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镇后宅 第5章(1)
作者:简薰
  重阳前一日,书隽科放榜,只录取三人,果然如李益自己所说,高中第一,即使是城西跟城南的距离,霍小玉都知道崔家有多热闹——大黎朝已经好久没有平民出身的书隽科士了。

  至于给她的荷包,则被收在抽斗中。

  当日她有点出神,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了,他在昭然寺一年,现下回来崔家肯定有一番热闹,加上亲戚旧友都会来走动,这时去找他只怕不但没找到,还会被以为是想攀交情的,于是想,等过阵子再让桂子悄悄拿去还即是,那猴儿荷包好歹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丢了不太好。

  他说过,还了,就是拒绝亲事。

  他功名已有,年纪已到,一定会从卢姓崔姓表妹中选一人为正妻,只要他成婚,两人就再不可能。

  至于自己——以前碍于郑氏身体不好,只能一直待在京城,这一两年,郑氏身体恢复如常,霍小玉打算等明年春天便举家离开此地。

  大黎朝国力雄厚,国土极大,搬到哪都好,到时候招个读书人为夫婿,一样生儿育女,他若懂得感激,她也会对他好,但他若负心,就让他去吧,银子握在自己手上,什么都不用怕。

  一心想着将来美好的日子,可人算真不如天算,小雪过后没几日,天气瞬间转寒,已经好了一年多的郑氏突然又倒下了,而且病情来势汹汹,原本只是有点不舒服,可没两天,居然就下不了床,吃的东西有一半会吐出来,吃了几帖药,却是越吃越差,有天晚上,还吐了不少血,牛婆子又连忙去请阮大夫。

  这阮大夫每次来,都是一脸为难,但这次是最为难的,“霍姑娘,我本是半路出家的大夫,伤风感冒还行,但郑大娘这病我是真的没看过,也不会医,我早说过,你得另外请大夫去。”

  看着母亲嘴角那丝丝血迹,霍小玉忍着眼泪,“阮大夫,您再用心看看,多贵的药我都用得起。”

  就是……有名的大夫不肯让她请。

  霍家再不象话,也是京城百年的高门大户,四个老爷,个个为官,四房十几个少爷,也有一半捐了官,不管是太太还是奶奶,娘家都有权有势,人人都知道霍小玉撬过霍家墙角,让霍家很是恼怒,何必为了个花姐儿,得罪霍家?

  “这,唉,我若说错,姑娘莫怪,听说,过去小王爷跟姑娘有来往?”

  “是有这事,可跟我母亲的病症有什么关系?”

  “姑娘不知道,因为皇上皇后这两年向佛,无子嫔妃陆续遣出皇宫,太医院有一半以上的太医没了主子,所以前两个月皇后命人修葺了荣和书院,太医全到荣和书院去了,拿的依然是太医俸禄,不过自持身分,不给一般老百姓看病,不讲出个门户名字,连大门都进不去,姑娘若跟小王爷有交情,不妨去求张纸条,荣和书院的太医可不怕霍家。”

  去求纸条当然行,但是王府哪这么好见,她可以用银子让门房去找管家,只是若没信物凭借,管家也不会来门口见她。

  再者,王府守门大抵都知道小王爷三年前中过邪,想要纳霍小玉当妾,被王爷打了一顿,只怕她报出自己的姓名,当场就被泼了盆水出来。

  “阮大夫,荣和书院的太医多少银子请得动?能不能请你跟我走一趟?”

  “银子真是请不动的。”阮大夫压低声音,“也不怕跟姑娘直说,皇上一心向佛,这才遣出无子嫔妃,太子已经十六,也许等太子十八,皇上便会禅让,此后潜心修法,新皇即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充盈后宫,哪位太医不想回皇宫,若是现在银子拿了就出诊,只怕将来皇宫要人,也不会要他,若是王府难进,姑娘又无论如何想救郑大娘,还有个下下之策——户部六司许司计正在给自己父亲找续弦,姑娘貌美,又能读书识字,不如请人去说上一说,若能成,姑娘也算堂堂司计的嫡母,郑大娘就是司计的外祖母,这等关系倒是能在荣和书院说上一说。”

  桂子一听立刻哭出来,“那怎么行,许大人都四十几了,他爹只怕六十多了吧,我家姑娘才这年纪,怎么能嫁个六十几的老头子。”

  “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王爷身分尊贵,纸条便行,但若是一般官户,纸条还真行不通,得有关系,而且还得是嫡正关系,亲戚出了六等都不管了,若是什么姨娘亲戚,想都别想,只不过这一去求,姑娘可就是拿往后的日子押上了,得想清楚。”

  霍小玉皱着眉,一言不发。

  母亲病重,若等到请人上许家,许家同意,办婚事,这拖拖拉拉下来,再快也得一个月。

  就算她表示要从简从快,许家为了面子问题,也不会肯,母亲这血吐的……只怕熬不到那时候。

  难不成真的是她重新活过,逆了天命?

  前生,她病榻缠绵,十二月初九含恨而死,今世,母亲突然病倒,今天是十二月初二。

  因为她活着,所以母亲得替她死吗?

  不,她要救娘,她们母女俩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这一世她一定要她们活下去。

  天刚亮,一辆马车远远疾驶而来,在崔家大门停下。

  守门的立刻打起精神,只见马车上跳下一个丫头,接着又扶出一个女人——穿着厚披风,帽子也盖得低低的,就是一身红色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显眼。

  见是两个女人,守门的奴仆原本紧握棍棒的手便松了。

  只见那丫头从包袱里拿出四个钱袋,双手奉上,“这是我家小姐一点小意思,请各位大哥喝点热茶。”

  守门的也不客气,直接打开束口,一看里头满满的金子,一个袋子大概有十几两,立即十分客气,“不知道你家小姐是哪房亲戚?”

  “我家小姐想见崔大太太的侄儿,李少爷的管事娘子。”

  李少爷身价水涨船高,崔家的工作他们还想要,给多少银子也不敢去打扰崔家现在这位贵客,但人家说想见的是管事娘子,这倒是不用怕。

  一个三十余岁的仆人让她们到门内小间避雪,另外一个则已经跑去找人了。

  大概一刻钟后,一个穿着杏黄大袄的中年妇人过来——原本以为是自己娘家亲戚来找,没想到却是个面生的,可见霍小玉那件红色披风绣工精细,又滚了一圈昂贵的貂毛,倒也没有待慢。

  “老奴即是李少爷的管事娘子,姓徐,敢问姑娘找人是为了什么事情?”

  霍小玉拿出李益前几个月硬塞给她的八字荷包,“这是李少爷先前不小心遗落在我这的,今口特来归还,只不过此物要紧,不想随便托人,还请徐大娘转告一声。”

  徐大娘既然被崔家派来管理李益身边大小事情,自然是管家一把能手,那荷包她去年见过,确实是李少爷的东西。

  又见眼前姑娘十分貌美,心里猜测也许是李少爷将来要收为妾的红粉知己,当下笑着说:“姑娘稍等,老奴去去就来。”

  霍小玉见徐大娘走了几步,招手叫过一个正在扫雪的粗使丫头,在她耳边吩咐几句,看样子是让粗使丫头去崔大太太那里报告此事——崔家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是觉得别人攀不起自己。

  幸好自己没幻想着小王爷的纸条,或是去当许大人的嫡母,只怕光是见人,就得花上十天半个月去疏通。

  霍小玉一直望着从内院延伸出来的抄手游廊,很快的看到人。

  李益正跑着过来,一脸欣喜。

  “打通关花了不少银子吧,怎么不先说:声,我好让人在这里等。”

  “……急。”

  李益刚听到她来,是很高兴,现在才看到她不太对,眼睛一圈红通通,“怎么了?可是有事情为难了?”

  霍小玉点点头。

  “若我能帮你,绝不推托。”

  霍小玉咬咬下唇,过了一会,下定决心抬起头,“求,求你娶我,越快越好。”

  李益莞尔,“我本就想娶你,不过你得先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娘……病了,很不好,我想去荣和书院请大夫。”

  他听得郑氏生病,收起笑脸,“你想请荣和书院哪个大夫?”

  “我,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是从皇宫出来,肯定医术都好……谁都行,只要能到古寺巷来看看我娘……”

  “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帮你去荣和书院走一趟。”

  “不行,阮大夫跟我说,荣和书院的太医不帮普通人诊治的,即使你替我开口,但你跟我娘非亲非故,他们也不会来的,所、所以,还是请你娶我吧,那我娘就是书隽科士的岳母,如此才能请得动。”

  李益见她慌乱,耐着性子跟她说:“你这样着急,郑大娘肯定不大好,婚事再快也得两三天,你娘能等?你回宅子待着,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可多着。”李益招手叫过桂子,“陪着你家小姐回去,小心照顾,不要郑大娘还没好,你家小姐先病了。”

  李益果然说话算话,不到中午,就带了一个六十余岁的太医与一个医女前来,太医姓贝,专门诊治疑难杂症,医女则是他的女儿。

  贝太医挺客气的,替郑氏细细诊治,施了针,没多久,郑氏口鼻断断续续的溢血便停住了,等药煎好,喂下去之后,脸色更是好上许多。

  霍小玉心里怕极了母亲离自己而去,此刻见她呼吸平稳,红着眼睛跟贝太医跪下磕了头,哽咽道:“多谢太医。”

  贝太医笑道:“姑娘客气。”

  说话间,贝医女已经把她扶起来,“我爹爹跟李少爷是朋友,姑娘不用行这样的大礼。”

  见霍小玉一脸懵,贝太医笑说:“去年郁贵人到昭然寺祈子,在寺中住了三个月,我是随侍太医,但寺中饮食实在难吃,不过才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幸好在客居识得李少爷,他一手能把素菜炒香的好厨艺,又不介意多个食客,于是我便每天上他那吃饭,蹭了他三个月的吃食,他出闱后,却只来我家喝过一次酒,说来,我都要不好意思。”

  贝太医笑了笑,脸色一敛,“郑大娘这病虽难调理,但不难治,日后我每五日会来施一次针,不过——”

  “贝太医直说无妨,我没忌讳。”母亲可以治愈,那就好了,其他的她都能接受。

  “郑大娘这不是病,是毒。”

  “毒?”

  “陈年积体,只怕是十几年了,虽然曾经稍好,但并未痊愈,不过就是短时间的精神恢复,但毒是在骨子里头,从来没有拔除过,或许最近又吃了些跟毒物相克的东西,把积在骨子里的东西给诱发出来,讲白了,就是两层毒。”

  霍小玉闻言,只觉得背后一片寒意,十几年的毒?

  母亲跟了父亲后,不轻易出门,能做这件事情的不会是外人,只会是那座高墙内的某个人。

  是看起来始终和善的嫡母,失宠后对母亲怀恨的黄姨娘,伍姨娘,姚姨娘,还是嫁入平家的嫡姊?

  四个哥哥,都对父亲这年轻姨娘不以为然,四个嫂嫂,都抱怨过她的月银太高,丫头太多,待遇太好,但最可笑的是,这些其实都没有妨碍到他们。

  哥哥们自己也娶姨娘,她的月银是库房的,并不是扣了嫂嫂的给了她。

  “拔毒至少得四个月,调养大概还要一年,虽然能拔毒,但姑娘要知道一件事情,郑大娘身体已损,将来要好生照顾。”

  “我,我知道了。”

  亲自送了贝太医一行人出门,霍小玉一方面欣慰太医说了“可拔除”,一方面又难受居然是毒。

  走回母亲房中,见她睡得安稳,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吩咐两婆子仔细照顾。

  福气见状,忍不住提醒她,“姑娘,李少爷还在大厅呢,时间也差不多了,是要留饭,还是?”

  霍小玉还真忘了,“不用留。”

  过几日她再好好道谢,今天实在没那个心情。

  大厅里,李益自己一个人下棋,大概是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郑大娘可好?”

  “好,贝太医说能治,谢谢你。”

  “那就好,我实在饿了,要在你这里蹭顿饭,让婆子把饭菜送上来就行,你不用陪我,去陪郑大娘吧。”

  瞧他蹭饭蹭得这么理所当然,她只好吩咐丫鬟去厨房说一声,然后看向他。

  “那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提亲?”是她求嫁的,太医来了,她该说话算话。

  她知道这男人很喜欢她,喜欢她的不温柔娴淑,喜欢她的不三从四德,喜欢她的不委曲求全,喜欢她跟那些只会点头称是的闺秀不一样。

  李益莞尔,“拿着贝太医的针灸之术来娶你,那我跟流氓有什么两样,我是读书人,不是土匪,吏部派令下来还有一个月,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你愿意跟着我,我便好好待你,你不愿跟着我,那我好好想你就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贝太医都会继续医治郑大娘的,放心。”

  霍小玉闻言,只觉得心中复杂。

  重生后,她对他处处防备,可是在她求助无门时候,唯一伸手的人是他。

  不是想要她报答,只是不想看到她烦恼。

  “我……一定会好好想清楚的。”

  “如此甚好。”李益一笑,“好了,我真的饿,让婆子送饭上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那一笑,她居然也觉得轻松了不少,“李少爷稍候,我亲自去厨房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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