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马车返回郡王府途中,随茵闭目小憩,手腕陡然被恒毅一拽,接着整个人被带起,落入他的怀抱里。
“你做什么?”她睁开眼问道。
“额娘说,让我以后要好好待你。”他抬起她的下颚,定定凝视着她,扬起的嘴角透露出他的好心情。
虽然额娘未随他回来,但横在他们母子之间的误解,随着这次的深谈已消强了,他此刻的心情就犹如外头碧蓝的晴天,十分舒爽。
“那你遵从母命就是,还不放开我?”她抬起一手抵着他的胸膛,想推开他,坐回一旁的榻上。
恒毅两手圈抱着她,宣示道:“爷决定以后要好好疼爱你。”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帮他找出了当年的真相,他此时怎么看她怎么顺眼,想与她多亲近,想让她那双清冷如寒星般的眼眸,深深珞印上他的身影,让她不再无视于他。
“你先放开我。”随茵努力试着要扳开他搂在她腰间的手。
他垂眸盯着她粉嫩的樱唇,一时情动,俯下脸攫住她柔软的唇瓣,细细品尝辗吻着。
她的眼眸不由得瞠大,不知是不是被他突来的举动给惊吓到,她呆愣的任由他吻着。
虽与他行过房了,但那时的感觉,不过是为了应付一件例行之事,况且他当时误食春药,行止十分粗鲁,以致她最深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字,痛。
可此时他极尽缠绵温柔地吻着她的唇,吮吸着她舌头,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隐隐触动了她的心,引发了一抹悸动。
片刻后,恒毅放开她,瞅见她被他吻得更为水润嫣红的唇瓣,再瞥见她那怔愣的神情,他不由得轻声低笑,抬手轻抚着她的腮颊。
“随茵,能娶你为妻,看来是一件好事。”但他仍不忘称赞自己一句,“我真是慧眼识贤妻。”
随茵忽然抬手捏了他那张俊美的脸皮一把。
“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量量王爷的脸皮有多厚。
“量清楚了吗?爷不介意让你再多量几下。”他抓住她想要收回的手,覆在自个儿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戏谑。
随茵望着他,问道:“王爷这是在向我不好吗?”
“爷这是在宠你。”
“我能不要吗?”她只想平静的过日子,没打算让他宠。
“你敢?”她这是不知好歹,存心想惹他生气吗?他给她的宠爱她竟敢不要,她以为他谁都宠吗?
随茵轻轻吐出两个字,“我敢。”她不明白这事有什么敢不敢的,他要宠她是他的事,而她接不接受则是她的事。
“你这是在恃宠而骄?”仗着她解开了当年的真相,开始得意起来了是不是?她用清冷的嗓音反驳,“我没打算接受你的宠爱,哪来的恃宠而骄?王爷在府里不是还养着一些男宠歌姬舞娘,想必他们都会很希罕王爷的宠爱。”
她不会依靠着一个男人的宠爱而活,那样太卑微了,这一生她要为自己而活,活得恣意、活得自在,她不去看别人的脸色说话,她只说自己想说的话,不为谁委曲求全。
恒毅双眼微眯,接着阴晦的神情倏然舒展开来,“你这是在嫉妒他们?”
“不,他们的存在与我无关。”随茵摇摇头,不知他从何处看出她有一丝的嫉妒之意。
他用一副“你休想瞒骗”的眼神看着她,“等回府后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她觉得完全没必要,但回到郡王府后,恒毅仍相当坚持带着她前往摘翠院。
来到摘翠院前,就听见里头传来丝竹乐曲之声,还夹杂着嬉笑说话声。
恒毅牵起随茵的手,走进小院里。
里头十来个少年与少女,有的在弹奏琵琶,有人随之哼唱,有的则在一旁练舞,还有几个在一边踢毽子。
其中一名唱着曲子的少女瞥见恒毅,欣喜的叫了出声,“王爷来了。”
其它的少年、少女闻声,纷纷停下正在做着的事,走过来朝他行礼问安。待他们请安后,恒毅指着随茵对他们说道:“你们几人也来拜见本王的侧福晋。”
这些少年少女好奇的看着随茵,他们早听说王爷纳了侧福晋,但平日里他们多半待在摘翠院,鲜少在府里头走动,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几人纷纷朝她躬身行礼,“小人见过侧福晋。”
“不用多礼。”随茵看向眼前这四男八女,他们的年纪多半在十五、六岁至二十岁之间,四名男子面容俊秀,女子们也个个娇美秀丽。
“王爷今儿个怎么这么好兴致,带着侧福晋一起过来?”里头年纪最长的谢娘笑盈盈的问道。
“侧福晋想见见你们,本王就带她过来了。”恒毅回了句,领着随茵在椅榻上坐下。
随茵瞥了他一眼,她可没想见他们,是他硬要带她过来,但也没为了这种小事开口反驳。
谢娘娇美的脸上笑意盈人,“那可要小人跳舞或唱曲子给侧福晋听?”
他们这些人都是恒毅从青楼或是小倌馆里带回来的,外人以为他贪好美色,才会在府里豢养着他们,但其实他只是让他们抚琴奏乐、表演歌舞,仅此而已。
不是没人对他动过心思,想成为他的房中人,但先前那几人都被他给送走了,他还因此对他们说了重话——
“我没打算将你们收房,你们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可以安稳的待在郡王府里,若是想走,同我说一声,随时可以离开,但若再有人妄动心思,想爬我的床,从哪来的就给我滚回哪儿去。”
此后他们没人敢再动妄念,安分的留在这里,即使真对他动了什么心思,也绝不敢泄露分毫。
在这里,每个月都有月银可领,用不着再像以前那般被迫接客,比起以前送往迎来的日子好过许多,他们哪里舍得走,只盘算着等哪一天攒够了银子,再离开就是。
恒毅略一思忖,吩咐了句,“就奏一曲《凤求凰》吧。”
见他竟点了这首曲子,谢娘暗自瞅了眼随茵,颌首禀道:“王爷,日前咱们姊妹才配着这曲子编了一首舞,还请王爷和侧福晋稍候片刻,容小人们准备准备。”
恒毅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去准备。
那四名容貌俊秀的少年拿了自个儿的琴,各自在琴桌前坐下,等着其它人换好舞衣过来。
一名丫鬟送上茶水点心。
瞟见随茵在见了谢娘他们后,脸上仍是面无表情,恒毅指着那四名少年解释道:“他们四个是琴师,方才那姑娘叫谢娘,和其它几个姑娘是歌姬与舞娘。”
随茵心里却有些疑惑,这些人应当就是传闻中他豢养的男宠和歌姬、舞娘,但奇怪的是,他们见到恒毅都规规矩矩,言谈举止之间没有任何亲昵之意,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来表演歌舞的,而不是他养在府里的……玩物。
还是因为当着她的面,他们才收敛了些?
少顷,谢娘她们很快换了舞衣出来,其中六人随着琴声翩然起舞,而谢娘与一名少女则在一旁随着琴声而歌。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有艳淑女在闺房,室适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那嗓音清亮婉转缠绵,而穿着一袭粉色舞衣的舞娘,姿态妖娆,舞动的身姿宛如求偶的凤凰,随茵听得陶醉,看得目不转睛,忽然间,她感觉到搁在腿上的手被人握住,她抬眸朝身旁之人看去,却见他欣赏着身姿翩然若飞的舞娘,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片刻,歌声乐曲声渐歇,舞娘们的舞也结束在两两交缠的拥抱中。
恒毅这才看向随茵,问道:“方才他们表演的这曲《凤求凰》可好看?”
“颇为精彩。”随茵实话实说,不论歌声、舞蹈或是琴曲,都无可挑剔,显见下了不少功夫。
听见她的称赞,他彷佛也与有荣焉,俊美的脸上荡开愉悦的笑意,“既然侧福晋这般夸赞你们,每人赏五两银子。”
“多谢王爷、多谢侧福晋。”十几人欣喜的躬身行礼谢赏。
再与他们叙了几句话,恒毅便又牵着随茵的手离开。
垂眸瞥了眼被他一路牵握着的手,随茵想了想,也没挣开,因为这般被他牵着,倒不会觉得不舒服。
她一路都没开口,恒毅状似随意的问了句,“你可听得懂那曲《凤求凰》的意思?”
“嗯。”她应了声,她来到清朝后,看了不少书,自然明白那首曲子的意思。
“传言那是当年司马相如为追求卓文君所写的琴曲。”他这话透着抹暗示。
随茵没有多想,接腔说道:“据传司马相如追求到卓文君后,又与其它女子纠缠不清,想再纳妾,于是卓文君写了一首《白头吟》给他,才打消他再纳妾的念头。”
男人追求女人时,表现得情深似海,可往往一旦追到手,能一心一意坚持下去的没几人,并非说男人的感情易变,而是当感情遇到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后,就容易被那些琐事给一点点的消磨掉,若不能互相体谅,最后耗光了仅存的那一点感情,原本的佳偶就成了怨偶。
“你说的可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蓰蓰。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年少时他被额娘逼着背了不少文章和诗词,听她一提,也想起了这阙诗。
随茵点点头,有些意外他竟然能把整首诗给背下来。
“我觉得这其中最好的是这两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恒毅犹记当年读到这阙诗时,对这两句十分向往,觉得人生就该如此,只要有真心相许的那人相伴就够了。
直到十七岁那年,他满腔的情意遭人欺骗辜负,他变得再也不相信女人,然而此时,他忽然间又萌生了当年那种心情,想有一人相伴终老,他下意识的睇向身边之人。
随茵却有不同的看法,“我最喜欢的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两句。”
“这两句诗如此不吉,有何好喜欢的?”他脸色顿时一黑,他盼着一心人,而她却想相决绝。
她有些莫名,不知他为何突然不高兴,“得知丈夫移情别恋,能决心与之分手,而不是去守着一个心已不在自己身上之人,这要有非常大的勇气和智慧才能做到。”
他一怔,明白了原来她是这个意思,但仍反驳道:“女子本该三从四德,纵使丈夫有了别人,也不该心生怨尤,该一心一意才是。”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窥不出情绪,但心中却莫名隐隐有些失望。
被她这么一说,他有些急切的想解释,“要是我有钟情之人,自是会一心一意的待她。”
随茵张口正要说什么,就见明芳迎面匆匆而来。
“大哥,你回来啦,额娘呢,你不是去接她吗,怎么没瞧见额娘?”她方才已从门房那里得知嫡额娘并未跟着他们回来,但早上她惹了他不高兴,所以她故意这么问,想讨好他。
“额娘说要留在明若庵里静修,不同我回来。”
“原来是这样……早上听了大哥的话,我正想着等额娘回来后,要同大哥一块好好孝敬额娘呢。”明芳抑住心里的欣喜,脸上流露出遗憾的表情。
下一瞬,她留意到他和随茵牵握在一块的手,眼神闪过一抹恼怒,大哥什么时候竟对这贱人如此亲昵?
她心生不平,也挽住他的手臂,撒娇的道:“大哥,我听说七星楼这个月换了新的杂戏表演,很精彩,我想去看看,大哥你陪我一块去嘛。”
恒毅还想陪着随茵,便婉拒了,“时辰不早,改日再去吧,你嫂子也累了,我先送她回去歇着。”说完,他轻轻抽回了手,牵着随茵走向寝院。
明芳目光阴沉的目送他们离去,手里的绢帕被绞弄得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