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愿意救王爷,我什么都答应你,如果你不肯,我就马上死在你面前,让李家血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就在李尔与李劭沿着血迹来到后宫东侧时,就见舒雪尹一身血迹斑斑,腿上枕着面色发黑、状似昏厥的李弼。
她凛目生威,手持长剑,架在颈项上头,硬声威胁着李尔。
李尔无奈,只能妥协。
于是他差来宫中太监,立刻将李弼搬到前廷御医馆,调派所有御医会诊,由舒雪尹坐镇,帮忙处理伤口,瞧见那贯穿他胸口的伤时,她痛得浑身发抖。
那么深的伤口,能活吗?
他浑身发黑,看来毒已遍布全身,能救吗?
第一次尝到近乎绝望的滋味,舒雪尹又苦又涩,吐不出咽不下,心神恍惚,犹若置身虚幻梦境中。
她认识的凤凌王,有点毒舌有点坏,但是很疼她很宠她,即使讨厌上街,还是勉为其难地带着她去;厌恶与人碰触,却喜欢抱着她不放;他时而淡漠时而担忧,听他说起上官家的孤老宿命,她才知道,他的善变是挣扎。
就连一份感情,他都要好犹豫好怯懦才敢定决心承诺,承诺了,就不惜爱到以己命守护她。
可是,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两个人一起活。
“一群饭桶,都已经过了三日,居然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李劭震怒着,清俊脸庞抺上甚少出现的恼色。
“皇上息怒,实在是伤得太深,毒性又太强……”御医馆上下十数名御医慌乱跪伏在地。
“住口!若凤凌王明日之前无法清醒,你们就一个个给朕去陪葬!”
御医馆后方的憩房外长廊,一干御医全数跪地请求开恩,被不曾见过的皇怒吓得噤若寒蝉,而李劭仍怒着龙颜,狠厉魅眸眨也不眨。
李劭弱冠之年登基为帝,史官评其为仁德修身更胜前面数住帝君,是个不可多得的仁王,但今日的他没了往常煦暖的笑意,冷酷得恍若恶鬼。
原因无他。
除了因为凤凌王身受重伤,生死难测,更因惨死在后宫的杀手,没有一个是正规军,迄今还查不出谁是幕后主使。
“见过皇上。”远远的,黎少秦与公孙燕并肩走来。
“可有消息?”
“回皇上的话,据前国师的小厮说,他入山寻找草药,没费上几日,不会回山中小屋。”黎少秦一脸凝重,爱笑的娃娃脸微布杀意。
三天前,凤凌王在后宫被人暗杀,皇上立刻传讯要他出城迎回上官振,得知王爷重伤未醒,他恨不得将那班贼人碎尸万段,可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上官振,可惜他竟不在小屋里。
“……是吗?”李劭脸上顿时满是失望。
“臣已经请小厮转告,若上官振回小屋,必定请他立赴宫中,虽说他已退隐多年,不愿入城,但今日状况不同,相信他应该不会推辞才是。”公孙燕淡声道,眉宇染上忧愁。
沉吟了下,李劭叹道:“你们进去陪陪舒姑娘吧,她已经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凤凌王,朕怕她身子会受不住。”
“臣遵旨。”两人拱礼正要走进御医馆的憩房,在门口便听见一道幽幽女声。
“王爷,你快一点醒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很害怕。”小手轻划床上男子深遽而立体的五官,看着发黑的俊脸,舒雪尹忍着泪,轻声说着。“你不是说要成亲吗?你可不能始乱终弃,要是你没娶我,我可是要翻脸的,到时候,我跑得远远的让你找不到,你就知道有多苦。”
她的埋怨很轻,抱怨很甜,柔软得像是在撒娇,半点杀伤力都没有,恍若以为这样哄着威胁着,心爱的人就会醒来,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
公孙燕和黎少秦缓步入内,看着她更加消瘦的背影,心皆揪痛着。
“王爷,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爱你?现在我告诉你,你听见了没有?”她抓起他的手,轻吻着那泛着黑气的大掌。“再告诉我一次,你爱我……好不好……”
那柔水似的低语听在公孙燕耳里,痛进了她的心,她鼻头发酸的走到她身旁。“舒姑娘,吃点东西好不好?”
舒雪尹背对着他们的身子震了下,下一刻,迅速抓起搁在床榻边的长剑。
“舒姑娘?”公孙燕愣了下,看见她雪白斗蓬上头满是血迹。
她缓缓回头,失焦的眸顿了下,才扬起恍惚的笑。
“是公孙啊。”舒雪尹搁下长剑。
“你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说着,又望向床榻上的男人,眸底满是疼惜。
“你多少吃一点,要不然王爷醒来看见你瘦这么多……他会难过。”公孙燕不断调匀呼息,才能把话说得完整。
“可是,他比我更消瘦,他都没吃东西,身子怎么撑得下去?”舒雪尹状似喃喃自语,长睫勋也不动。“公孙,他是不是在气我?”
她不解地皱起眉。“王爷怎么可以会生你的气?”
“他是不是气我太晚告诉他,其实我很爱他?”突地抬眼,问得认真。
公孙燕一时之间说不出哪里古怪,但就是觉得她的眼神不若以往鲜动,像是蒙上一层纱。
“你跟他说,我哪里也不会去,他在哪我便在哪,我会乖乖待在他身边,要他别再睡了好不好?”舒雪尹眸色逐渐清明,但神智反倒恍惚涣散了起来。
公孙燕心里一震。
“舒姑娘,你清醒一点!”她抓着她,用力摇晃,看着笑容从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逐渐褪去。
“……我不要清醒……清醒好痛苦……”舒雪尹呜咽了声,喉口挤出破碎的字句,神情烦乱。
“舒姑娘,他会没事的,王爷是名悍将,几次血战沙场,尽管满身伤痕,他一样会凯旋归朝,所以他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公孙燕定定地看着她。
闻言,她才幽幽扬笑,眼露异彩。“对,他一定会没事的,他在天坛被豹子抓伤了肩,那么深的伤口都可以好得那么快,胸口被剑贯穿……也一定会好的,会的,一定会的……”
“对,所以你要吃点东西,不能在他醒来之前倒下。”
“对,不能倒下,我不能。”
“所以,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公孙燕难得暖声哄着。
“……现在是什么时分?”她突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已是掌灯时分了。”
颤了下,舒雪尹抓起床上的长剑就往门外走。
“雪尹,你要去哪?”公孙燕一把将她拉住,这才看清她压根没有回神,恍若人在,魂魄却已散。
“嘘。”举指立在唇上,舒雪尹拉开她的手,视一干御医还跪在长廊上,她缓步走出门,就站在门外,神色戒备地看着长廊。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舒雪尹没有回答,只是抓紧长剑,像是陷入某种紧绷的肃杀氛围中。
公孙燕与黎少秦对看一眼,马上就红了眼眶。
“舒姑娘,咱们到里头好不好?”褪圦满脸狠戾,黎少秦抺上勉强笑意,柔声说。
可舒雪尹还是摇头。
“为什么?”
她眸色紧张地看着外头,用手指了下,示意他住口。
黎少秦一头雾水地扬起眉。
另一头的李劭见状,随即走来,缓声保证,“舒姑娘,朕在这里,没有任何贼人可以闯进,你可以宽心。”
黎少秦闻言,桃花眼迸裂杀意,总算明白了。三天前这个时辰,是她与王爷遇刺的时刻,现在她在这时刻守门外,用意是在保护王爷……
眼一红,他转向公孙燕。“燕儿,你留下陪舒姑娘,我再跑一趟城外后山,就算是把整座山都翻过一遍,我也要把前国师带来!”
擦去泪水,公孙燕轻点头。
待黎少秦离去后,李劭也下令,“传令下去,命国师再为凤凌王祈福。”
这话,清清楚楚传进舒雪尹浑沌的脑子里,模糊的心思,慢慢地浓缩出一个影子。
是夜,趁着公孙燕入睡,舒雪尹带着长剑离开御医馆,凭着记忆来到观天楼。
观天楼垂檐弯翘,远看恍若欲上冲飞的鹰,透着一股令人不想接近的阴冷,但浑然不觉,踏进主厅红毯,主位锦榻上正坐着独自啜酒的男人。
“瞧瞧,今晚刮的是什么风?竟把舒姑娘给刮进本国师的观天楼了。”上官羿身穿玄色绣红边交领绫袍,慵懒斜倚着,微带醉意的目光倨傲地看着她手持长剑走近,将酒杯随手一抛,起身居高临下瞅着她。
“国师……喝醉了?”她不懂祈福仪式该要怎么做,但既无焚香亦无祷念,什么都没有,也不太寻常。
“可不是吗?凤凌王生死未卜,本国师心痛极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又问:“舒姑娘来,是为了凤凌王?”
这女人令他恨极气极,若非她的存在,朝堂怎会因她异变,李弼又怎会因她而昏迷不醒?!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离死也不远了,全都因为她!
迎向上官羿敛笑的冷锐眸色,舒雪尹点头。“王爷跟我说过,国师的父亲医术咒术皆卓越,而袭住国师皆懂咒,不知道国师有没有法子可以救他?”
管它是咒还是什么,只要能让王爷醒来,她什么都可以做。
他微扬起眉,忽地阴冷笑开。
“你笑什么?”她皱眉。“王爷是你的堂弟,难道你不想救他?”
上官羿突地敛笑。“救是能救,但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李家后代的血。”
“血?”
“对,李凤雏一脉属皇朝真龙,用你的血为引,我可以逆天行咒,让凤凌王还阳清醒。”
“真的?”她喜出望外。
“只是需要的血不少,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他笑瞇了俊眸,将嗜血光芒藏得极深。
舒雪尹读不出他思绪底下的憎恶,径自甜腻地道:“怎么可能不愿意,他都能拿命换我了,我为什么不能拿命换他?”
李弼的爱意不用多说,在他皂眼底眉梢、举手投足间,缱绻潜藏的都是他赧于说出口的情意,她一直都感受得到的。
被她脸上满足的笑意震慑,上官羿下一刻便感觉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缓缓垂眼,瞧见──
同一时刻,御医馆的憩房内﹐李弼蓦地张开眼,左腕上的刺痛教他低吟出口,“……雪尹?”
守在一旁锦榻打盹的公孙燕立即转醒。
“王爷,你醒了!”她面露喜色地低喊,却突地发现舒雪尹不在房内。
“雪尹呢?”他气虚地问。
“王爷,稍等一下。”公孙燕随即走出憩房,然而长廊上只见李劭及伺候的太监。“皇上,可有见到舒姑娘?”
“舒姑娘?”李劭自长廊上的锦榻起身。“朕方才回金雀宫了一会,没瞧见舒姑娘,怎么了?”
“王爷醒了,要找舒姑娘。”
“凤凌王醒了?”李劭面露惊喜,快步进憩房,却见好友挣扎着坐起身。“凤凌王,你还不能起身!”他瞪着李弼被血染得鲜红的纱布。
“我要去找雪尹……她一定出事了!”
“不可能的,她在宫里,不可能出事。”他已经派遣皇城二十二卫加强巡逻,绝无可能再有贼人刺杀之事发生。
左腕上不寻常的痛,令李弼强撑口气坐起。“皇上,我要去观天楼。”
他的直觉告诉他,在雪尹无路可走时,一定会以为上官羿无害而去找他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