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脑子昏了吗?说什么胡话?!”
子京的反驳让夏子筠吓一大跳,他向来在自己跟前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呀!
“我说胡话?你敢摸摸良心,再把这句话讲一遍吗?”
“我为什么不敢?”
“好,你说,爹爹在天上看着你呢!”子京怒指天空,凌厉目光射向夏子筠。
夏子筠本要开口发毒誓,没想到子京一句话把她吓着,她的眼睛瞄了瞄空中,好像爹爹真的在那里似的,身子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畏惧被众人看在眼里,顿时一面倒的舆论正义被拉回中间。
子晨也走上来冷冷的说道:“爹爹过世,家里的钱都被你给挥霍光,债主上门,连爹爹的丧事都办不成,若不是主子买下咱们姊弟三人,爹爹到现在还无法入土为安,主子不跟咱们签契书,还与咱们姊弟相称,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没想到你不甘贫穷、性情浮夸,宁愿进钱府当姨娘,也不肯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你自甘堕落便罢,为什么要与好色的钱大户密谋,烧掉咱们在青湖畔的铺子?
“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主子的全部心血吗?你真以为可以趁乱掳走主子,利用她得到你想要的地位?”
子晨有很好的学习能力,看着媒婆如何引起众人的注意与同情,也学她走向看热闹的广大观众面前。
她揉揉眼睛、吸吸鼻子,哽咽道:“各位伯伯叔叔、婶婶大娘们,我们在青湖畔的铺子叫做舞仙居,如果你们有亲戚住在那里,可以好好打听,当初铺子是不是被烧,这件事闹得很大,连官府都惊动了,只不过龚大人与钱大户是表亲,硬是将此事给遮掩过去。
“民不与官斗,主子怕惹麻烦,这才带着我们兄妹到这里重开放下食堂,主子说放下过去的恩恩怨怨,那些对咱们不好的人自有天罚,咱们犯不着与他们生气,拿别人的错来处罚自己,是对自己最残忍的事儿。
“没想到我们都放下了,钱大户还不肯放过。好啊,我就眼睁睁看着老天爷要怎么惩罚你们,看你们走出这扇门时会不会被五雷轰顶!”
“五雷轰顶”四字一出,钱大户不觉望一眼门外,心中怯惧。
子晨说得狠绝,咬牙切齿的表情让夏子筠心头大惊,她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懦弱又唯唯诺诺的弟弟和妹妹竟会长成这副模样,他们长大了,再也不是可以被她掐在手掌心的孩子。
此话一出,原本一面倒的言论转了方向,大家都在等后续发展。
小悯看看左右,牵着江伦走到希帆跟前,拉拉她的手,问道:“娘,你什么时候给人家当姨娘了?爹爹怎么从来没说过?你不是说外公、外婆在你三岁的时候就死掉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冒出一对外公外婆?他们和你、和小悯都长得不像呀,而且他们说话声音好奇怪,小
悯听不懂呢!”
小悯几句话,句句都打在点上。
希帆一哂,不知道是江伦教他的,还是他自己想的,如果是后者,小悯一定是苏格拉底转世。
她摸摸小悯的头,温柔道:“小悯听不懂,娘也听不大懂呢,他们说的大约是哪个地方的口音吧,咱们是京城人,不明白是理所当然。”
转过身,希帆对钱大户说:“钱老爷,教您个乖,要找人假扮我爹娘,得往京城找去,不能在大街上胡乱拉一对夫妻,就让我喊爹叫娘的。”
眼见谎话就要拆穿,老人家急中生智说道:“你这个不孝女,当初把你送到京城学手艺,你竟然就不认爹娘了?”
老妇人也是个精明的,话锋一转,顺着丈夫的话往下说,“当初那名御厨说你有天分,要把你带在身边教你做菜,我们舍不得女儿,却想着等你学成返乡后,咱们可以在老家开间饭馆。
“没想到你嫌贫爱富,学会京话、开了馆子,就连爹娘都不认了,你难得不记得爹娘有多疼你,从小到大,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你现在这样、这样……太教人伤心了。”
说完,她哭得撕心裂肺,看得在场众人心生不忍,忍不住又想出头说两句“公道话”。
“哦,原来是御厨教我厨艺的,那么请问是哪位御厨?姓啥名啥、多大年纪?他教了我什么菜色,让我有本事出来开馆子?”
一连串的问号问得老人家答不出话来,但光是他们脸上那心虚的表情,就让人不得不猜疑他们话中的真实性。
“不会吧,你们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就把女儿交给对方?万一对方是拐卖孩童的坏人怎么办?
“最奇怪的是,疼爱女儿的父母连我会做什么菜都不知道,居然会知道我心里喜欢钱老爷,究竟是我脸皮太薄,不敢在爹娘面前表现手艺,还是我脸皮太厚,对着爹娘嚷嚷我想嫁给哪个男人?
“再说了,你们收下人家一万两聘金,那笔银子可足够你们穿金戴银、吃喝到老了,怎会穿这么一身破烂衣服出来扮可怜?
“如果你们真心疼爱女儿,当初女儿受那么大的委屈,怎么没逃回家里,却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既然你们这么疼我,早早把一万两还给钱大户不就得了,何苦让女儿背着逃妾的名头,悲悲惨惨的过这么多年?”
她一句接一句,把那对老夫妻给绕晕了,张口结舌的竟不知道要挑哪句话来反驳才好。
见他们无法回答,希帆再补上最后一脚。
“好吧,我问那些问题着实太欺负人,您俩年纪大、脑子不清楚也是有的,我就再问最后一句,请问,你们的女儿我,叫什么名字?”
他们……还真的不知道,只说韩娘子……不会就叫做……“韩娘子吧?”
老婆婆开口,众人笑了个仰倒,不必怀疑了,这两个肯定是冒牌货。
她和江伦、小悯并肩站在一块,说道:“钱老爷,容我向您介绍,这是我家相公、这是我儿子,儿子今年四岁,我是在六年前成的亲,钱老爷“家教”甚严是当地出了名的,人人都晓得钱老爷想迎妾纳通房可以,但必须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当娘的女子回府当贵妾?”
他是怕妻俱乐部成员,偏偏极好色,正室管不了,只好钱权一把抓,至于老公,哪个女人想要随便!
“夫婿?不可能啊,当初她不是说她的丈夫死了?!”夏子筠惊喊一声,失措地望向钱大户。
这一喊等同于证明钱大户知道希帆早已经成亲,那么以他的“家教”,此事就是假的。
好啦,事实真相出炉,这场闹剧结束,但璟然并不打算完结,正好有这么多的围观者,他可以趁机替自己创造一个新身分。
“各位乡亲,当年我从军,敌军来袭,我侥幸摔进山沟里逃过一劫,但战报传回京里,所有人都以为那场战役中无人生还,娘子以为我已经为国捐躯,伤心之余离开京城。
“这些年我到处寻找她,想起当时曾与妻子的约定,待我卸下战袍,便到青湖湖畔开一家舞仙居食堂,没想到钱老爷好手段,逼得我妻子不敢在那里营生,害我转转绕绕、寻寻觅觅好几年,此仇江某人必报!”
“你是在威胁我?”钱大户看向眼前的男人,却在视线相对的那刻心生寒颤。此人的目光太可怕,凌厉得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好说!”
钱大户硬起底气,道:“不管你是不是她的丈夫,我手中有与她的婚书,这是假不了的。”
钱大户从怀里掏出婚书,向他们扬了扬,顿时得意三分。
在这里,贵妾是可以上家族祠堂的,因此成亲时得到官府落印。
看着他手上的婚书,璟然的冷笑更甚。
原来他敢这样嚣张,是因为有这一手啊。
璟然箭步上前,一把夺过婚书,把上面的字句读过一遍后笑道:“原来龚宜璋是这样当官的,好得很,我还嫌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不够多,没办法一口气把他拦腰对斩,谢啦!回去告诉龚宜璋,三日之内,御史必定上门,让他把脖子给抹干净,千万别脏了绞绳。”
“你、你在说什么?!好大的口气!”
“我口气大不大,你可以等着看,反正就三日功夫,难不成你等不及?如果你肯仔细说说,龚宜璋帮你弄出这张东西收多少银子,也许我可以在御史面前替你讲两句好话,否则……抄家灭族这种事我还没做过,有时间找个人来玩玩也不错。”
他的态度笃定,口气确实,莫非他真大有来头?!
就在钱大户惊疑不定时,刘章刚巧进屋,对着璟然说道:“启禀大人,吴知府已经领一百余人到奉县青湖抓拿龚宜璋论罪,不必等到三天后,今儿个晚上就能得到定罪的消息。”
这话对钱大户而言,无疑是平地一声雷,惊得他嘴巴阖不拢。
他有钱、龚宜璋有权,这些年他们两人狼狈为奸,在奉县干下不少坏事,万一龚宜璋被抓,肯定会把他供出来!
不行,他得赶紧回去想对策!
他急忙转身,而蠢笨到不会看脸色的夏子筠居然还挡在门口。
“老爷,您不要她了吗?那我还能升姨娘吗?”
她的问题得到一个震天价响的巴掌,那声音至少有八十分贝,足见是用尽力气打的,夏子筠没站稳,一个踉跄,头撞到门板上,再抬头时半张脸已经肿成青紫色。
她的落魄引不起弟弟和妹妹的同情,她低下头满脸羞惭,飞快的追着钱大户的背影离去。
事情到这会儿才算真正结束,子京招呼刚才的客人进来领银子,多数人觉得希帆遭受无妄之灾已经很可怜,他们都白吃了人家半顿饭,怎么还有脸皮拿钱,众人纷纷安慰他们几声,便离开铺子。
希帆送走满屋子顾客后,凑近璟然身边低声道:“我们上楼谈谈!”话丢下,她转身往屋里走。
她脑子里塞满乱七八糟的东西,无法整理,但……她必须对他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