞的歌妓,温王妃和几位侧妃都是能弹琴赋诗的京中才女,他经常举办赏诗会、品画会等等,因为不掺和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皇位之争,因此他在京中人缘极好,只要是他办的雅会,受邀者无一不到。
三皇子虽然对皇位没有野心,可是他母妃的娘家在军中有一定的势力,尤其是西境,几乎都是淑妃父兄——韩将军父子的天下,且皇上也宠着淑妃,因此三皇子便成了太子和二皇子极欲拉拢的对象。
因此,今日由他在逍遥阁主办的赏画会,太子杨演和二皇子杨机不但人到,大礼也到了,两人不约而同都送了名画,太子送的是大梁名家谢聿的大作,二皇子送的是大萧名家欧阳石的大作,众人鉴赏后赞叹连连,直说这两幅大家作品难分轩轾,都价值不凡。
骆佟跟着谈思璘和张令昕将逍遥阁参观了一遍,觉得这三皇子确实风雅,园中造景脱俗,亭台楼阁精巧,草木密而不杂,景致美而不妖,可说是一步一景,精心雕琢下处处有惊喜,只不过他相貌实在过于平凡,跟这园子连不起来。
“说起来,三皇子和你还是姻亲。”谈思璘闲聊说起。
骆佟这才想到,杨采是宝琴公主的兄长,只不过,宝琴公主都不把崔氏当婆母侍奉了,对她们这些庶出的小姑子自然也不当回事,她也不愿攀这层关系。
她看着不远处谈兴正浓的三皇子,又想到大脚村妇似的宝祭公主,便笑道:“我听说淑妃娘娘天生丽质,光彩照人。”
谈思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一笑。“宝珏公主倒是像极了淑妃。”
张令昕嘿嘿地笑。“小嫂子,你可知道骆四爷是如何尚了宝琴公主的吗?”
骆佟道:“我听闻是公主在游湖时对我四哥一见钟情,继而央求皇上赐婚,难道……别有内情?”
“当然有!”张令昕是话唠,就等她问。
他将谈思璘为了太后的太湖奇石屏风,如何以“临终心愿”来设计公主求嫁,又如何让他大姊张令霞邀约宝琴公主游湖,让她见着尚无婚约的骆子应,促成了这一桩“美事”。
张令昕说得口沫横飞,骆佟听完却是若有所思。
太子喜爱奇石名花,众所周知,他还养了一队人马,专为他搜刮珍奇文物,有时为了运送重达数千斤的奇石,所经之处还会撞毁桥梁,凿坏城郭,让百姓苦不堪言。
思璘明知太子是如此的爱好奇石,又十分想得到那太湖奇石雕琢的屏风,却大费周章的与太子抢东西,此举非但会与太子交恶,经由太后传到了皇上耳里,恐怕对太子这扰民的嗜好也会非常皱眉吧?
他……这是有计划性的在拉太子下马吗?
她忖度了片刻,眼神落到了彷佛事不关己的谈思璘身上,他只是对她微微一笑,让她猜不透。
“怎么?我说得不够精采吗?小嫂子怎么连半点惊奇的反应都没有?还有你们——你们这是在做啥?在我面前眉目传情吗?”张令昕义愤填膺的指着他们夫妻。
骆佟被他逗笑。“谁说不精采了?说得可精采极了,不过,思璘是得到了那太湖奇石屏风,倒是苦了我四哥。”
想到宝琴公主跟骆子应之间各种夸张的“闺房”传言,张令昕不禁捧腹大笑,骆子应如今倒像宝琴公主的禁脔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