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掌灯时分,黎少秦面色有异地踅回王爷府。
李弼浓眉微扬,淡道:“雪尹,你不是想沐浴吗?趁着少秦陪我,你去吧。”
寝房旁有间小仆房,以往是她就寝之房,这会李弼已差人在里头备上热水,命公孙燕守在房门外,让她可以安心沐浴。
“好。”舒雪尹乖乖地离去。
瞥了眼与小仆房相隔的那扇纱门,确认她入浴的身影,李弼才沉声问:“少秦,宫中可有什么动静?”
黎少秦就坐在床榻,面色沉重,“王爷,近来朝中百官暗地里并无太多动作,只是皇上要我传口讯给王爷,说贵妃之死与王爷无关,他已葬下贵妃尸首,去信告知西苑国,贵妃命绝于急病。”
他神色不动。“本王知道了,然后?”
黎少秦张口欲言,可好多疑问在脑袋转着,教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
“国师可有动作?”
“赦魂日将近,这几日听闻国师察觉夜星有异,所以守在天坛,已有多日未回宫了。”
李弼微扬起浓眉,随即又攒眉细忖。
“而且,王爷府外有国师的探子,属下怀疑可能有探子冒充下人潜入府中。”
“为何这样认为?”
“这阵子为了照顾王爷和舒姑娘,府中多了些新进的奴婢……”桃花眼飘啊飘的,最后黎少秦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气冲冲地低咆,“王爷,我就直说了,那日追杀王爷和舒姑娘的幕后主使者就是国师!而且属下还查知,他私下调派西苑停留在皇朝的兵马,要他们以报复贵妃被杀由,加害王爷!”
“小声一点,敢惊动雪尹,本王就要你的命。”李弼闻言,只是小声警告,一点也不讶异。
黎少秦只能无奈地又坐下,眸色哀怨地看他一眼,迅速垂下。“王爷,想保护舒姑娘﹐就不能再念手足之情了,更可恶的是,国师明知道舒姑娘已被为摄皇女,竟然还要对她不测!王爷,你不能把事都闷在心里,要说出来属下才知道要怎么帮嘛。”
衙司里消息一大堆,有的他早已知情,有的却初得知,吓得他头皮发麻。没想到舒姑娘居然有皇族血统,还差点为女皇,他真忌要抱头尖叫了!
李弼深深地看着他,唇角微勾。“你已经帮了本王很大的忙了。”
他一呆。“有吗?”
“你为本王找扣前国师,已是帮了大忙。”
“可,王爷已经醒了。”人是找到了,但没能及时赶到,还累及舒姑娘受伤,他心里就是难受,尤其当初是他传皇帝口谕,王爷才进宫的,好好的人进去,竟昏迷多日,要他怎么不内疚?
“你不希望本王醒?”
“不是的,属下怎么可能这么想?”一张娃娃脸皱成一团。“王爷醒来才好呀……王爷没见到舒姑娘那时……唉~”
想到舒雪尹失魂落魄的模样,他鼻头就发酸。
“她怎么了?”
“她──”
“啊──”
小仆房突地传来舒雪尹的尖叫声,李弼下意识地飞奔到门边。
“雪尹!”
“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起来,脚却滑了下。”喘着气,舒雪尹趴在浴桶旁,不断朝已一脸冷凛冲进门内的公孙燕道歉。
呵呵,八成是太累了,差一点点就在浴里溺水,这事要是传出去,真是太丢脸了。
李弼暗吁口气,突地发现身旁有阴影,横眼瞪去,瞥见黎少秦就在身旁。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他瞪。
他很无辜的说:“属下要扶着王爷啊。”可是王爷跑太快,他没机会扶。
“出去!”
“可是──”
李弼冷郁乌瞳接瞪到他离去,还不忘带上门。
“谁要你都不睡的?”他这才推开通向小仆房的门,瞧见公孙燕方巧关门出去。他大步走到她身边,看着努力想要爬出浴桶,又快速缩进水桶的女人。“你在做什么,不是要起来了?”
她一头长发被热水浸湿透亮,苍白小脸粉中带红,尤其现在一片通红,犹若外头含苞待放的娇艳花儿。
“你怎么跑下床了?”她皱起秀眉,瞪他瞪得很害羞,一点霸气都没有。
“因为你尖叫吓到我。”他双手就抵在桶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缩再缩,企图把自己缩到消失不见,不禁勾笑。
“对不起嘛……”她可怜兮兮地往下沉,笑得很讨好。“好啦,你赶紧回去躺着,我马上就起来了。”
“我走不动。”
骗人!一眨眼就从床上跑到门边,拜托,他房间很大,跑到这里也要十公尺的好不好……不过,也有可能瞬间爆发之后,突然就没力气了。
“你先转过去。”她只好折衷妥协。
“你身上有哪里是我没见过的?”
“……我是怕太刺激你好不好。”她小小冲动了下,跟他抬杠。
微扬起眉,他坏坏地俯身凑近她。“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刺激我。”他万分期待,黑眸眨灳不眨。
舒雪尹当场气势尽退,直接求饶,“王爷,开玩笑的啦,你别再靠过来了,伤口不能碰水的。”
“起来。”他回身为她取来一条干净柔软的布巾。
拿他没办法,心一横舒雪尹豁出去的站起身,快速抢过他手中的布巾,把春风包围得滴水不漏,粉颜尽是羞腻春意,裸露在外的柔晢肌肤透着淡淡的玫瑰色。
李弼俯近她,双手扣在她腰后,轻轻将她提抱到地上。
“哎呀,你怎么可以抱我,要是伤口又裂了怎么办?”
“你真把我当成病猫了?”他哼着,又取来一条布巾轻拭她的长发。“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再不让我走动,浑身都快僵了。”
“可是伤口很严重──”
“还没严重到让我抱不起你。”
“你呀……”是啊,每日换药时,她都亲自盯着,确实见到他伤势收得相当快速,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了,可是恐惧还在心里,她很怕他有个万一,她就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了。
李弼不语,笑意浅噙,轻柔地为她拭发。
她笑嘻嘻地看向一扇微敞的窗,像是瞧见什么,不断倾向前要看个仔细。
“今天天气不好,没有星星。”拉着她往后坐在床榻上,他抬眼,就见窗缝外向来放银辉弦月竟暗藏隐晦红光,在浓黑云层里乍隐乍现。
天象异状吗?他不由得瞇起眼。
从未见过这样的月,可他隐约记得似乎有史册记载,赤月引祸星……祸星?是指人还是事?
“是啊,满天乌云,就像我的心情。”她看向天际,红月被满天乌云覆盖,唉,心里很阴霾。
“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他俯身,亲吻她的唇。
她看着他,偷笑得很苦涩。她就是怕他这样说呀……他才从鬼门关绕一圈回来﹐她不要他为了她,随时深陷在危险之中,她很不安,但又不敢说。
“你不相信我?”他瞇眼。
“不是,而是……”她顿了顿,叹口气。“我想不通太上皇到底在执着什么,根本就没事,为什么一定要搞到大家都出事?”
只要她不当女皇,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她可以继续在王爷府过她想要的生活,一切都很和平很快乐呀,为何偏要惹事,搞得她这么难过?
“那是自然,他大概想要一个血统纯正的继承人吧。”
“嗄?”李劭还不够纯正吗?
“只要你跟我生个孩子,有了我的子嗣,他就不会再要你回朝登基。”他想起伯父的话,他突道。
天象有异,他不甚理解,但他要牢牢地守着她,无所不用其极。
“为什么说太上皇要个血统纯正的继承人?”换好衣服后,两人回到他的寝房,她立刻问。
李弼拉着她上床,暖着她有些发凉的身子。
“因为你是李凤皱的子孙。”
舒雪尹着实愣住,用地回想一番才问:“我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她睡觉时说梦话?“永雀殿上,太上皇说这件事时,你并不在场啊。”
“因为凤衔月环。”
“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相遇时,我会进入迎宾馆吗?”
她茫然地摇头。
“因为每个晚上,我都听见一个丫头在树上喃喃自语,还有光线不断地从围墙树上透出。”
“喔~”她扬起皓腕上的凤衔月环。
“你第一次让我尝到苦头,是因为我瞧见你的手镯,想要再看个分明,谁知道你竟将我视为登徒子。”话到最后,他有些怨怼了。
“我才不是把你当作登徒子,而是故意要摔你的。”
他愣了下。“为什么?”
“因为我从树上掉下来时,你非但不帮我,甚至还推开我,真的很过份耶!”不得不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心眼。
没料到她是记仇那件事,他不禁失笑。“原来如此,放心吧,再有下次,我会紧紧抱住你。”
“才不要有下次呢。”她趴在他身边,玩着他的发。“还有呢,凭着手镯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记得凤凰楼,说书人说着摄政王的故事?”
她用力点点头。
“我试探你,你的表情让我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他搂着她纤细的背。“平德皇的暗诏里有提到,李家后代必回朝,只是没点明在何时,所以太上皇当年即位得知此事后,寻回李家后代便几乎成了他的终身矢志。”
“可是,已经有皇帝在了啊。”她就是想不通这一点。
“平德皇没有子嗣。”他突道。
舒雪尹愣了下,吶吶开口,“平德皇李隽没有子嗣?那他有没有娶男妃?”故事中的李隽呀,外公的侄子,听说他……呵呵,真想知道,到最后他有没有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弼勾笑。“史册上没有记载,不过可以确定他没有子嗣,于是他向国师上官一派旁支借了个孩子抚养﹐成了第一代非李姓皇帝。”
上官羿的执着,也有一部分来自于此。
他不甘心上官家世代为皇朝卖力,却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于是尽力服侍的心慢慢变质,被另一种情愫吞噬,而他早在多年前便已发现,只是事不关己,他不会多说。
她眨了眨眼。“所以说……现在的皇帝是上官氏?”
他点头。“李凤雏带着冉太后离开,而李隽没有子嗣,李氏皇族彻底殒灭,可李隽也留下暗诏,告知后代皇帝等待李凤雏的子孙还朝。”
舒雪尹心头震了下。“可是我母亲说,我到金雀只是为了寻找命定之人,没跟我说皇朝有什么事啊。”真是的,要是母亲真的懂很多的话,怎么不把话说清楚些,好让她有点防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