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咱们现在又有银子了,你也不要再闷闷不乐了,咱们以后多挖点草药,积攒的银子会越来越多的。」小蝶见主子一直蹙着眉不苟言笑的,忍不住劝道。
蔺巧龙趴在桌上无精打釆的说道:「没事,可能是饿了,吃饱了就没事。」
小蝶瞬间又有活力了。「那奴婢马上去做饭!」
蔺巧龙点了点头,「你去吧。」
她真想像小蝶那么单纯快乐,虽然她也没仕么烦恼,可失去记忆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从薛大夫口中听到海家的事之后,她就一直觉得胸口闷闷的,好像有把火在她胸口烧似的,她都灌了一壶凉茶了,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小蝶很快做好了饭,主仆在县城里忙了一日都累了,吃饱洗漱后各自就寝,一夜无话。
当然了,蔺巧龙在睡前照例将三七狠狠诅咒了一遍,诅咒他头长烂疮、脚长脓包、生儿子没屁眼、永远想不起来他自个儿是谁。
这诅咒,她睡前要说一次,醒来也要说一这,就不信诅咒不到那只白眼狼。
翌日,蔺巧龙和小蝶原想上山采草药的,不想胡嬷嬷却来了。
小蝶有些意外自个竟忘了胡嬷嬷要来的重要日子,以前银子不够用,她总是数着日子,千盼万盼盼着胡嬷嬷来送月利银子,但现在有银钱了,她便也不希罕胡嬷嬷来送银子了,也因此忘了今日是胡嬷嬷固定会出现在山柳村的日子。
胡嬷嬷一来便见屋里收拾得别有一番新气象,且两人穿戴整齐,一副要岀门的样子,再跟着听到蔺巧龙开口说话,她简直惊呆了,瞬间惊疑不定。
蔺巧龙这小贱人怎地会说话了,且看起来人也不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蔺巧龙是第一次见到胡嬷嬷,之前从小蝶口里知道这胡嬷嬷是沈姨娘的心腹,这十年来没少给她们脸色看,是个奴大欺主的恶仆,没必要给她留情面。
她盘算着,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就得回到蔺家才行,再说,撇开她那无良的祖母和爹,她还有个可怜的娘亲在蔺家,她说什么也要回去见见她娘,所谓母女连心,见到她娘,兴许她能想起些什么。
「胡嬷嬷,」蔺巧龙起桌上的茶来啜了一口,缓缓地道:「回去告诉我爹,我的病都好了,请爹挑个日子派人来接我回去。」
「小姐在说什么呢?」胡嬷嬷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夫人和大爷让小姐在这里养病,可没说要让小姐回去。」
蔺巧龙眸也不抬。「是啊,养病,既是养病,如今我病已好了,还在这里养啥?胡嬷嬷你看我哪里还像个病人?要不要我起来蹦一圈给你瞧瞧?」
胡嬷嬷干笑一声。「是不像……可是,老夫人和大爷定是不乐意小姐回去的,万一回去之后,小姐的病又复发就不好了,这里好山好水的,小姐还是好待在这里吧,老奴回去和沈姨娘说说,给您加点月银就是。」
蔺巧龙重重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寒了口气,「我是叫你回去转告,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你个奴才,现在是在跟本小姐没大没小吗?再说了,这里若真是好山好水,你自己住下来好了,我回去之后跟爹说说,让你在这里养老,我想爹肯定不会拒绝的。」
胡嬷嬷被噎了个不轻。
这死丫头将哑疾治好之后竟是如此牙尖嘴利,可这死丫头怎么就忽然会说话了?沈姨娘找的那大夫明明保证会让她终身开不了口,是哪里出了错?
这事可大可小,得快回去禀告姨娘才行,至于这丫头说要回去的话,就不必让大爷知道了,反正没有蔺家派人来接这丫头,没足够的盘缠也到不了锦州城。
盘算好了,她这才赔笑道:「小姐的话,老奴明白了,老奴一回去便会将小姐的意思向大爷禀明。」
蔺巧龙的面色显得缓了一些。「我可没什么耐性,等不了太久,若是一个月内没人来接,那我只好自己雇车回去了。」
「是,是。」胡嬷嬷嘴上称是,却在心里嗤之以鼻。
死丫头,你有本事尽管自个儿雇车回去,看看沈姨娘会不会让你进大门!
胡嬷嬷一回到蔺家便急匆匆地去向沈姨娘禀告此行在蔺巧龙那里遭遇的轻视,将蔺巧龙说的话一字不漏,且加油添醋的禀告了主子。
沈银凤听完之后,柳眉微皱。「她当真说她要回来?」
胡嬷嬷躬身道:「老奴听得一清二楚,那丫头说要回来,态度极是坚定,还威胁老奴,若是大爷没派车去接便要自个儿回来。那语气唷,您不在那不知有多高傲呢,她真当自个儿是蔺家的大小姐了!」
沈银凤沉吟了半晌,说道:「这事先不必对大爷说,你明儿去一趟赵大夫处,问问他当初那方子是怎么开的,收了我那么多银子,如今那头却会说话了,难保哪天白咏琴那贱人也会站起来。这种事绝不能发生,你去向赵大夫要个说法,叫他再开个方子,你跑一趟山柳村,设法让蔺巧龙那贱丫头喝下去。」
胡嬷嬷两眼放光,像获得了尚方宝剑似的。「是,老奴明白!老奴一定办得妥妥贴贴!」
那死丫头,今天竟敢说她是奴才,还说要让她在那破村子里养老?真真是可恶至极!看着,她有得是手段整得她不能回来,还能让她从此没了月例银子,让她们两个小贱人饿死在那破村落里!
「姨娘,大爷回来了!」此时,沈银凤的贴身丫鬟红袖飞奔进来禀道。
沈银凤连忙起身,险险打翻了茶杯,嘴里嘀咕着,「不是后日才回来吗?怎地提前了。」
红袖却是欲言又止。
沈银凤扫了她一眼。「怎么?有什么话不能说?」
红袖小声道:「大爷带回来一个女人……」
沈银凤哼了哼。「这是什么稀奇事吗?」
蔺荣焕不到四十,有财有貌,风流成性,一年里碰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她老早将那些置之度外了,只要牢牢抓住这个家的金库就行。
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她,她的儿女才是这个家的大小姐、大少爷,这样便够了,男人的忠心都是狗屁,等将来白咏琴死了,她扶正之后,那些个狐媚子,她自然会一个一个收拾掉。眼下,只要让蔺荣焕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大度、最善解人意的女人就行了。
厅里,蔺荣焕一脸笑意正坐着喝茶,看起来心情愉悦,显然这趟生意很成功。
沈银凤连忙迎上前去盈盈一笑,福身道:「大爷辛苦了。」又看向一旁身形笔挺的俊雅年轻人,展颜一笑。「中儿也是,有你在大爷身边,我可安心多了。」
沈寂中是她的亲侄儿,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她将他安排在蔺荣焕身边当自个儿眼线,一来可以掌握蔺荣焕的一举一动,二来将来等她的儿子蔺延聪接手蔺家大业时,沈寂中便可以在她的聪儿身边辅佐,她还打算把二女儿蔺巧然许配给沈寂中,亲上加亲,这么一来,蔺家的一切都掌握在她手里了。
沈寂中噙着浅浅笑容。「姨娘过誉了,都是我分内应做之事。」
「你操持家务,也辛苦了。」蔺荣焕指着地上一个红漆箱子,「给你和嫣儿、然儿带的礼物,一些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待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沈银凤掩嘴一笑,「大爷的品味,妾身自然是会喜欢的,嫣儿然儿也是,爹爹买给她们的东西,她们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说完,她把眼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女子身上,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皮肤白晳,腰肢不盈一握,眼睛大大的,看起来我见犹怜。
见到那女子的相貌,她在心里又是一阵狂骂。
又来了,蔺荣焕找回来的女人多半和未生病前的白咏琴有些相似,她总怀疑蔺荣焕对白咏琴余情未了,只是因为白咏琴现在性格变了、外貌也变了,变得可怖且难以亲近,他才会冷待对方。
蔺荣焕虽是生意人,却挺在意外人对他宠妾灭妻的评价,因此即便白咏琴已半死不活了许多年,他也不愿把白咏琴休了,把她扶正。
所以,她当然要让白咏琴继续病下去,让白咏琴的性格越来越古怪,面目变得越来越恐怖,这样白咏琴在这个府里就永无翻身之日。
「这是大爷新纳的妹妹吧?」她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拉住那女子的手,亲热地说道:「真是楚楚动人,大爷好眼光。」
她心里把蔺荣焕骂了一遍,但面上却是欣赏的表情,温声问道:「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子不敢抬眼,低声道:「秀儿。」
蔺荣焕漫不经心的吩咐道:「把落烟轩收拾岀来给秀儿住,我今夜就睡在那。」
沈银凤自然笑着称是,这时,其他人听闻一家之主回来,也都赶过来了。
「我儿回来了。」蔺老夫人一马当先,她不到六十,身体还很硬朗,重男轻女,眼里只有男孙。
沈银风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十六岁的蔺巧嫣、蔺巧然也来了,她们叽叽喳喳的,一进来就环佩叮当、满室生香,异口同声地福身道:「女儿拜见爹爹,爹爹路上辛苦了。」
蔺巧然的视线落在沈寂中身上,羞答答的一笑,脸颊染上一抹淡红。「表哥路上也辛苦了。」
她打小就喜欢这个温文儒雅的表哥,且她娘也说了,要把她许配给寂中表哥,将来他们成亲后,两人一样住在蔺府里,这些事都已与她舅父、舅母说好了,如今她就等着嫁人。
说起来,她舅父不过是在她爹的铺子里做事,美其名是掌柜,还不是吃他们蔺家的饭,她嫁给表哥,是沈家高攀了,有她这个媳妇儿,往后沈家吃穿不愁,想来她表哥对于这桩婚事也是极欢喜的。
「爹!」这时,蔺家的小霸王,沈银凤所生的蔺家长子蔺延聪大步流星的进来了。
他今年十五岁,生得高头大马,但一来不是读书的料,二来也不是经商的料,每日斗鸡走狗、追欢买笑,结交了一帮酒肉服友,沈银凤暂时也不逼他上进,打算给他成了亲再强迫他定下来。
「爹,您可帮我买了长弓回来?楼蔺国制的长弓?」蔺延聪眼睛发亮地问道。
蔺荣焕笑着点头,「自然是买了。」
后面进门的是杜姨娘和她生的四小姐蔺巧珍,今年十五岁,以及儿子延明,今年十二岁,他们平时被沈银凤打压惯了,此时默默的进来,请了安便悄悄退到一旁,什么话也不敢说。
杜姨娘知道自己没用,虽然她初沈银凤同为姨娘,可地位却云泥之别,巧嫣、巧然、延聪的吃穿用度都像是嫡子、嫡女似的,府里上下也将他们当成嫡主子看待,沈银凤更不用说了,府里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她初入时白氏还未生病,当时白氏对她极好,后来这个家的大权渐渐落在沈银风手里,就都走样了。
为了孩子,她一直隐忍到现在,只盼守得云开见月明,心善的白氏能好起来,她能再过上好日子。
夜已深了,凤仪宫里却显得格外不平静,只有几缕黯淡的月光透过镂空雕花窗棂投入寝宫内,不断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寝宫外传来。
宫女太监噤若寒蝉,几名太医轮着给皇后把过脉,正凝重地在商讨药方。
此时,太医院的左院判华仲春来了,众太医们连忙让开,让他重新再给皇后请脉。
不多时,华贵妃也来了,显然是听闻皇后身子突然虚弱,还险险喘不上气,她连仪容都没来得及整理便急奔而来,面色还有几分苍白。
「姊姊这是怎么了?不是换过药方吗?为何会突然喘不上气?」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质问华仲春,也不管那人是她亲哥哥。
华仲春看了华贵妃一眼,淡定地道:「贵妃娘娘稍安勿躁,皇后娘娘是受了风寒,入侵到了肺脏,这才有了喘不上气的现象,只消改几味药方可。」
这时,一抹英挺的身影了进来,与华贵妃一样,他的衣衫有些凌乱,显见是匆忙之中穿的。
「母后!」
烛火幽幽,凤帐里的皇后动了动嘴角。「怎么惊动易儿也来了,明日还有政事,该让易儿好好睡的……」
二皇子李必易义正词严地道:「母后说的是什么话?母后病了,儿臣自当随侍在侧,幼时母后疼我护我,如今母后身体不适,儿臣侍奉汤药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即便明日有天大的事,儿臣都会放下!」
华贵妃眼眶泛泪,重重点头。「易儿说的不错,姊姊了,若是易儿不闻不问,才真正该打。」
帐里的皇后虚弱的笑了笑。「真拿你们母子没办法……」
华贵妃握住了皇后孱弱的手。「姊姊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把病养好,咱们说好了明年春天一块儿去梨山赏花,姊姊可一定要遵守和我的这个约定。」
皇后叹息道:「我也想,不过,恐怕我是无法做到了。」
华贵妃板起了脸,「姊姊再说这些丧气话,我可要生气了。」
皇后却是不理,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时日无多了,我请皇上快立储君,皇上却总是不听。」
华贵妃一阵鼻酸,哽咽道:「太子还在,皇上自然是不必立储君的,谁敢让皇上立储君,我第一个不依,姊姊也不例外!」任谁都能察觉到她声音里深深压抑的伤痛。
皇后听闻,心里一揪,她轻轻叹了口气,泪水无声的流下,她用仅有的力气紧紧反握住华贵妃的手,叹息道:「这十二年来若不是有你和易儿,代替了炫儿陪伴我,我当真活不到现在……梓莹,难为你,也辛苦你了,既要代我掌管六宫之事,又要照拂皇上龙体,我该做的,重担都落到了你身上……」
「姊姊莫要如此说,能让姊姊舒心些,我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华贵妃温声鼓励地劝道:「以后我和易儿还是会一直在姊姊身边,所以,姊姊要快些好起来,咱们一起等太子回来。」
皇后总算有了些许笑容。「好,一起等太子回来。」
皇后平静了许多,也乖乖喝了华贵妃亲手喂的汤药,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一个低沉叹息的声音响起。「还是你有办法。」
华贵妃转身见到是皇上,肤如凝脂的纤手放在玉唇边,做了个嘘的手热,小声地说道:「姊姊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姊姊了。」
一行人退到了偏殿,皇上负着手问华仲春道:「皇后的病,当真没有法子了吗?」
华仲春惭愧道:「恕臣无能。」
皇上摇了摇头。「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我大满朝的医术裹足不前,才是问题所在」
华贵妃沉吟道:「哥哥已是太医院里医术超前的大夫了,却还是束手无策,皇上,咱们是否该从民间广招高手?不一定有能人异士能治姊姊的病。」
「华院判都没办法,哪里还有什么能人异士?徐院使虽有一手开膛剖腹的神技,朕却是不能让皇后冒那险。」话锋一转,皇上说道:「朕幼时和父皇在大理国见到的针灸之术,真真能起死回生,不只如此,还能活气通穴、疏通经脉、广治百病。可惜如今的针灸之术,连大理也失传了,而今天下的针灸术只沦为方药的辅助,可惜啊!如果咱们大满也能拥有针灸之术,还怕得不到中原各国的推崇吗?如今也不消为了皇后的病在此坐困愁城了。」
恭送走了皇上,华贵妃看着宫门的方向,看向远处掩映在月色下的宫殿尖角,她微敛了精致的眉眼,「哥哥也听到了吧,皇上对针灸之术有多么向往,那谜还没解出来吗?要何时能解得出来?」
「你以为我不急吗?」华仲春的脸色晦暗不明,「那只老狐狸,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花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若是什么也没得到,岂不可笑?」华贵妃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冷月如霜,她淡淡的说道:「总之,如今哥哥知晓皇上的心意了,便要加紧脚步坐上院使之位,将最贴近皇上和后宫嫔妃的太医院收入囊中,如此才能成为易儿的助力,若是哥哥输给了叶栋鸣,叶栋鸣是贤贵妃的人,一切就要翻转了。」
华仲春哼道:「我比你更加不想让那叶栋鸣当上太医院院使。」
华贵妃又不轻不重的说道:「徐院使再过一年便会告老还乡,他举荐的院使人选肯定是他的得意门生叶栋鸣,在那之前,哥哥非得得到皇上的认同不可,还有私盐那儿,事关银弹来源,银弹若是充足,不成事都难……」
「那里妥贴,你不必担心。」华仲春径自说了下去,「你只消将心思摆在皇后娘娘身上,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胜过千军万马,或许,咱们不必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偿所愿。」
华贵妃不动声色的说道:「哥哥才是,切记万勿掉以轻心,看着的人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