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么说倒也不假,谁让咱们出身低贱呢?”雪笙笑得淡然。
“这件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真不知道她会气成什么样子?”
风竺苦恼地支着额,暗暗心焦。
月筝愈想愈感到不安。虽然老夫人隐居在阁楼里,从来不过问王府的事,但总会暗中派秦姑姑关切她们,秦姑姑就曾经来过“古遗堂”,叫五爷好好管教兰音,不要把欺负她的事情惹大到让老夫人知道,所以,风竺要被送给宫少爷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进老夫人耳里了。
“大爷是认真的吗?还是和宫少爷说笑呢?”月筝疑惑地问风竺。
据她的观察,风竺把大爷凌芮玄服侍得妥妥贴贴的,大爷根本离不开她一时半刻,怎么会突然间就决定把风竺送给他的好友宫少爷呢?
风竺眼眶渐渐泛红,语带哽咽。
“自然是认真的,明日一早宫少爷要回府去了,我得跟着他走,以后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妳们了。”
月筝望了花竽和雪笙一眼,三人落寞地低首,鼻中酸涩难言。
她看得出来风竺并不想离开“涵碧馆”,舍不得离开大爷。
月筝心中暗暗冷笑,不明白命运为何要如此捉弄人?
明明她是那么地厌恶五爷和兰音,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回到“古遗堂”,为何要被送走的人不是她,却是风竺呢?
窗外花影扶疏,悠悠鸟啭。
月筝坐在临窗桌案前,一边思索,一边写着灯谜。
中秋快到了,兰王爷有意办个盛大的家宴,命每个儿女都写十个灯谜交来,好在中秋家宴上一起赏月猜谜同乐。
凡是作诗填词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凌芮鼎是一概不碰的,所以写十个灯谜交上去的事就落在了月筝的身上。
作诗填词对月筝来说并不算难事,想灯谜就更简单了,不用多少时间,她就写出了数道灯谜——
“上元夜景。(打一词牌名)”
“戴月禾锄归。(打一中药名)”
“一枝红杏出墙来。(打一剧名)”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打一动物名)”
“二十四桥明月夜。(打一字)”
“六月飞雪。(打一中药名)”
写了半日觉得有些口渴,又懒得放下笔起身倒茶,便喊来小丫头紫琼。
“紫琼,烦妳替我倒杯茶来。”
她头也没抬,只专注着写谜题。
“知道了。”
紫琼从内房走出来,正要替她倒茶时,凌芮鼎刚好从外面进屋,以眼神示意紫琼不要出声,自己顺手倒了杯茶给月筝送过去。
“先搁着,我写完这几个字再喝。”
月筝脑子里还在想新的谜题,并不知道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
“丫鬟端坐着写字,主子爷侍候茶水,真是反了天了!”
兰音摇着团扇出现在窗前,嗓音尖锐得刺耳。
月筝没料到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抬起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兰音,妳怎么又来了?我只是顺手替月筝倒茶而已,何况是我叫月筝替我写灯谜的,这也要计较?”
凌芮鼎轻轻叹口气,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计较?我这算计较吗?”兰音的声音拔得更高。“五爷是尊,她是卑,难道会写几个字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不要生气,不要跟她再起冲突。月筝努力闭眸调稳气息。
“兰音,月筝不只是会写几个字而已,她那一手漂亮的字我可都自叹不如呢!还有,瞧她这几个灯谜写得多有趣,省下我不少力气。”
凌芮鼎拿起月筝写好的几道灯谜看,大加赞赏。
月筝听见凌芮鼎露骨的赞美,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倒怀疑他是存心故意挑起她和兰音之间的战火。
若真是出于对她的一片怜惜之心还倒罢了,但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只是让她和兰音之间更加水火不容?
每一回点燃她们之间的战火以后,就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她和兰音大战三百回合,他两边都不相帮,更像在看一出好戏似的。
“会作诗写字又如何?又不能进宫选妃子!她要是真能入宫当妃子,那我才打从心底佩服她呢!可惜她没那个条件,她只有卑贱的出身!”
兰音傲然斜瞟,冷笑道。
月筝深深吸气,严厉阻止自己发怒。
“谁说有才有德的女子就只能进宫选妃子?眼光也未免太短浅了一点。”
她真觉得像兰音这样无知的女人真是可悲,而她竟然要跟这样的女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更为自己感到悲哀。
“不选妃难道要去考女状元不成?”兰音满眼不屑。“妳永远就只能当个侍候茶水的丫鬟奴婢,跟我一样。别以为五爷收留妳,将来妳就一定是这屋里的姨娘了。我就不明白,妳怎么会看不出来五爷有多讨厌妳?要不是因为六爷喜欢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爷才不会愿意把妳跟雪笙换过来呢!”
月筝震愕地呆住,心口急躁地狂跳。
不,这一定是兰音恶意的挑拨!
兰音最会说些气她、刺激她的话了,事实肯定不是这样!
“让开,妳挡到我的光了,害我写坏了一个字。”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兰音,紧紧捏住手中的笔杆。
兰音登时恼火起来,对着她破口大骂:“连五爷都不敢叫我让开,什么时候『古遗堂』轮得到妳说话了?会写几个字就这么了不起呀?妳还真以为五爷一天到晚叫妳写东西是看得起妳吗?妳要是没有这些用处,五爷早就懒得理妳了!”
“既然如此,那我还在这儿费什么力气!”月筝把笔用力甩开,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凌芮鼎。“五爷要是看不惯奴婢,可以像大爷那样把贴身婢女转手送给别人,奴婢绝不会有怨言。”
“月筝,没有的事,兰音刚刚说的只是气话,我怎么可能看不起妳呢?我平时有表现出讨厌妳的样子吗?”
凌芮鼎扬着柔美的浅笑,眼神暧昧地盯着她。
月筝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他脸上的魅惑笑容从来都无法令她心动,只会一再地惹得她愤恨牙痒。
“五爷,兰音已经闹得奴婢没有心情了,另外几个谜题想不出来了,剩下的四题让五爷自己来写吧。再不然,就叫聪明的兰音帮五爷写也行,她可比我聪慧多了。”
月筝绕过凌芮鼎往外走,无法忍受再多看他们两个人一眼。
“兰音,妳看妳闹的!”凌芮鼎沈下了脸,细声责骂。“本来好好的没事,妳就非闹不可,不然余下的四个谜题妳来想好了!”
兰音的性子最激不得,她气得扭过身子,大步冲进屋朝月筝杀过去。
月筝握紧拳头严阵以待,打量着兰音会先冲过来揪她的头发还是掌她一个耳光?
不过她都猜错了。
兰音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泼到她脸上,茶水直接跑进眼睛里,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
“月筝,没事吧?来,赶快擦一擦!”
凌芮鼎急忙拿手绢帮她擦拭,嘴角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邪笑。
“耍我耍得还不够吗?太过分了!”
月筝推开凌芮鼎,气愤地瞪着兰音。
“我这怎么算过分?妳的好姊妹耍妳耍得更厉害呢!”兰音嗤地一笑。
“妳又想挑拨了吗?”月筝微愕地盯着她。
“有件事妳大概还不知道吧?六爷昨天已经正式将雪笙收房了,妳的好姊妹没有跟妳说这个好消息吗?”
月筝的心口如被鞭子抽过,疼得她倒抽一口气,脚步有些站不稳。
六爷已经将雪笙收房了?雪笙已经是六爷的妾室了?
难道当初她和雪笙之所以交换过来,原因真的是六爷喜欢雪笙?
她的坚强瞬间彻底瓦解。
兰音见她受伤的神色,益发得意起来。
月筝隐忍地咬紧牙关,努力忽视兰音的挑衅,但熊熊升起的怒火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嘴里窜出来。
“受够了!我实在受够了!”
她忍无可忍地甩开凌芮鼎的手,愤然奔离这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地方。
妳怎么会看不出来五爷有多讨厌妳?要不是因为六爷喜欢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爷才不会愿意把妳跟雪笙换过来呢!
妳还真以为五爷一天到晚叫妳写东西是看得起妳吗?妳要是没有这些用处,五爷早就懒得理妳了!
月筝不敢相信自己经历的是一场怎样的恶梦,这个恶梦里每个人都极尽所能地羞辱着她,每个人彷佛不彻底毁了她的尊严不罢休。
她的膝盖在颤抖,拚命地往前奔跑,好几次差点摔跌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