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
头好晕。
是地在动吗?为什么头晕得厉害,感觉天旋地转,头顶一阵白花花的光在转动,腹中一股酸液往上涌,梗在喉间又恶心又难受,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
可不可以不要再摇了!
她举双手求饶,别再折磨她了,她……咦!她的手为何动弹不得?像是被人用粗绳绑住,一磨动就痛得让人想叫娘。
一道似乎来自遥远的呼唤,李樗看见穿着黑西装的哥哥满脸哀戚,他的旁边站着频频拭泪的大姊,她哭得淅沥哗啦,眼睛都肿成核桃了,手里捧着骨灰坛,上面印着往生者照片,凑近一瞧竟是——
她?!
吓出一身冷汗的李樗猛地惊醒,从昏昏沉沉中睁开略带茫然的眼,眼角还残存乍见亲人的泪滴,微红的眼眶竟有三分郁色。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让她瞧见那令人伤心的一幕,还是老天爷在告诉她换了一具身躯便是新的开始,人要往前走,把握当下,别再留恋过去?
吸了吸鼻,眨回泪水,李樗定下神瞧瞧眼前的一片红艳,她感觉得出自己坐在轿子里,一顶又重又碍事的凤冠压在头上,大红色盖头覆盖在凤冠上,她身上也是刺眼的红嫁衣。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穿了,这回是新嫁娘?
“不会吧!这么倒媚,被人绑住双手上花轿,是强娶不成?小白,我舍不得你,要是再也看不到你美若天仙的脸,我会抱憾而终。”早知道就先占点便宜,捧住绝世美男子狂吻一番。
“你叫我吗?小樗。”一道好听的清嗓欢快地应着。
咦!幻听,她都穿到另一个人身上了,怎么还听见小白的声音?她真的中毒不浅,念念不忘她心存邪念的小忠犬。“清醒、清醒,小白不在这里,一切是幻觉,我是太想他了才以为他就在我身边,不能作梦,人要活在现实中。”
“我在这里呀!小樗别怕,我会保护你。”他长大了,是一国之君,要保护他最喜欢的小樗。
“小白?”难道她没听错?
“什么事?”有点讨好的声音。
听着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李樗越来越胡涂了。“小白,你为什么会跟着我?我又在哪里?”
“你在轿子里呀!用璎珞、白玉和黄金做成的牡丹花装饰在花轿上,你看了一定会很喜欢。”小樗最爱银子了,这些东西可以换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小樗就会笑眯眼,说她是大富婆。
废话,她当然知道她在轿子里,臀颠得都疼了。“小白,你怎么不在宫里,谁陪你来的?”
“我找不到小樗呀!一直找、一直找,找了好几天,小黑叫我去找一个人帮我找,他叫空影,小白找到你了。”似乎在哭的白玉璇用力吸鼻,吸完后又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找到小樗是他最开心的事。
虽然他的“童言童语”听得教人莞尔,可是李樗却有些心酸,要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一位披上嫁裳,坐上大红花轿的新嫁娘绝对不容易,小白想必找得都快疯了。
事实上,为了准备送嫁事宜,白玉璇有几日不能见到李樗,懿德公主前往北夷和亲的当日,皇上得站在城门上亲送以示慎重,大半个月前就得量身制衣,换上显目的新裁龙袍,另外还得被迫学习一些基本礼仪,以免贻笑大方。
因此他也闷了好些日子才得以放松,直到和亲队伍远离后,他才迫不及待的奔至小厨房,想向小樗讨些甜食,按照惯例的问她想不想他,有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他只看见两个慌得有如热锅上蚂牺的丫鬟,哭丧着脸说她们主子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
闻言,他傻乎乎的,只当小樗自己跑去玩没带上他,所以他很生气,也就跑回宫生闷气,扬言要跟她绝交。
不过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隔日就忘了昨天说过什么,这次他是认真的找人,急得都哭了,连小安子哄了老半天也止不住,他哭着哭着就拿出神镜对着小黑诉苦,这才有了帮他出主意的人。
“好,小白,那空影在哪里?你叫他来跟我说话。”她得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能坐以待毙。
“空影在队伍的最后头,我看不到他,小樗,你要说话我陪你,我最喜欢跟小樗说话了,我想你想了好久,你都不在。”白玉璇一脸委屈的嘟着嘴,好似被抛弃的小狗找不到豢养它的主人。
听他童稚的话语,心口一热的李樗心软到不行。“小白你告诉我,我们在哪里?又要到什么地方?走了几日了?”
她讨厌一无所知,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我想想……唔,刚过了陈县,要到什么北夷,我追了一、二、三……五天才追上你喔!我们一路上都没停歇,累死了好几匹马,小黑说,若没在出关前追到你就来不及了。”白玉璇扳起指头数。马不停蹄的日追夜赶,有时睡在马背上,他也不确定究竟过了几天。
“什么,北夷?!”难不成她成了和亲公主?
李樗惊骇地变了脸。她昏迷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起向来和她不亲的大姊在和亲前夕派秋月来找她,说是即将远离故土想和亲人见上最后一面,而在宫中,她能见到的唯有她这个二妹,姊妹们摒弃前嫌话从前。
她不疑有他的去了,心想离别在即,说几句话也是好的,即使感情不怎么和睦也是亲姊妹,她既然代替真正的李樗活下来了,就当作顾及手足情,慈悲一回。
当晚她在储秀宫睡下,睡前秋月端了碗安神茶给她,喝下之后她再没有清醒过,一路昏睡到此时。
过了陈县,再走五十里路便到嘉定关,出关向北行一百里便是北夷的部落,下药的人大概是认为快到目的地了,她想逃也逃不了,只能认命,因此停了药,好让她神智清明的下轿拜堂。
一想到遭到李柔的暗算,李樗懊恼做人不能太善良,一时怜悯就让人给弄到蛮夷的地盘,若是小白没追来,她不就迷迷糊糊地嫁给番王了。
“小樗别怕,我陪着你,还有小黑要你别担心,他安排了人来救你。”他拍拍放在胸口的神镜,衣衫下的镜子被他藏得好好的,不让人瞧见。
听到有个还算可靠的在一旁筹谋,李樗稍微安心的吁一口气。“我被人绑住手脚,小白你来帮我松开。”
绑得太紧了,她一动就痛,想必都磨破皮,勒出血痕。
“好,你等我一下。”轿子很大,坐两个人应该不会坏掉。
突地,一道红通通的身影如风般钻进花轿,抬轿的轿夫有八人之多,忽觉肩上一沉,扛得蹒跚。
“小白,你身手变好了,称得上高、高手……啊!你……你脸上……噗哧!画的是什么东西?喔!不行了,肚子好痛,不能再笑了……”天呐!那是谁的杰作,未免太糟蹋那张绝色美颜了。
红盖头一扯下,李樗正对着一张浓妆艳抹的大花脸,斜入鬓角的眉画粗成了两条丑得要命的卧蚕,秋水双瞳上勾成了凤眸,满脸涂得死白,鼻孔抹炭,显得大而粗鄙,含朱丹口是以往的两倍,一张嘴似想将人一口吞了。
这打扮分明是媒婆,发髻上插着两朵十分可笑的大红花,脚上是教人喷饭的红色绣鞋,大得像船板。
不觉得丑的白玉璇咧开血盆大口,乐在其中的笑呵呵,“空影帮我“伪装”的,他说不能让人看见我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长相,不然大家就会一直看我,我就救不了你。”
堂堂天机皇朝的皇帝却为她一名小厨娘千里奔波,一路追来,他每日必照三回的美丽面容不惜扮丑……李樗笑中带泪,动容得鼻头泛酸。她何德何能,竟得他真挚相待。
小白若不是皇上,她说什么也要当一回女土匪,把他抢来当夫婿,一生一世举案齐眉,共效于飞。
爱上一名痴儿不可笑,如他这般纯净美好的俊美郎君,有谁能抵挡得了不去爱他,心生倾慕地只愿与他比翼双飞。
可惜她要不起他,他不是她能拥有的,他属于更多的女人,而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当中不会有她。
“小樗,你怎么哭了?我帮你拭泪。”白玉璇笨拙的拉起衣袖一擦,结果他越擦越慌乱,把一张画得精致的妆容擦得像刚被人揍过似的,粉一坨、紫一坨的。
她哭了吗?李樗涩然笑出声。“是喜极而泣,看到小白太高兴了,忍不住就两眼泪汪汪,小白不许笑我。”
“嗯!不笑。”他重重地点头,表情像严肃的小老头。“小樗笑起来好看,不丑,要多笑,我……唔,轿子怎么不晃了?他们偷懒……”
白玉璇虽是痴儿,但是练过武的他,感觉比一般人敏锐,花轿一停,他不太开心的蹙起两道毛虫似的粗眉。他还有好多话想跟小樗说。
但是轿外忽然传来咚咚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朝轿身丢掷,定睛一瞧,李樗惊得心口一跳,那是铁铸的箭镞穿轿而入,尖头穿过三寸厚的木板,离她的左颊很近很近,再费些力气就能将她的面颊一箭射穿。
“小白,快走,下轿。”当机立断的,她扯下笨重的凤冠和一身艳红的嫁衣,只着素衣拉着还好奇盯着箭镞的小白滚下轿。
外头已是刀光剑影一片的厮杀,两人刚一落地,见到的不是喜气洋洋的送嫁队伍,而是一场大屠杀,轿夫歪着颈子斜躺轿旁,一支长箭从他后背穿过从左肩透出,死状甚惨。
和亲队伍中有三百名官兵,太监、宫女也有数百人,浩浩荡荡的长队如今只剩不到百人站立,惊惶失措的尖叫连连,不辨方向四下逃逸,根本无人顾及轿子里的新娘。
疑似盗匪的玄衣人一瞧见花轿下滚落两个人,手上大刀毫不留情的挥落,刀风凌厉欲置人于死地,好像他们就是为了杀人而来,一百11十四抬嫁妆看也不看一眼。
以为死定的李樗闭起眼,耳边一阵风掠过,危急之际,白玉璇抱起她往后一跃,避开落下的重刀,双脚踩云似的凌空起来。
“我、我不是李柔,你杀了我没用,两国和亲誓在必行,你要抢银子在后头,随你搬……”财去人安乐,她只求平安。
“你还不够格让我杀你。”阴狠的声音冷然发出。
目标不是她?李樗骇然挡在白玉璇前面。“你不能杀他,他是天机皇朝的皇上,护驾,快护驾……”
还活着的士兵一听到护驾,他们的反应不是拚死相护,而是鸟兽般的散开。人家要杀的是皇上,他们逃远点才不会受到波及。
“多谢你的告知,不然我还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一夹马腹,玄衣人首领落英刀柄一翻,刀锋往上,冷冽的寒气由刀尖传出。
杀意凛凛,刀寒慑人,越来越多的玄衣人朝两人靠近,刀上滴着血,他们慢慢形成半圆将两人围住,身后是陡峭的悬崖,郁郁高木一挡,瞧不见底下细细的银色河流。
马声嘶鸣,马蹄哒哒地逐渐围近。
蓦地,一名在最前头的玄衣男子从马上跌落,颈后插了一柄寸长的匕首,落地的瞬间没了气息。
其余玄衣人见状,面上虽无表情却暗暗一惊,不约而同的转头一看,约三千名左右的铁甲兵从林子里冲出,手上长矛森寒,战意震天。
“谁敢动皇上一根寒毛,我沈怀明头一个不饶人。”竟然敢大排阵式弑君,罪不可恕。
“沈怀明,征北将军?你不是傻了……”落英双目睁大,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本来王爷没有打算这么快要了痴帝的命,但既然痴帝自己离宫给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难免夜长梦多。
“呵,傻了就不会康复吗?我等着手刃乱臣贼子等了好久,纳上你的命来——”
沈怀明大喊一声冲,黑压压的一片铁甲兵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