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淳沉默不语。
方仲白也很尴尬。
怪不得。
怪不得邓芝老觉得他的樱儿与众不同,与以前传闻中的绝色美人、灵秀才女许樱不同,他本还以为是许樱遭逢大变,所以性格也变了,现在才知道根本就是换了个灵魂。
难怪她会说:“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他的樱儿,那个不知道来自何方的灵魂,从来没和这位霍大王爷有过纠葛,更不曾认识什么纠缠不休的国舅爷,她干干净净来到他身边,遇到他,爱上他,怀着一个惊天大秘密不能说,却还是努力带给身边的人欢笑。
可是这个他珍爱的人,现在却要被眼前的这男人杀死了,只为了他自己的女人。
邓芝瞪着霍淳半晌,忽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许悲怆和凄凉,他松开了紧抓着霍淳衣领的手,退后一步,他说:“王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痴情人,为了你所爱的女人,你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是不是除了你的女人,其他人就都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
方仲白觉得房间内气氛剑拔弩张,想试着开口劝阻,可是张了几次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他惹的祸啊。
霍淳第一次在人前低下了头,声音有几许嘶哑:“不,我是天下第一混蛋,我害得樱儿吃尽人间的各种苦头,我……”
他顿了一下,似乎也在竭力压制胸膛内某种就要爆炸的情绪,他说:“事已至此,我就全部告诉你吧。三年前樱儿为了抵抗卫敛,险些自尽而亡,虽然侥幸留下了一缕芳魂,终究是受了重伤,昏迷三年。我用尽了各种方法为她调养,却始终无法将她唤醒,只好采用最后一招,七星唤魂术,这种与阴间夺人的法术向来危险,就算是国师赵元出手,恐怕都不一定有十足把握,而仲白这小子更是在施法时心不在焉,最终招来了其他的生魂,放走了樱儿。”
邓芝沉默地听着。
霍淳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也曾怀疑过樱儿是不是被恶鬼附体,也曾想过当时就想办法除掉这个陌生的魂魄,可是这毕竟是樱儿的身体,我也总怀着有朝一日樱儿也许会回来的念头,而且我几经观察,确信新的魂魄并非凶神恶煞,而是和樱儿一样刚刚离魂的可怜女子,所以才容许她活下去,就当是替樱儿照顾身体。但是我也不会再爱她,对她也不会再有对樱儿心动的感觉,所以才让她迁居出府。至于要不要把她许配给你,我也曾犹豫,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倒是发展神速,如今都已经……”
霍淳意味深长地瞪了邓芝一眼,邓芝明白他的意思,许樱的身子已经给了他,霍淳如果没有几分嫉妒和气愤,那才奇怪。
邓芝却不胆怯,反而无所畏惧地回视着霍淳。
他怕什么?他和他的许樱是两情相悦,许樱又是霍淳亲自交到他手里的,就算霍淳此时后悔了,又怨得了谁?
不过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在邓芝的眼里,霍淳是天下第一的大混蛋,他明明拥有无上的权势和能力,却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不能保得她一世太平,三番两次让她吃苦受罪,甚至魂魄离体。
他不是大混蛋,还有谁是?
没权没势的男人保不住自己的女人还情有可原,那霍淳呢?他顾忌他亲娘的极力反对,他顾忌姨母的态度和表妹的楚楚可怜、一腔深情,他念着皇兄的托孤之责,他想做个完人!
结果呢,他彻底辜负了许樱!
霍淳似乎也明白邓芝对他的评价和指责,他无奈地苦笑一声,事已至此,后悔有用吗?
“我安排仲白去追寻樱儿的芳魂,看她会寄托在何处,谁知……”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想想方仲白对他说过的话,他就忍不住痛心万分。
于是方仲白接下去说:“我已经是日追夜追,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许樱的生魂,原来是附在了一个刚咽气的十二岁小丫头身上,但小丫头被卖给了一家破落户做儿媳妇,那家人的儿子是个傻子,老子却要替儿子行房,许樱那种性子怎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邓芝听得惊心动魄,暗自心疼与佩服许樱这刚烈的个性。
霍淳的眼神闪着一种疯狂的光芒,这一刻,他有毀灭天下的冲动。
邓芝说的不错,他以为自己痴情,其实他处处对别人留情面,他真正折磨的人,却是他唯一心爱的女人!
方仲白继续说:“我只来得及收拢许樱还未走远的魂魄,如果再晚一步,也许她就会化为厉鬼了,她的怨屈实在不少。”
邓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心疼自己的樱儿,可是真正的许樱也是如此可敬可怜的女子,现在却只有一具身体,该怎么办?
霍淳高大的身子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邓芝却仍有几分清醒,问方仲白:“你刚才说,施法还算顺利,两个灵魂都在体内,这又是什么情况?”
方仲白也有点疑惑,“道家里有唤魂夺舍之说,但是像现在这样,两个灵魂似乎和谐共处,这种状况实在难以理解。除非——”
邓芝忽然说:“早上纪太医为许樱诊脉,发现她已经隐隐有了滑脉,是怀孕的迹象。”
方仲白“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猛然坐起身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得再去看看!”
这次霍淳和邓芝也都跟进了内室。
方仲白冒着己身受损的危险开了天眼,然后脸上露出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对霍淳说:“我就说一个灵魂不可能两次附体,原来是原来是许樱……许樱这次是直接投胎转世了!”
“什么?!”
霍淳和邓芝同时震惊。
霍淳哑然无语。
邓芝却大喜过望,直接抓住方仲白的手问:“你说我的兮兮还好好的?许樱……许樱投胎做我的女儿了?”
方仲白无力地点头,同时努力使眼色要他不要高兴得这么明显,霍大王爷此时正回不过神来呢。
之后,许樱却依然未醒。
纪太医每日都为许樱诊脉,也努力为她灌些滋补汤品,却唤不醒她的灵魂。
霍淳和邓芝都很隹躁不安。
方仲白更是着急,这两个女子都算是他招回来的,他希望有个善果,可是一大一小两个许樱都在安然沉睡,无论如何也唤不醒,时日一久,身体一定会先受不了。
这一次许樱的身体状况和上次昏迷不同,上次她是一个人,而这次,却是一身两命,更不容易照顾。
方仲白回了一次师门,找到自己闭关已久的师父,问了半天之后,回到王府,手里依然拿着他那个米黄色小葫芦,他对霍淳说:“如果你信得过我师父,我就先把许樱收到这葫芦里,里头可以阻隔时间的流逝,先让她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我们去寻找解药。”
方仲白的葫芦不是凡物,根据他的师父,亦即国师赵元所言,这葫芦可以收纳生魂,更确切地说,就是葫芦可以斩断与外界的联系,不再受制于外界时间与空间的限制。
当然,葫芦里的天地还是很小,也有其他许多的限制,并非可以藉此无限制地逃避人世间的轮回。
许樱之所以能进去,还是那句话,命不该绝而已。
方仲白说:“她们迟迟不醒,师父说应该是受两次七星唤魂术的副作用所影响,她们的灵智陷入混沌,如果没有灵药,难以再次唤醒。”
“什么灵药?”邓芝急切地问。
方仲白叹口气,说:“我也只是听说过,连师父手里都没有啊。修道之人都听说过,海外有仙山,名曰蓬菜,仙山上有仙果,其中之一就是七星果,正好可以缓解七星唤魂术的副作用。”
邓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去。我去找。”
邓芝曾经和好友穆深一起出过远洋,算是熟悉海路。
虽然明知道这一去前途渺茫,可是邓芝不想放弃。
他和许樱的相处时日虽短,他也不觉得自己已经对她爱逾性命,可是心底就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心、有那么一点点的缠绵,让他不想放弃。
这个不知道来自何方的女子,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他喜欢和她相处的感觉,他喜欢她的一颦一笑,也热爱她的曼妙身体,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他想拥有的女子,除了许樱,再也不会有别人。
不是爱得轰轰烈烈,只是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