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兴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在哪里,但他很冷静的坐在黑暗的小屋子内,等待逃出去的机会。
他双手和身子被用麻绳捆绑在一起,就连双脚也是,根本无法随意动弹,屋外偶尔有男人交谈的声音,只有三餐时间会有人拿饭进来喂他。
与姑姑一同从京城逃亡到郦水城的那一路上,他又哭又闹的,使尽脾气,但现在的他已经不会这么做了,因为他知道,那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让自己与姑姑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绑他,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想办法平安回去,要不然姑姑会很伤心的。
姑姑只剩下他了,他不能让姑姑孤单一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到姑姑的身边!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出现了奇怪的骚动,好像有个不少人在打架,叫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着实让季初兴吓了好大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他很想靠到门边一探究竟,但他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能起身,想走也走不过去,只好继续坐在角落静待发展。
没过多久,一个拿着长刀的男子冲入屋内,一脸狰狞的朝他扑过来,「我就不信拿你当人质,他们还敢有什么动作!」
季初兴惊愕的瞪大眼,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不准碰他一根寒毛!」
另一道灰色身影如闪电般迅速进到屋内,在男人即将抓住他的那刻挥臂一扫,狠狠将男人往旁打飞出去,撞上墙壁,惨叫出声。
季初兴眼睛张得大大的,连眨都没眨一下,脑中满是灰色身影刚才那气势磅礴的一击,衣袖翩飞,又强又飘逸,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武仙一样。
紧接着有另一名男子进到屋内,制住原本想要拿他当挡箭牌的那个恶汉。
见恶汉已经被制伏,闻人玄羲才蹲下身,审视季初兴的情况,「小家伙,你还好吗?」
大略的看了一下,发现他大致上没受什么伤,就放心下来了,赶紧替他解开身上的束缚。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没想到会是玄公子来救他。
「你……为什么……」
顿时之间,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意从心底浮现。他明明对玄公子很不友善,甚至恶意的推他入河,他这么可恶,为什么玄公子还愿意来救他?
他是个坏孩子,再可恶不过了,根本不值得被关心与原谅……
闻人玄羲见季初兴异常冷静,显露出超龄的镇定气度,忍不住赞赏,轻拍他的头,「再忍耐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回去与姑姑团聚。」他抱起季初兴,回头指挥手下,「将人全都带走,暂押县衙大牢,务必问出幕后的主使者及意图。」
「是!」
吩咐完,闻人玄羲再回过头来瞧着小家伙,「好了,咱们回家吧。」
季初兴有些傻愣的继续盯着他,内心是百感交集,又羞愧又懊悔,却又迅速涌起了一阵强烈崇拜感,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有强大的力量,不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姑姑。
而闻人玄羲抱着他的动作,也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高大如山,能带给他小小心灵安全感的父亲。
他本来非常排斥玄公子的存在,但此时此刻,完全折服在他的强大之下,对他心服口服。
如果他能够在姑姑的身边保护姑姑,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欺负姑姑的话,那不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小小的心灵继续震撼,另一种保护姑姑的念头也冒出小芽,开始期待着……
*****
「……初兴……初兴!」
季清音从沉睡中突然惊醒过来,瞬间坐起身,拼命喘气,满脸满身的冷汗,像是才刚作完一场恶梦一样。
她抚着头,让人虚弱无力的头晕目眩也跟着袭来,差一点又要往后倒回床上。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再命人唤大夫过来帮你瞧瞧?」
「呃?」
她偏头一瞧,才发现闻府的十小姐正靠在床边,一脸兴味十足的瞧着她,还有一名丫鬟随侍在侧。她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内。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还有十小姐……你怎么也在?」
「这里是闻府的客房,我当然在,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是我五哥亲自将昏迷的你给抱回来的唷。」闻人白萦刻意高扬的尾音透露出浓浓的暧昧之意。
「你五哥?我认识你五哥吗?」
「怎么不认识?都不知见过多少回了。」反正她想五皇兄都已将人带回宅里,再瞒又能瞒多久?倒不如爽快承认自己就是闻府的主人。
季清音的脑袋还是一团混乱,根本不知道她所指的五哥到底是谁,而自己又为什么会昏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混乱的脑袋终于回想起一些事,顿感惊慌,挣扎着想下床,「初兴!」
「等等,冷静下来!」闻人白萦以及身旁的丫鬟赶紧制止她,不让还虚弱的她下床,「你不必担心,我五哥已经带人去救你的娃子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她暂时停止挣扎,想相信,却又不太敢相信,「你……你是说真的?」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怎么敢说谎骗你?」
瞧十小姐信誓旦旦的表情,季清音原本慌乱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但还是无法完全放松,依旧紧张不安。
只要没见到侄子安然归来,她心上那块大石就无法卸下,她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转回去,那一日她要是不与侄子起争执,他就不会被人绑架,能够平平安安的待在她身边。
他被绑去之后,不知有没有受到虐待?一想到此,她更是自责不已,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几乎快逼死自已。
闻人白萦见她依旧无法安心,干脆主动找话题聊,想转移她的注意。
「季师傅,难道你都不好奇这座闻府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她知道跟闻府有关的事情,一直都是由秦知权出面打理,所以季清音就算受雇于闻家,也只知道秦管事,根本不知道幕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季清音一心挂记着侄子的状况,所以对她提出的问题没有多大的兴趣,「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可是一个笨到不行的痴情种呀。」
也不管她到底想不想听,闻人白萦一古脑的说着,「他呀,本来像个无欲无求的仙人一样,二十多年来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咱们本也以为他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过了,谁知道会在郦水城遇上能勾动自己心魂的姑娘,瞬间坠人情网,终于开窍了,动了凡心。」
无欲无求的仙人?季清音的心一顿,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男人。他也是给她这种感觉……
「只不过呀,没想到他这个窍只开了一半,姑娘被人欺负,失去教琴的工作,他就把自己的十妹抓来充场面,请姑娘来教琴,却没让姑娘知道,就怕姑娘发现他是特地帮助姑娘的,反倒不领情。」
教琴?季清音讶异的愣了愣。这郦水城内教琴的人不多,再加上十妹这一点,难道十小姐所说的姑娘就是她?
「他怕姑娘在路上不知何时又会被人为难,每回都亲自护送姑娘来来去去的,却什么话也没讲,完全不曾表明过自己的心迹,与那姑娘似有情又无情,咱们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帮他们急了。」
五皇兄这个「皇帝」不急,倒是快急死她这个在一旁看热闹的「太监」了,干脆就让她推他们一把,希望他们别再慢吞吞的磨蹭了,动作快一点吧。
这下子季清音想否认都否认不了了。十小姐的确是在说她,所以玄公子……就是这座闻府的主人,是十小姐的五哥?
「他用最笨拙的方式,守在那姑娘身旁,护着那位姑娘,在背后默默为姑娘做了许多事,那姑娘却始终都不知道,而他也没想过要向姑娘表白一切,获得姑娘的情意与承诺,你说这不是笨到开窍只开一半,又是什么呢?」
「或许……他只是觉得那姑娘可怜,才顺手帮她一把的,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季清音胸口一热、鼻头一酸,微颤着嗓音回答。
原来他一直在她身旁守护着她,用她所不知道的方式守护,原来她这一阵子以来的幸运,也都是他赋予她的。
她已经有多久都是一个人独自撑过来,没有其它人帮助?
自从家破人亡后,她就不曾感受过被人守护的温暖,她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有问题都得自己去面对,再苦也得硬撑过去。
而他,却默默的为她付出一切,不曾要求回报,甚至连说都不说。
「哈,他那个性子,哪是那么爱管闲事的?」闻人白萦轻哼,「说穿了,他就是个孤僻鬼,连自家人的事情都懒得管,像个局外人似的,也只有那位姑娘能够激出他的情绪,为那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的原则,主动干预事情,甚至不惜赴汤蹈火,替那姑娘玄解救被绑走的小侄子。」
为什么不告诉她?季清音此刻的心绪激动难平,感动不已,多想马上见到他,多想向他倾诉,其实她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就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上就有了他的身影,再也抹灭不掉。
他对她的恩情她无以回报,只要他愿意开口,无论是什么报偿她都会想办法达到的,就算得用一辈子来偿还也不要紧。
此时客房的门被人由外轻轻推开,一个小身影有些迟疑的探头,在见到坐在床上的人后,即刻漾起笑,开心的冲入屋内,「姑姑!」
季清音一愣,转头瞧向冲过来的小身影,泪水瞬间从眼眶内奔流而出,欣喜若狂,「初兴!」
她马上挣扎下床,蹲下身将季初兴紧紧抱入怀中,痛哭出声。
「初兴,太好了……你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谢天谢地,她终究没有失去他,他们季家仅存的血脉还好端端的,她终于可以将心中沉重的大石重重放下,再也不必胆战心惊。
她不会再让他有机会被人给抓走,就算拼了性命,她也要紧紧的守着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欺负他们。
「姑姑……」坚强的小家伙这时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姑侄俩抱在一块拼命掉眼泪,让看见的人也跟着鼻酸,「对不起……姑姑对不起……」
就在门边,闻人玄羲静静瞧着季清音又哭又笑的替侄子擦眼泪,终于又恢复过往生气,他嘴角一抹淡笑轻轻勾起,不开口打扰他们姑侄团聚。
他们俩的相依为命,他都看在眼里,从前没有人成为他们的依靠,就算有难也求助无门,但接下来不会了,他会成为他们的依靠,只要她愿意让他守护。
这是个包袱,他却心甘情愿承受,只求换得她永远柔雅的笑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