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微臣万万不能从命!”
长揖,额头贴在地板上,璟然不慌不乱,藏在衣袖下的脸孔甚至带起微微笑意,因为他知道今日自己会大获全胜,让皇上依从自己的心意行事。
然而御书房里的气氛凝重,皇上板着一张脸,定定看着伏在地上的璟然,随侍太监快步走到门边挥退站在两侧的侍卫,侍卫们往外退开几步后站定,太监这才退出门外并关上门。
站立在旁的镇北王申晋融额间布满冷汗,脸色铁青,视线不敢离开儿子,他不明白,璟然一去两个月,回到京城竟搞出这等动静,他以为替皇上办成几件差事就骄傲自满,连皇上的脸面都可以扫了吗?
蠢!当年父亲替大赵保住半壁江山,也不敢这般自骄自满,不敢和皇上对着干,忠言直谏是一回事,拓皇上耳光又是另外一回事,聪敏颖慧的他怎么可能分不清楚?
申晋融身侧有一张椅子,是皇上赐座给老镇北王申老太爷的。
常年打仗,他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伤,年轻时还不觉得如何,年纪大了这才一一出现毛病,他站不久、跪不了,一双腿虽然还不算废,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每回进宫皇上定会赐座给他。
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子,申老太爷脸上有藏也藏不了的骄傲。
他虽然希望孙子顾全大局不要驳了皇上的面子,但却也不得不大赞孙子的聪明睿智和胆识过人。他没想到孙子竟敢当面拒绝皇上的赐婚,这可是他爹娘千辛万苦求来的大喜事呐,他这副模样不但扫了皇上的脸,也扫了他爹娘的颜面,日后恐怕里外难做人呐。
视线转向儿子,发现儿子的局促不安,他忍不住微微摇头,儿子的心机城府确实远远不如孙子,当年自己卸下职位,待在家里教养孙子,这件事还真是做对了。
“想来,朕的公主还配不上你呐,怎地,看上哪家千金?说说,朕替你们赐婚!”
“传言赐婚”这件事原本就是用来钓申璟然的伎俩,没想到申璟然却先来说不能从命,就算这事是假,自己的龙颜也拉不下来,他的宝贝公主是有哪里不好,要这样让人驳颜面?!
赐婚两字从皇上牙缝间迸出来,带着一股凛然的寒意,如果璟然抬头,将会看见皇上眼底射出的杀意,这会儿要是璟然和哪家有仇,直接把人家千金的闺名报上去,报仇定能顺心遂意。
不过……这一切都是假的!璟然清楚得很。
那不过是皇上想哄他——朕如此看重你,你居然还托大不依?
皇上正摆着一道局要让他走,如果他能说得动皇上“回心转意”并且不惩罚他,便能对大家证明皇上对他的重视远远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得上的,皇上要的就是往后他得加倍卖命为他办事。
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办差立功无赏更不能赏的原因是此功太阴私,不能言明,他卖命挣得的就只能是几句没啥用的“看重”。
他能够理解皇上的矛盾,皇上既想用他,又怕镇北王府坐大,所以不给他升官,不为他封爵,然后搅烂他的名声。认真想想,皇上对大哥不也如此,若以大哥立下的功劳论较,大哥不该只是五品小将。
只是一年、两年尚可,长年下来,对他和大哥未免有些不公平。
为人作嫁那么多年,他是该收手了。
“皇上误会了。”
“误会?你的意思是朕的耳朵不中用,你没有求朕收回赐婚旨意?”
“臣是求皇上收回旨意,但原因不是皇上想的那样,而是事关……”他抬起头,瞄了父亲一眼,一脸欲言又止的。
这对君臣默契十足,见璟然在申晋融身上飘过一眼,却没将眼神继续往老镇北王身上延伸过去,便能理解他想说的是什么事。
皇上目光转向申晋融,“申爱卿,你先退下。”
申晋融心知长期以来儿子一直在替皇上办些能做不能说的事,皇上既然不欲让自己知道,他本该回避。
他很清楚自己的才智不如儿子和父亲,能力也平庸,但也就是因为这样,皇上才容得他承爵位,不过他处事待人极为圆滑,眼色相当好,虽不营党结派,但与群臣百官交好,便是太子也得敬他几分,所以他自觉还是有几分本事能够替儿子谋前程。
申晋融退下之后,皇上又是一双冷眼对上璟然,大有一副“你讲不出好说词,就提头来见”的态势。
璟然不怕皇上的怒气,他只知道在面对一个好戏子时,自己能做的就是比对方更入戏。
再度一个长揖,额头直抵冰凉的白玉石地板,他没有被皇上的肃然吓到,再抬起头时脸上带着盎然笑意。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微臣已经找到宝藏的所在。”
“什么?!”皇上击桌而立,脸上又惊又喜,表情变化之快让人咋舌。他不敢置信地望向璟然,手往前激动地指向璟然急急道:“你说什么?!再讲一次!”
“臣已经找到宝藏了,只是……”话说一半,这种吊人胃口的把戏璟然使得炉火纯青。
“只是什么?”
“微臣只花几天便解开藏宝图之谜,只不过这一路上危机重重。”
“好,你站起来慢慢说,把过程从头到尾说清楚。”
皇上曾经派许多人去寻访宝藏,不但没有结果,还死伤无数,这回他根本不敢在申璟然身上抱存希望,没想到他居然办成了!
“是,回禀皇上,三个月前我查出舞毒娘子接近我和宝藏有点关系,于是我便杀死舞毒娘子,找一名容貌极其相似的女子假扮她,想钓出她身后的大鱼,果然挖掘出一个令人意外的事实。”
“什么事实?”
“原来宫里有人也想要这笔宝藏,他在三个月前事先找上舞毒娘子,要她将我掳走问出宝藏的下落,之后再和假的姜媛联系,于是我们将计就计的配合着演戏,花了些时间把那位图谋宝藏之人钓出来。”
“是谁?”
璟然不回答,却从袖里抽出一封信交给皇上。
皇上打开信封,只瞧一眼便恨恨将信揉成团,往火炉里丢去,纸团一下子燃起,冒出几缕黑烟。
璟然静静等着皇上的反应,他信里面写的是小太监李铎,他是贤惠妃的人,而贤贵妃是涂伯障的女儿,依皇上的疑心病,牵丝攀藤,早晚会查到涂伯障头上。
而为什么他不直接写涂伯障?说过了,皇上疑心病重,他真的写下涂伯障或贤贵妃,说不定皇上会怀疑他在替皇后铲除对手。
“启禀皇上,和那女子接头的是李铎,口风极严,我让她探探李铎背后的主子是谁,但他个性谨慎,不多久便换人接头,微臣深怕风声走漏,便先按兵不动。”
“好,想吞下宝藏,也得有那个命享。”皇上眼中闪过凌厉杀意。
“那日出宫,我跟舞毒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