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昕将最后一口马丁尼含入口中的时候,后桌的男人终于开口了,看样子用餐已经完毕。
“今晚几点下班?”
“可能要晚一些,大概七点钟吧。”因为咀嚼,徐茵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贺昕慢悠悠地扭动着杯脚,开始想像她满嘴都塞满食物的田鼠样。
“好,我去接你。”
徐茵茵切牛排的动作一停,“嗯,吃晚饭吗?”
“不,接你去我家。”
“去你家?”徐茵茵疑惑了一下。
“嗯,带上睡衣和牙刷,或者别的你认为有必要的东西。”
徐茵茵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等等,睡衣和牙刷,我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
“因为你要在我家过夜。”
“过夜?”她被呛到了。
几乎是同时,贺昕内心的潜台词也飙了出来,过夜?
“怎么,你生理周期到了?”
男人的意思简直不能够再明显了,贺昕捧着高脚杯的手,猛地收紧。
“这、这倒不是,只是我们……那个,我们才认识……”
“四个月。”男人打断她,“截至到今天,我们整整交往了四个月。”
“就算是这样……”
“如果想要在一年后结婚的话,现在正是我们该发生关系的时候。”
徐茵茵的声音都抖了,“结、结婚?”
“因为在结婚之前,我们有必要先确认一下身体是否契合。没问题的话,我们将在八个月之后结婚。”谈到结婚,男人思考了一下,似乎认为有必要把注意事项说明一下,“婚后的第一年,我不希望有孩子,所以保险套是一定会带的,第二年……”
刚刚说到第二年,他的手机响了。男人接了电话,是关于工作上的,挂断后说:“抱歉,我可能要先走了。”
徐茵茵没回答,应该还处在极度的震惊当中。
“晚上见。”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之后,男人扬长而去。
贺昕看着他走入自己的视野,装满了讶异的目光不由得在他的背影上多停了几分。西装笔挺、人模人样,看背影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可是怎么性格这样奇葩,居然连什么时候上床、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这种事都要拟成时刻表。
奇葩遇上白痴,还真是般配。
好吧,戏看完了,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被徐茵茵发现之前结帐走人,虽然两人已经多年没见、虽然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可四年前被她纠缠不休的经历还是让贺昕认为自己不该贸然接近徐茵茵,以免再度被缠上,所以他该走了。
下午的上班时间,他已经迟到了很久。应该要立刻离开的念头在脑中反覆盘旋,可贺昕却始终没动弹。
不过徐茵茵为什么会和那种奇葩男交往?从刚刚那场对话中就可以判断,他对她不算太好。不过这根本不关他的事。贺昕结了帐,从头到尾都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他还是没有走。
真是的,饭吃了、帐结了、男朋友也走了,这个徐茵茵还在等什么?
她为什么还不走,而自己又该死的在等什么?他不应该多管闲事,应该离她远远的,这是唯一明智的方法,贺昕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但是他所做的,却是拔身而起,然后走到徐茵茵的面前站定。在对方反应过来前,贺昕已经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不安、恐惧、手足无措,徐茵茵那张向来藏不住心事的小脸,被各种情绪挤得皱巴巴的。
叩叩叩,贺昕敲了三下桌子。
徐茵茵这才回神,无精打采地抬头,“帐单已经……”跃入视野的男性脸庞,瞬间截断了她的下半句。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仔细盯了好半天之后才充满不确认地开口,“贺……”眼睛瞬间被点亮,重逢的喜悦将一切不安与旁徨冲散,惊喜的笑一点一点地浮上唇角,“贺昕哥,是你吗?”
看来,徐初阳并没有把自己回国的事情告诉她。
徐茵茵不加掩饰的喜悦意外地取悦了贺昕,他目光得意,但说出口的话却依旧狠毒。
“收起你那见鬼的表情,又不是诈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
贺昕做了个让她先不要说话的手势,“我们先换一张桌子聊。”他可不想一边看着那奇葩男留下的剩菜剩饭一边说话。幸好这个时间段用餐的人已经少了,刚好有空桌。当阵地转移了之后,贺昕才满意地吁了口气,接着长睫一扬,看向乖乖坐在对面的女人。
她轻咬着红唇,清丽漂亮的眸子,将心底的蠢蠢欲动折射得彻底。
“你可以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要在镇上待多久?怎么大哥……”
连珠炮似的问句令贺昕忍不住再度扬手,眉心紧皱,“还是我来问你好了。”真是的,她还是方才无精打采时比较可爱。这样的语速,简直让他想到了大学时期的那个缠人版徐茵茵,“刚刚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
“你怎么……”
“我刚刚一直坐在你们后面。”
徐茵茵先是一惊,紧接着小脸儿迅速一红,“那你……”
“只说是或不是。”
“嗯……是。”
贺昕点点头,一点弯都没有绕,“你们不适合。”
“啊?”徐茵茵有些傻眼。
“我说你和那个男人并不适合,听懂没有?”
听是听懂了,不过,徐茵茵有些疑惑道:“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贺昕俊美的脸上浮现出难掩的厌恶,他怎么会认识那种奇葩男。
“那你怎么……”
“因为我有耳朵,光用听的就知道了。”贺昕不耐烦地打断她,“徐茵茵,为什么从高中到现在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蠢。”
徐茵茵被骂得莫名其妙,委屈地瞧着他。为什么忽然要骂她,她只是问了一个很正常的问题不是吗?
“我骂错你了?”
徐茵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
“一个连上床时间都要规定的奇葩,也就只有你这种笨蛋才愿意和他交往。”
徐茵茵水透的眸瞬间瞪大,“你……”
贺昕终于解答了从刚才起徐茵茵就怀疑的事情,“没错,我全都听到了。”
老天!她立刻捂住眼,唇角间逸出羞恼至极的低呼。
贺昕瞧着她的头越垂越低,娇嫩的手指缓缓插进松软的发间,“其实你想要和谁交往,都和我没有关系。”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的头发上移开,“忠告我已经给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说完轻拢着西装衣摆站起身,转身走人。
他离开的脚步声令徐茵茵抬起头来,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令她忍不住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去追,可一想到刚才那种对话被贺昕听到,她就没脸再追出去了。
于是徐茵茵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贺昕离开,接着又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玻璃窗外,她急忙地凑到玻璃窗前,结果却只来得及看到贺昕的车在视野中绝尘而去。
天真、单纯、可爱,一直都是徐茵茵的代名词。
小时候,这种性格特点让她获得了大量的喜爱。不过在开始读书后,所有的天真、单纯与可爱全部被统一成了一个字,笨。
步入高中之后,明显拔高的学习难度和越发复杂的学科令徐茵茵的这个特质变得越来越明显,明明也有认真听讲,老师所说的每个字她也都可以听明白,可当那些汉字组合到一起,就变得好像天书。
徐茵茵知道自己爸妈的要求并不高,他们仅仅希望自己能够坚持到高中毕业就可以,可很显然她连这个都很难做到。
就在徐茵茵苦恼又无助的时候,贺昕出现了,大哥的好友,爸妈朋友的儿子。本来应该亲自辅导她的大哥因为学校的事情太忙,所以向爸妈推荐了贺昕。对于这样一个有头脑、有时间,又熟识的人选,他们自然举双手赞成,于是他成了自己的家庭教师。
而且不得不说,效果出乎意料得好。
好奇怪,任何公式、任何单字,只要从贺昕那张形状完美的嘴巴里说出来,就会变得格外通俗易懂。虽然有时他的脾气不大好,可是骂过之后,他还是会把答案解释清楚。就这样,他们的辅导关系从徐茵茵高二一直维持到高三。贺昕比她大一届,不过考上大学之后还是会断断续续地辅导她。
就这样,徐茵茵毕业了,不仅高中毕业,还奇迹般地考上了大学。在接到成绩单的那一刻,徐茵茵就把贺昕奉为自己的恩人,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话,自己连毕业都困难,更别说考上大学。
为了方便报恩,她费尽心思地把成绩勉强达标的自己塞进贺昕所在的大学,虽说是个冷门科系,不过这也无所谓。总之在那之后的三年,徐茵茵一直想方设法地用自己的方式来报答他。
帮他买饭、帮他占座位、帮他洗衣服,总而言之就是做牛做马,甘之如饴。一直到贺昕考上了牛津大学的硕士,接着他飞往英国,两个人的关系便就此切断了。
然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贺昕再度出现,在自己最窘迫的时候,他又出现了,就像当年一样。所以当徐茵茵提前下班、匆匆忙忙地坐进计程车之后,她脑子里想的全是贺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