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威虎方才在外头与威豹碰上,已得知要马上出发前往战场。
任楷将刚收到的军情收起,指着桌上的茶壶,“先给自己倒杯茶,坐下喘口气。”
威虎也不矫情,迳自灌了两杯茶。他们跟在爷身边许久,出门在外便没有军中阶级之分,如同兄弟一样平起平坐。
“如何?找到了吗?”
“没有,已经三天了,苏姑娘依旧没有踪影。”威虎放下手中茶杯,神色凝重地摇头,“不过,爷,属下虽没找到苏姑娘,却发现一事。”
“何事?”
“连着两天都有人到苏姑娘住处翻箱倒柜,第一天像是在找某样东西,并未发出太大的动静,第二天又来了一拨人,但他们不只是翻箱倒柜,更大肆破坏,将大林村的村民都引来,且这些人都有功夫底子。因为您交代属下暗中寻找,不要惊动他人,因此那些人破坏时属下并未出面。”
“畅儿是个平凡的农村姑娘,能跟谁结怨?顶多是村人之间的小口角或者是眼红她之前卖青草茶,小打小闹的怎么可能惹上有功夫底子的仇家?”
怎么会没有,爷,您就是有功夫底子,且还被苏姑娘给收拾得服服贴贴的。威虎腹诽。
“对了,爷,属下还发现卢府的下人不只昨天跟着一起到苏姑娘住处,今日也见到他出现在苏姑娘家门外不时往里头探头探脑,似乎在查探她。”
“卢家?”任楷剑眉微挑,像是想起什么低呼了声,“该死,畅儿失踪该不会跟卢家有关吧。”
威虎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直接“嗤”了一声,“这卢家还真大胆,那卢萧萧不过是个冒牌货,爷不想让人知道您的身分,才不揭穿姓卢的这对父女,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敢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算计您!
“卢旺处心积虑想让卢萧萧假冒江萱,为的就是与我回京城享受荣华富贵跟权势,如今他们知道我在意的人是畅儿,他们的计谋可能会失败……”任楷沉吟道:“我怀疑畅儿的失踪真的跟卢家有关系。”
“如果真跟卢家有关系,苏姑娘又失踪这么多天,恐怕……”
“威虎,你留几名弟兄留下来继续查探,务必找到人,要是查出真与卢府有关系,无须客气,直接将那份罪证让人送到皇上手中。”
他虽然急着找到畅儿,可军令如山,他不得不即刻前往战场,只希望畅儿平安无事……
“是的,爷,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威豹匆匆进入,“爷,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任楷将收到的信件收进衣襟内袋里,在他踏出门之前,想起什么事,又回头交代,“威虎,务必查清楚那群人到畅儿家是要找什么东西,如果真的是卢家所为,那样东西肯定十分重要,否则他们不会如此劳师动众。”
“爷,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处里,只要属下一找到苏姑娘,定立马飞鸽传书告知爷您。”
他望着威虎点点头,“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一个半月后,苏畅儿来到慷州的玉合县县衙,看着上头的牌匾,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更有着深深的后悔,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可是现在她都到这边了,不进去把手续一办,实在太对不起自己。
一个半月前,她前往黎阳县县衙询问婚事该怎么解决,从负责办理这项业务的胥吏口中得知,当年战争造成很多男子死亡和失踪,人口短缺严重,急需新生人口,于是皇帝颁布了一条新法令,从军者只要失联超过五年,家人没有接到任何死亡通知或消息,便可以替失踪男丁办理死亡或者失踪,由官府出面和离,解除婚姻关系。
未亡人或是和离的女子,只要到县衙办理好证明文件,就可以再嫁。
因为朝廷鼓励寡妇再嫁或者和离,因此只要是前去办理人口失踪或者死亡的妇人,官员都不会刁难,会直接解除婚姻状态。
她一听到,毫不犹豫地马上要替小丈夫办理死亡证明,并解除自己的婚姻枷锁,可是官差翻遍了整个黎阳县的资料,才告知她,她在那里的户籍是暂时的,原户籍不在黎阳县,而是在慷州的玉合县,如果要解除婚姻关系,必须到原籍地去办理手续才成。
她这才知道大正国的户籍有两种,一种是原户籍,想来是江萱小时候由小丈夫家人办理的,一种是暂时的户籍,可以多次配合搬迁更改。
慷州的玉合县距离黎阳少说也有千里远,她因为家里被破坏,银子都被盗走,因此离开时没带多少钱,怕之后钱不够用,只好先把玉佩给当了,这才前往原籍地慷州,打算等解除了婚姻关系,重新另起炉灶开印刷小作坊,等赚了钱再回去将玉佩赎回来。
这时有一名小妇人拿着寡妇文书还有赔偿的银子,喜孜孜地从县衙里里走出来。这小妇人一出来?马上有名年纪颇大的男子向前,两人有说有笑,亲密地离开。
一名官差看她站在那里,向前喊道:“小娘子,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要是要办理寡妇证明就快点进来,不然一会儿县衙大门就要关了。”
“喔,好的,来了。”
她拉好肩膀上背的包袱,走进县衙,才刚踏进办理的小厅,便听坐在前头留着两撇胡子的胥吏问——
“你也是来办寡妇证明的?”
她摇头,“不,我是来办和离的。”办理寡妇身分可以领十两赔偿金,因此每一个进来办理的妇女都是来办理寡妇身分的。
她虽然对江萱那个小丈夫没有印象也没感情,可一旦她办理寡妇证明,就代表那个小丈夫真的死了,不管那个小丈夫现在如何,她不想诅咒他。
“唷,办和离,这可稀奇了,每一个进来的妇人都是来办理寡妇证明,就只有你办理和离。”那位胥吏奇怪的看着她。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我是童养媳,我丈夫从军十年了,十年来始终没有消息,也许他早已凶多吉少,可是不管如何,我还是希望他好好的,所以我想办和离。”
“好啊,十年,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了,成,我马上帮你办。”
“有劳您了,大人。”顿了顿,她问:“对了,大人,请问可以顺便改名吗?我想要抛开过去的自己,开始一个新生活。”
胥吏看了看她期望的眼神,点头道:“成,我一起帮你办了,给你一个新的身分。”
“谢谢大人!”
约莫两刻钟后,苏畅儿眉开眼笑地从县衙里走出来,看着手中的和离书与新身牒牌,她整个人就像是重生了一样,轻松得不得了,该去找个地方自己好好庆祝才是。
黄昏时分,夜幕逐渐低垂,天边已经出现点点星子。
大梁与大正国的交界处有座茂密的树林,一队人马趁着夜色还未覆盖整个天际,一口气赶回关内,却忽略了今天这一片树林不太一样,某种诡谲的氛围笼罩着树林。
就在这队人马通过树林时,突然间,尖锐的破空之音响起,一支支利箭穿过树林,如雨幕般射来,立刻有人中箭受伤,惨叫声不绝。
正在回程路上的这一小队人马因进入了自己的地盘而放松了戒备,万万没料到会在此遭到攻击,所有人措手不及,不少狂奔的马匹因乱箭受伤,连人带马地栽落地面,让原本就已经维持不住的队形乱成一团一一就在一阵兵荒马乱之际,任楷抽出利剑,扫掉朝他射来的羽箭,洪声下达命令,“不要慌,呈作战队形,保护好太子!”
一声令下,一群人将太子护于中间,拔剑挥扫不断朝他们射来的箭。
最外围的任楷即使身处黑暗也不受影响,仍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天边残存的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大地被黑幕笼罩,不断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这时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领头者的下一个命令。
树林里一片沉寂,在黑夜掩护下,任楷不动声色地从箭壶中抽出三支箭,取下火把上沾着火油的布条,缠在箭矢与箭身之间。
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冷风吹过,任楷眸中射出一道精光,点燃所有火箭,一次将三支火羽箭搭在弓上,毫不犹豫地三箭齐发,朝黑暗的树林深处射去,只听见“簌、簌、簌”三声后,林子里传来三道惊惧的哀嚎和巨大火光。
他随即又取出三支箭,如法炮制,往另一边射出,只见几道黑影纷纷坠落,倒在地上挣扎。
这几支火羽射出,处于下风的局势瞬间改变。
任楷的手下趁对方失神的瞬间,藉着火光一举反攻,黑暗中的树林里不断有尖叫声传出,随着时间流逝,树林里再度恢复平静。
等到一切平定下来,被保护在中间的太子推开护卫着他的层层人墙。
任楷冷然的看了太子一眼,“让您受惊了。”
“是本宫太过轻敌,如若不是本宫轻率行事,执意轻装简从,也不会中了这埋伏。”太子松口大气的同时,内心又十分愧疚。
“太子不必介怀,这也是一种磨练与经历。”
“不过,任楷,不管怎么说,这次幸亏有你,否则本宫恐怕没有命回到京城,回去本宫一定让父皇好好奖赏你!”
几名被派进林子里搜查的手下拖着一个不停发出如杀猪般惨烈尖叫声、整个大腿被火烧伤的肥胖男子。
“禀将军,抓到了逃脱的大梁宁王。埋伏在树林里的那些叛军全是宁王所养的死士,一共四十人,二十人死亡,十八人受轻重伤,还有两人失踪。”
任楷问道:“不知太子打算如何处置这十八人?”
太子沉声道:“这些人在前大梁太子归顺我大正国时,就已经算是我大正的子民。他们身为军人,违背军法该如何处置?”
“唯一死刑。”任楷冷冷地回答。
“交由你处置。”
任楷漠然吐出一句无情的宣判,“剩下的十八人就地处决,而后一把火烧了,至于这宁王,押回京城受审。”
“是。”
数十声凄厉的哀嚎再度回荡在整个树林里,不多时,树林里的烈焰将黑夜照耀得有如白昼。
任楷抬眸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皓月,锐利的眸光微敛,梭巡着被火光照亮的树林,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萦绕在胸臆。
一名手下跑来,“回禀太子、将军,都处理好,可以出发了。”
太子点头,准备翻身上马,却见任楷若有所思,太子遂喊了他一声,“任将军,出发了,再不走,回到边城都过子时了。”
听到太子的叫唤,他收回心神,接过手下牵来的坐骑。
忽地,漆黑的树林里爆出一声“敕”的破空之声,一支羽箭宛如闪电般撕裂夜空,迅速射向太子。
任楷眼一瞠,大喊,“太子,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