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之后,方净文站在面包店里,只睡了一个小时的清雅脸宠毫无血色。
爸爸被送进医院后,医生说是心肌梗塞,最好动手术装血管支架。
扣除掉健保补助后,他们还要再付五万多元及一个星期的住院费。哪来的钱?
好几次,方净文拿起电话想打给正在念博士班的男朋友郑力宏,但她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拨出去。
力宏还在读书,兼任助教赚不了什么钱。他们一家都是公务人员,她也不可能开口向他们借贷六、七十万。但是,她三万块的薪水要怎么支撑这一切?
就算哥哥申请银行债务协商成功,得到了缓刑期,但负担仍然还在。况且,哥哥没有工作,银行干么让他通过。
她认为哥哥该得到教训,什么苦工都该去做,但溺爱哥哥的妈妈和生病的爸爸一定不会这么认为。
“净文姊,我先去吃饭,麻烦你帮我顾店。”店员妹妹拿起小钱包,对她说道:“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我顺便买回来。”
“我吃昨天剩下的面包就好了。”方净文摇头,此时也没有胃口。
“你吃不腻喔。”店员妹妹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方净文苦笑着摇摇头,猜想她日后可能三餐都要吃面包度日了。
店员妹妹离开后,方净文站到柜台后方,满脑子都是银行的借贷利率。她的工作只能借贷到七点多利率,勉强可以借到两年年薪。
店门上木铃悦耳地响起,方净文急忙挂上笑容。
“欢迎……光……临……”方净文看着来人,话却愈说愈慢了。
那是一个很高壮的男人,有着极浓的眉,一对凶恶的眸直勾勾地瞪着她。
他穿着西装,身材却壮硕得可以站上拳击场,结实的肩膀有着西装也掩盖不住的彪悍姿态。
眼前这张成熟的男人脸庞开始和她记忆里的男孩重迭,却是更高、更壮也更加危险了。
方净文起了一臂鸡皮疙瘩,她的目光从他滑落额间的黑发滑下,终于对上他蠢蠢欲动的黑眸。
“邝野。”这个名字不经考虑地滑出方净文的嘴。
听到她认出了他,邝野灼烈黑眸里闪过一丝男性满足,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宽阔的肩膀在瞬间便挡去所有光线。
“好久不见。”他粗声说道,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方净文的手一下子摆在柜台,一下子又收到身后,完全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经过时看到你,所以便走进来了。”他一耸肩,一绺不听话的黑发落到额间。
“你还认得我?”她惊讶地问道,把她想为他整理头发的右手强压在左手下面。
“你不也还认得我吗?”他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反问。
她浅浅一笑,笑容噙在粉唇边。
他胸口一窒,眼眸里燃烧着火焰。
她的笑意渐敛,却没法子移开视线,只觉得在这样的默默凝视里,时间好像不曾流动过。
那年,他们总是这样互相凝视着,而他接下来便会俯头吻她……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她扯开话题,看着他一身成功人士的气质。
“而你看进来很糟。”他不客气地说道,没忽略她一脸的疲倦。
“风水轮流转,不是吗?”她低头掩去眼里的感伤。她现在太脆弱,而十年不见的初恋,绝对不会是一个适合倾诉的对象。
“怎么了?”邝野双手撑在柜台上,粗声逼问道。
“没事。”她轻轻摇头。
“你结婚了吗?”他直截了当地问出他的心事。
她心跳加速,却不敢去想他这个问题的动机。
“还没结婚,但有男朋友了。”她抬头看着他,佯装没看到他突然抿紧的唇线。“你呢?”
“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反正,可以上床的女人还有很多。”邝野倚着柜台而站,瞬间燃烧的心火让他不耐烦地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臂上。
他就是因为管不住想和她再见一面的冲动,才会走到这里,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有了男朋友!
“是啊,想和你上床的女人,向来多如过江之鲫。”方净文想起多年往事,她冷凝起表情,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吃醋?”他咧嘴对她一笑。
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就怕他听到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邝野倾身向前想握住她的手,她倏地后退,无奈柜台后没有太多空间。
叮当!
门上木铃再度响起。
“欢迎光临。”方净文非常庆幸有人打破他们之间的魔咒。
“老板,原来你跑到这里了?”一个身穿套装、身材曼妙的女子走到邝野身边。
“欢迎光临。”方净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却不争气地痛了下。
是啊,西装笔挺的他,身边就该站着这样一个能干的女人。
“我现在突然想吃面包,不可以吗?”邝野瞪了秘书上官喜丽一眼,随手抓了一个提篮和夹子,一连挟了好几个面包。
“我建议你可以吃这个酒种红豆面包。面包柔软有口感,里头红豆颗粒很大、馅味也很香甜。”方净文低声跟邝野介绍着,好像他们才初识一般。
红豆面包。邝野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方净文,她却别过了头,不予响应。
“你们认识?”上官喜丽好奇地问道。
“我们认识十年了。”邝野看着方净文的眼,粗声说道。
“只是中间十年都没再联络过。”方净文补充道。
邝野板着脸瞪她,对于她想撇清关系一事,甚感不满。
上官喜丽看着老板发飙却没有大骂出声,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喔喔,看来这位小姐的份量非同一般喔!
铃铃铃……
此时,方净文的手机在围裙里响起。她害怕是爸爸病情出状况,马上走到角落接起手机。
“喂,妈……爸的状况怎么样?”她背过身,压低声音问道。
“你爸没事,倒是你想出方法没有?你哥欠的卡债,如果不快点筹出来,万一银行叫人来讨债,我们脸往哪儿摆啊!人家王老板说他愿意借我们一百万……”
“哥哥惹出来的祸,叫他自己解决,他可以自己去陪王老板!”方净文斩钉截铁地说道,气到忘了邝野还在身后。
“你这个不肖女,也不想想他是你哥哥,他也没去杀人放火,只是希望能替家里多赚一些钱……”
方净文挂上电话,不想再听妈妈没有新意的话。她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六神无主地瞪着墙壁。
回过神后,她知道邝野目光正如影随形地看着她,因为她的颈背都因他而汗毛直竖着。她对他的注目,总是很敏感——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谁要你去做不想做的事?”邝野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转过身来。
黑眸像浴火而出的黑色琉璃,亮得让人无法逼视。
“我妈。”她说。
“你妈要你去陪谁?她当你是酒家女吗?”邝野紧绷脸宠与结实的肩臂肌肉全是一副火山爆发姿态。
“我哥欠了债。”她低声说道,羞耻得彷佛欠债的人是她一样。
“需要多少?”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方净文马上摇头,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难道你想要去陪那个王老板?”邝野咬牙切齿地说道。
“对啊,陪王老板不如陪我们老板,身强体壮、家财万贯。”上官喜丽马上敲起边鼓来。
“你三秒钟之内不出去,我就让你一块钱年终都领不到。”邝野粗喝一声,眦目欲裂地瞪着她。
上官喜丽一秒钟内就消失了,因为事关一笔可以买台进口车的庞大金额啊!
“把事情告诉我。”邝野抓住方净文的肩膀,粗声逼问道。
方净文因为知道邝野追根究底的拗性子,于是简单地把事情说完。
“你[男朋友]没法子帮你处理吗?”邝野一提到那三个字时,就像个咬牙切齿的十九岁少年。
“他还是学生,没有这么多钱。”
“恭喜你,我的钱多到不行。”邝野鼻翼歙张,气极她居然这么为男友着想。
“我们非亲非故,我不可以拿你的钱。”她严正拒绝,后退一步。
“去你的非亲非故!”他伸长手臂,拎小鸡似地扯着她的围裙,把她抓到面前,突然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火热地让方净文一时之间失去思考能力,她觉得自己被扔进一个大熔炉里,理智先被融化,之后是她的抗拒……
“净文……”他在她柔如花瓣般的唇上低语着,血液为她而沸腾着。
她恍惚地半扬眸,她抚着他的脸宠,觉得他们一定不曾分开十年那么久远。
“不可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突然惊喘着用力推开他,随手拿起一个面包盘挡在身前。
“该死的!你没事交什么男朋友!”邝野不爽地咆哮出声,抢下面包盘往地上一扔,大掌旋即抓住她手臂,不许她离得太远。
“关你什么事!十年前,你和江菁在一起时,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她掐着他的手臂,可他的肌肉坚硬到她掐不下去。
“江菁是谁?”邝野一脸茫然地问道。
“就是我们分手没几天,你就和她在里民中心发生关系的女人。”她气得全身发抖,又拿起另一个面包盘打他的手臂。
“喔,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那时候只要任何能让我遗忘你的女人,我都欢迎。”邝野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倾身向前紧盯住她发亮的眼,邪邪一笑后说道:“干么生气?莫非你还在乎我?”
“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只是想到曾和一个男女关系混乱的人交往,就让我懊恼!我们店员回来了,我不想惹闲话,请你快走。”方净文拿起他方才推得小山一样的面包盘,逐一装进袋子里。
他看着她板着一张脸,白皙脸庞却仍漾着红晕的模样,只想把她拽进心里疼惜。
见鬼了,这十年来,他还不知道他对女人居然还有上床之外的兴趣。
“所以,你要我无视于你的经济压力,假装不知道你妈妈正打算把你推入火坑?”邝野才不管什么店员,好整以暇地继续和她理论。
“对。因为如果你今天没有正好走过面包店前面,我也是要一个人解决这些问题。”方净文理智地说道。
“很不幸,我正巧就经过了这里,如同你当年书包里也正巧有一个红豆面包,所以才和我牵扯住一样。”他双手撑在收银台上,霸气地说道。
门被推开,木铃声音响起,店员走了进来。
“您的面包一共是三百七十五元。”方净文把面包收进纸袋里,给了他一个职业笑容。
邝野扔下一张千元钞票,接过纸袋的同时,低声对她说道:“我们走着瞧吧!”他大跨步地走出店门。
“先生,找的钱还没给你。”店员急着要追上前。
“不用追了,他说剩下的钱投公益箱。”方净文不客气地把六百二十五元全放入一旁的伊甸零钱捐献小箱里。
“真是个大好人。”店员给他拍拍手。
方净文扯动了下嘴角,完全不这么觉得。更甚者,她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邝野一定会想办法打扰她的生活!
她透过橱窗,看着邝野坐上一台高贵宾士车,她揉着僵硬的肩颈,决定要打个电话给男朋友郑力宏。
她现在很需要一个肩膀依靠,因为她觉得自己就要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