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主爷,太子殿下正往这儿来,您可要起身迎接?”一名小厮急匆匆地来到庭院,问着正与金宁研习医书的安飒宇。
一听见太子殿下四个字,安飒宇一双眉倏地拧起。“告诉他,我很忙。”
他话语未落,凌魆扬的身影已出现在月形拱门旁,有些哀怨的道:“飒宇,你还要忙多久呀?”做太子做到像他这般悲哀可真是世间少有,他不过是瞒着他,要他可爱的小妻子去替他摘长春参罢了,虽说过程凶险万分,可不也平安回来了?这都过了三个月,他究竟还要气多久?
明明听见他的问话,安飒宇却一个字也不回,仍自顾自的书写着医书,完全忽视堂堂一国太子的存在。
见状,凌魆扬只好转头,求助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金宁。
身为共犯,金宁的待遇可就好上不知几千、几万倍,看见凌魆扬一副可怜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地问,“太子殿子今日怎么有空来?”
凌魆扬双眼一亮,忙顺着金宁搭的阶梯而下。“本太子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件大消息。”
一听,她停下正在磨墨的双手,双眼微亮地问道:“是有关贤妃?”
凌魆扬点头,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回道:“父皇给了判决,贤妃与三皇兄被眨为庶人,夺去皇姓,流放三千里。”
三个月前,他为了没能拦下蓝雨芬,竟让她被贤妃派来的人给截走,让她带着长春参进宫而大发怒火,为此杀了好几名侍卫。谁知道后来情况会突然来个峰回路转。
当时,他以为大势已去,不曾想安飒宇他们竟然还活着,甚至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蓝雨芬一身狼狈的进了宫,贤妃得知她取得长春参后顿时大喜,召来三皇子,又宣了一干御医,一刻也没有停留,急匆匆的到了皇上的病榻前。
长春参虽是稀世之宝,皇宫里只有图像记载,一群御医谁也没见过正主儿,只在药典上瞧过。
拿着贤妃呈上来的长春参,两相比较之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细看后,发觉了许微的不同,药典上详记着长春参的花蕾应为鲜艳的大红色,然而贤妃与三皇子带来的长春参却为暗红色,为了这一点的不同,御医们不敢妄自用药。皇上缠绵病榻多时,好不容易见到一丝曙光,自是不想就这么放弃,因此下令熬药。
一个时辰后,药煎好了,皇帝的吃食一向得让身旁的太监先行试用,以防毒杀,因此药一熬好,试药的小太监便快步上前,轻尝了一口,谁知下一刻竟直挺挺的倒地,七孔流血而亡。
“父皇认为贤妃其心可诛,胆敢用假药蒙骗他,若非有太监试药,后果不堪设想……”加上他随后便带着真正的长春参赶入宫,不仅亲自熬药,甚至亲身试药,父皇被他的孝心深深感动,相对的便对贤妃母子更为厌恶,而他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落井下石是一定的,也不忘将安飒宇与金宁的功劳大大宣扬一番。
三个月后,皇上的病大好,虽然身子仍是虚弱,却已能下榻行走,也能上朝,而皇上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置被关进宗人府的贤妃与凌魃晨。
试君,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然皇上是仁君,只将两人眨为庶人,凌魃晨则是褫夺皇姓,与他母亲一家三百余口人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入京。
既然有处罚,自然也就有赏赐,皇上拟旨昭告天下,正式封他为当今太子,不仅如此,还赏了安飒宇一个侯爵,而金宁则封为郡主,并拨了许多赏赐,当做他们新婚的贺礼。
这告示今日一早已贴出皇榜,可怎么也比不上他亲自上门道贺来得有诚意。
“株连九族的大罪,皇上圣明法外开恩,只判了流放,那么蓝家……”安飒宇淡淡的问,仍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贤妃的下场他早已猜到,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另一个人的下场。
凌魆扬见他总算肯同他说话,双眸一亮,虽然他没将话说完,可他却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蓝家与贤妃过从甚密,自是判了流放,而蓝雨芬……她死了,被贤妃给活活掐死。”贤妃是高傲之人,容不下半点失败,然而这次她却败得彻底,她将这一切归咎在蓝雨芬身上,据说不仅活活掐死她,甚至失心疯似的在她身上戳了近百个血口子。
听见蓝雨芬凄惨的下场,安飒宇不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愉悦的勾起唇角,既然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他便毫不留情的送客。
“说了这么多话,想必太子殿下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宫休息,来人!护送太子殿下出府!”
闻言,凌魆扬不禁有些愣住,急忙道:“说了这么多话,你连杯茶都不给本太子,这样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
“来人!送太子殿下上马车时,顺道奉上一桶热茶,让殿下润喉。”他要茶是不?他就让他喝个够。
听见这话,凌魆扬的俊颜倏地一垮,最后只能气呼呼的走了,谁教他理亏在先。
待人一走,金宁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一桶?我还不知我夫君居然有这样爱耍人的一面。”
见她笑得开怀,安飒宇双眼一闪,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她轻揽坐至腿上,温声问,“宁儿,你可知道我誊写这些医书是要给谁的?”
她抹了抹笑得流出泪水的眼角,不解的问,“不是爷爷让你誊成复本传给底下大夫的吗?”这些医书是爷爷行医多年的心血,爷爷将医书交给安飒宇,不就是要将这些医术传给安府经营的药铺大夫吗?
他深深凝视着她许久,才道:“事实上,爷爷想传的,是咱们的永记药铺里来的一位新学徒。”
“学徒?”金宁更加困惑。
安飒宇不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那学徒姓金,叫金玉宝。”
这话让她一僵,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
见她不开口,垂下小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轻声道:“若是你不想听,那我便不说了。”
闻言,金宁粉拳紧握,没有问他为什么金玉宝会到永记当学徒,沉默了半晌,才哑声开口,“他是爹爹唯一的独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我很生气也很难过,但……”就算她说得再狠心、再绝情,金玉宝仍是她的亲人。
当初她不愿意拿安府的钱去替金玉宝还债,也是用心良苦,若是一次又一次的帮忙,根本就是害了他,所以她才会狠下心,只是没想到他居然……
她从不提起陈氏和金玉宝,即便她已嫁给了安飒宇。她过得很幸福,爷爷的咳症也已痊愈,只是住不惯安府,因此回到安飒宇替他们买回的祖宅住下,她担心爷爷年迈,本想搬回去一块住,可安飒宇却不准,于是两人商量好,派了几个仆人到祖宅去服侍爷爷,她得空也可以回去看看,一切看来是那样的完美,只除了金玉他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会疼、拔了又不舍的一根刺。
今日,若不是安飒宇开口提起金玉宝,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再提起他。
然而他既然开了头,加上爷爷他……心头的酸涩顿时一拥而上,她忍不住哽咽道:“玉宝小时候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我记得爹爹还在世时,他总是跟在我屁股后头,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憨头憨脑的笑得好甜,可自从爹爹过世后,陈氏把他接去教养,一切都变了……”想起那不堪的往事,她顿了会儿,才又道:“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他能再用那笑容,叫我一声姐姐。”
她总算肯把压在心头的事说出口,安飒宇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
“其实陈氏在三个月前便已过世。”
闻言,金宁蓦地瞪大双眼,抬起螓首望着他,“你、你说什么?!她死了?!”
他慎重的点头。
陈氏是病死的,几个月的颠沛流离,加上三餐不济、居无定所,让她生了一场大病,而经过那段日子,她变了许多,在重病时,日夜向金玉宝忏悔着过去的错,甚至在过世前,要他找到金宁,替她转达她对金家的亏欠,也求她这个做姐姐的能替她好好照顾金玉宝……这些事都是他派去的人回报给他的。
金宁听完,脸上闪着复杂的光芒,久久没能说话。
“金玉宝在处理完陈氏的丧事后才来京城,但他迟迟没来安府,我这才会主动找上他。”安飒宇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的搂着她,直到她平复了心情。
“他……为何不来找我?”
“他说,他无颜见你。”
经过这段日子的洗礼,金玉宝在外尝遍了人情冷暖,一开始或许对金宁有恨,可他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时日久了,自然能领悟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故而不敢来见他们爷孙俩。
闻言,金宁的神色更是复杂,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安飒宇便又开口,“金玉宝荒唐了十五年,是时候让他担担该承担的责任,他无颜见你,自然也无颜见爷爷,但我知道,你们心里仍然挂念着他,只是不肯说,因此我找上他,安排他到永记药铺当学徒,本想等他学成,再让你们见面,没想到爷爷会经过永记,不小心看见他……”
事后,金政德上门找他询问,他才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他,金政德既感动又欣慰,于是拿了医书给他,要他找人誊写,为的就是不让金玉宝认出他的笔迹,然后再转交给他。
“爷爷说金家的医术,绝不能到这一代便断了,他要磨练金玉宝,在他未成器之前,他不会去见他,当然,也不许你去。”
听完这一席话,金宁顿时明白了爷爷的用心良苦,幽幽的叹口气,将螓首埋在他怀中。“希望……玉宝真能成器。”她不想失去这个弟弟。
“会的,有我在,他不成器也难。”安飒宇安慰道。
她抬头,感动的凝视着他。“谢谢……我不敢想象要是没有你,我会变成什么样,金家又会变成什么……”
“不要说谢谢。”他温柔的抚着她的秀发,“若是没遇到你,我这条命早就没了,说起来我才该向你道谢。”而且要不是她的开解,他的心仍被对于安老夫人的心结紧紧箍着,虽说安老夫人主动要求搬至别院去住,可至少现在他偶尔会带着金宁去看看她,也许两人说不上什么话,但见面时的气氛相较于往常真的和缓许多。
“你也不许向我道谢。”金宁心头感动,再次扑进他怀中,“我爱你。”
安飒宇神色更柔,抬起她的头,深深的吻住她。
他们之间,不需要道谢,只需要这般,永恒的幸福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