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一阵沉默,谈秀彤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嚷道:“裕亲王府又怎么了?下作就是下作,咱们堂堂世袭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竟然出去做生意?这不是给咱们丢脸面,不然是什么?要我以后怎么谈亲事?怎么找人家?分明是存心害我!”
“彤儿!”单氏忙拉着她,却被她重重甩开,还险些跌倒,她急着吩咐大丫鬟柳枝,“快!快去叫几个粗壮婆子来把大姑娘送回房!”
柳枝忙不迭去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谈秀彤冷不防冲到骆佟面前,做势要推倒她,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谈思璘钳制了谈秀彤要扑向骆佟的双手,他如山般坚实的横在骆佟面前,那股不容侵犯的气息令谈秀彤不敢再撒野。
“反了!”谈云东气急败坏的进来,后面跟着同样步履匆匆的谈思湛,谈云东见状喝斥道:“这是在做什么?!”
谈秀彤见了父亲,忽然泄了气般往地上一瘫,又哭了起来,含泪哽咽道:“爹……您要为女儿做主,要为女儿做主啊……”
“住口!”谈云东毫不留情的指着谈秀彤,上火地骂道:“都是因为你,若你大度些,就忍了那下贱女人做妾,如今你已是越王府的世子妃了,又何须打坏咱们与越王府的关系,现在你不但不思反省还丑态百出,看看你的模样,状如疯妇,我谈云东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谈思璘紧紧抿着唇,骆佟都看在眼里。
谈云东的自私始终如一,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就是在挡他的路,看他那憎厌的眼神,哪里有半点对女儿的怜惜?
眼眸一瞥,她看到柳氏的神情竟跟谈思璘一模一样,一样隐忍的表情,一样攥紧的拳,恨意彷佛要裂膛而出……
再看仔细点,确实一样。
“好了,别再说了。”安老太君也听不下去了。“她心里苦,你就多体谅体谅吧!过了年再为她寻门好亲事便是。”
谁都知道寻门好亲事那是不可能的了,众人皆默不作声,此时柳枝带了四个粗壮婆子进来,单氏忙叫她们押着谈秀彤回房。
谈云东嫌恶的眼光瞟过谈秀彤,他瞪着单氏沉声警告,“管好你女儿,再让我看到她丢人现眼,马上送到慈云庵去,不用再回来了。”语罢,也不再看单氏,转身对谈思璘道:“边关军情飞报京师,金人来犯!皇上召集众臣商议对策,让咱们父子三人速速进宫!”
骆佟心中一凛,谈思湛也恰好将目光投向她,她看到他眼里的惊悸。
金人正是大周灭国的仇敌,两人前生也是死于大金攻进大周时,只不过此时的大金还未壮大,距离大金强盛起来也还要一百多年。
关于前生之事,谈思湛别的不知道,但不可能不晓得自己是因为大周灭国而死,推敲他的性格,绝不是正面迎战的类型。
她迅速走到谈思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之后男人们都出去了,厅里又剩下女人,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也没人敢说话。
安老太君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地说道:“思璘媳妇,下个月我的七十整寿就由你来操办。”
气氛一下子不同了,连怕事的秦氏也凑趣道:“娘看起来都没老,怎么就要过七十大寿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只有单氏心里惊疑不定,死老太婆这不会是想让骆佟掌家的前奏吧?
打从她嫁进来,老太婆的生辰寿宴哪一次不是由她操办的,骆佟才进门多久,竟然就让她接手寿宴这样的大事?老太婆的脑袋不是胡涂了吧?
要知道,老太君的七十整寿非同小可,六十整寿时,不只宫里几个老太妃来祝寿,连太后也亲自驾到,场面可大了。
“思璘媳妇心思细腻,肯定能将寿宴办得尽善尽美。”柳氏笑道。
骆佟笑着应道:“蒙祖母抬爱,佟儿一定尽心尽力,操办得令祖母满意。”
单氏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好,有本事你就去办吧,你这个低贱庶女,我就不信你的眼界能有多高,能把寿宴办得多风光。
她就等着看骆佟出丑!
夜已深,勤政殿里灯火通明,四位皇子和文武百官齐聚朝堂之上,皇帝杨熙头疼的看着众臣,他风疾之症又犯了,隐忍着主持朝局。
“大金两万精锐骑兵已入渭州,离京师只有两百多里的路程,众卿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皇上一直拧着眉心,任谁都看得出他身子极为不适。
太子急功近利,第一个出列抢着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金人生性贪婪,他们大张旗鼓的攻进来不过就是想掠夺些财物罢了,并无那攻城略地的雄心壮志,也没那本事,只要咱们拿出些财物打发他们,就能不战自退。”
谈云东使了个眼色,谈思湛便出班奏道:“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甚为有理,若是损失一些财物便能退敌,又何须大动干戈引得百姓生灵涂炭,太子殿下思虑周全,令微臣十分佩服。”
一等谈思湛说完,睿王杨青便出列道:“父皇,儿臣以为此计万不可行。”
皇帝面上不显山露水,只道:“为何?”
杨青道:“儿臣认为,献出财物绝非弭兵止战的良策,我大周乃是泱泱大国,又岂可长远以赐予金帛来消战?何况,先前金兵不过是在边境骚扰,才赐予财物息事宁人,如今金兵已长躯直入,若是我方再这么做,便是助长敌军的气焰了,不可不慎。”
皇帝点了点头。“说的有理。”
让睿王越了过去,太子可不高兴了。
谈云东又使了个眼色,谈思湛便又急着奏道:“睿王殿下可是忘了,我大周开国之初,金人初次来犯,圣祖皇帝便是派了使臣出使金国称臣纳贡,难道睿王殿下的意思是,圣祖皇帝当时在助长金国的气焰?”
太子落井下石地道:“啧啧啧,四弟,你这想法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啊!”
杨青并未动怒,只淡淡地道:“当年祖父派使臣称臣于金国,是为了声东击西,降低金国的戒心好引我大军推进关中,但如今情势并不相同,我大周国势稳固,日益强盛,金国却妄想要更多金帛而举兵来犯,两者之间不能相提并论。”
太子不太满意地道:“有何不能相提并论的?不都是金人来犯吗?”
二皇子杨机称许地看了谈云东一眼。
他们父子说要为他效忠,他原是不太相信他们,如今他们让太子在皇上跟文武百官面前显得那么无知,看来是真的有心投效他,而自己此刻什么都不必做,以免像愚蠢的太子一样多说多错,只要让太子和睿王去鹤蚌相争,他便能渔人得利了。
“谈左丞,你意下如何?”皇帝的视线转到了谈思璘身上。“谈卿认为太子之言可行,或者睿王之言可行?”
谈思璘眸中闪动着幽光。
佟儿说,湛玉振前生是被金兵杀死的,他肯定极为畏惧金人。思及此,他不假思索地抬眸回道:“微臣以为,右丞之言十分可行,微臣建议由右丞出任使臣,亲自至金军献上贡物,必能使战争消弭于无形。”
谈思湛脸色一变,心念电转。
前生他是被金兵一刀一刀凌虐,最后才被刺死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人,是禽兽!现在谈思璘说什么?让他深入金军做使臣?!
不!他死也不要……不,不是,他不要死,但他也不要去……
一瞬间,他脸色煞白,硬着头皮奏道:“启禀皇上,微臣适才细想过了,是微臣想得太简单,诚如睿王殿下所言,赠与财物以弭兵确实为下下之策,如今局势已变,应敌之策确需改变。”
皇帝撇了撇唇,不太满意地瞅了瞅谈思湛。“谈卿,以后想清楚了再说,国家大事,岂能儿戏?”
谈思湛冷汗涔涔,低下了头,不敢再开口了。
杨青眉头紧锁。“启禀父皇,儿臣以为,进则存,退则亡,唯有寸步不让,才能扬我国威。”
皇帝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与朕的意思不谋而合。”
杨机瞪着谈云东。
谈云东也是气恼,思湛那小子何以如此没用?不过出任个使臣,何至于吓得脸色发青?
父子三人入夜回到府里,谈云东和谈思湛相偕着匆匆往书房去谋事了,谈思璘回到明秀轩,发现骆佟还没睡下。
有人等门是幸福的事,但他捏着她的鼻子说道:“这都多晚了,不是说过不要等门吗?可知道夜深露重,对身子不好?”
这是他与她的协议,有时皇上会留几个近臣下来论政,有时他也会因与几位大臣交换意见而弄得比较晚,所以让她先睡。
“夫君言重了,我又没站在外头,哪来的露?”骆佟微微一笑,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她让丫鬟都退下,莲步轻移地走到谈思璘面前,亲自为他更衣。“我这一整日都没能好好与你说几句话,怎么睡得着?”
她知道金人来犯这件事会有惊无险,所以就不追问了,只笑着说了自己会成为大周下下个皇帝的干娘。
谈思璘听了也是莞尔。“睿王妃是性情中人,她做了皇后之后,定然不会忘了你这个姊妹。”
骆佟有些感慨。“思璘,我觉得自己有些卑鄙,王妃以真心相待,我却不能还以真心。”
他捧着她的脸说道:“傻瓜,你既会这么想,就是对睿王妃以诚相待的证明。”
骆佟一愣。“是这样吗?”
他勾了唇,吹熄两盏烛火,笑笑地牵起她的手在床榻坐下,扯出一抹俊逸的笑容。“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如同此时,没看出我的欲望,还净想与我话家常……”
骆佟抬眸见着他眼里的灼灼流光,心里一热,身子已被他压进床里。
他放下纱帐,修长矫健的身躯伏在她身上,很快封住了她的唇,双手在她身上处处点火,努力制造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