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卖场里,两人一路逛、一路买,当祈天佑买好时,推车已然是半满。
“差不多了,我们去结帐吧。”祈天佑才刚说完,就见一个小男孩往两人的方向冲过来,他下意识拉着田洁儿往一边闪开,把她紧紧护在怀里,这才没让小男孩撞到她。
但她这一闪,小男孩可惨了,小男孩眼没看前方,而是向后看着追赶他的小男孩,所以他整个人直接撞上推车,推车登时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小男孩则往后一跌,抱着被推车扶手撞疼的后脑勺,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活该!祈天佑在心里痛骂,冷眼看着小男孩的母亲急急从另一条通道奔来,然后蹲下身察看儿子的伤势。
依偎在祈天佑怀里的田洁儿,心有余悸的看着抱头痛哭的小男孩,觉得祈天佑这回是对她保护过头,因而处置失当,他应该上前抱住小男孩,以免他撞自己和推车才对,怎么反而让开了呢?
瞧着小男孩痛到泪眼汪汪的样子,田洁儿忍不住责怪地望向祈天佑,祈天佑见状只回了她一句——
“他们应该获得教训的。”说着,他牵起她的手,走向自己的推车,头也不回的结帐去了。
田洁儿任由祈天佑拉着往前行,不敢看向那位母亲写满责难的眼光,她彷佛在指责他们是大人,怎么可以不把孩童的安全摆第一,只顾自己安全?
田洁儿知道那位母亲的想法,如果是她先发现这个状况,她会挺身阻止的,哪怕最后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她也不会有任何怨慰。
只可惜先发现的人不是她,而是祈天佑,一个看似把保护她视为天命的男人,她……能怎么办呢?
“自己爱的人要自己保护。”结完帐,祈天佑买了两只冰淇淋,和田洁儿坐在卖场的一隅悠闲地吃着,漠然地丢给她这一句话,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田洁儿这才明了,原来祈天佑不是对任何人都温情以对的人,他也可以很残忍、很无情、很冷酷,就像他对刚刚那个小男孩一样。
“你不觉得他的安全比我的重要吗?”皱紧眉心,田洁儿忍不住问,在刚刚那种状况下,她是大人,就算受伤,也不会比小孩子来得严重,不是吗?
“没有谁的安全比谁的重要。”祈天佑说出自己的看法,接着反问她,“今天若换成一个老婆婆和小孩子,你觉得哪个比较重要?”
“问题今天并不是啊。”
“好。”祈天佑换个说法,“我比较心疼的还是你,我选择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你去挡住他,不就没有人会受伤了吗?”田洁儿不相信意外发生的当下,祈天佑心里没出现过这个选项。
听见她指责的话语,祈天佑心里不禁有一点小受伤,“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反应不够机警,才会害他受伤吗?”
老实说,他真的没想到要去拦住那个小男孩,当下他只担心她有可能因此受伤,他保护她都来不及了,哪还有空管别人会怎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曲解我说的话?”
“我曲解你的话?”别说他得理不饶人,他给她解释的机会,“好,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想看,我们这阵子遇过多少突发状况,刚刚只能算是很平常的小插曲,你不觉得你应该可以处理得更为适切一些吗?”田洁儿非常努力地想将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
不料她愈解释,却愈伤祈天佑的心,“什么叫我应该可以?”
“难道你不应该可以吗?”田洁儿反问回去,他又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处理事情应该更冷静沉着才对。
“是啊!”祈天佑自嘲一笑,“都怪我太无能,才会把一件我应该可以处理得很周全的事,给搞得七零八落,真是抱歉。”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谈谈也不行吗?田洁儿心里话藏着没说出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了。
祈天佑也是,救了人没被感激不打紧,还招来一顿责备,一口气哽在祈天佑的心里咽不下去,索性将还没吃完的冰淇淋丢进垃圾桶里出气,彷佛还不够解气似的,抢来田洁儿手上的也丢掉,随之冷漠的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好过分!田洁儿当下更觉得委屈,不禁鼻头一酸,泪水就要涌上眼眶,但她倔强地将之压下,但心火却在此时悄悄引燃。
两人各自生着闷气,一路沉默不吭声的驱车离开大卖场,直到田洁儿下车,仍未有人愿意先低头,执拗的连句再见也不肯跟对方说,便各自回家。
看着女儿气冲冲地踏进店里,田素云连忙上前关心,“怎么啦?谁惹你生气啦?”该不会是和天佑吵架了吧?
虽然担心女儿和祈天佑往来下去最后可能会伤了心,但在深思熟虑后,田素云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如同祈天佑当初给她的建议,尽人事、听天命,退一万步想,至少女儿命中的大贵人出现过了,女儿也可苦尽甘来。
“还有谁?不就是祈大少爷。”田洁儿怒道,立刻将事发的经过,向母亲报告一遍,想请母亲评评理,看看到底孰是孰非,“妈,你说嘛,哪有人像他那样说翻脸就翻脸,我不过是想和他讨论一下,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意外,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又没说他什么,他为什么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
听完故事之后,田素云完全站在祈天佑那边,“你辜负了他一片好心,他当然会生气啊。”
“妈,你不可以这样啦,事情总有是非对错、轻重缓急,你不可以因为他保护了我,你就偏心他啦。”
“为什么不可以?”田素云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说话,“那个妈妈没把自己的孩子顾好,是那个妈妈的错,关天佑什么事?法律有规定天佑一定要先救那孩子吗?没有嘛,法律有说天佑没先救那孩子,所以孩子受伤了是天佑的错吗?没有嘛。”
“妈。”田洁儿气得直跳脚,“你强词夺理啦。”
“我哪里有?别人家的儿子是宝,我的女儿就不是吗?”田素云说得振振有辞,反倒觉得女儿的想法太博爱了,应当修正一下,“有余力才去救别人,就像有人溺水了,自以为泳技好就跳下去救人,结果溺水的人救活了,救人的却没命了,谁又能赔偿逝者家属?
“你觉得意外发生时应该挡下小孩比较好,那是经过你事后的分析,在危急之时,你怎么可以确定天佑能想到只要他用他高大的身体拦下那孩子,所有的人就都可以安然的度过这次的危机?”
“做人要公平一点,小洁。”田素云就事论事,不偏袒任何一方,“他担心你的安危,把你的安全摆第一,这有什么错?从头到尾,你有向他说过一句谢谢吗?而且别忘了,他对妈有承诺,你今日若是受伤回来,他又该如何向我交代?”
看着愧色慢慢的浮上女儿的脸儿,田素云明白田洁儿想明白了,“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妈妈,所以我理解那个妈妈的心情,但就像天佑说的,没有谁的安全比谁的安全重要,只有自己在乎的人的安全最重要,你懂吗?”
“妈,对不起,我错了。”田洁儿由衷致歉道,这也终于明白祈天佑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妈不怪你,妈只是要你知道,你在妈的心里有多么重要。”田素云顿了顿,又说:“天佑今天之所以会有如此的举动,或许是我们在他心里埋下了太多恐慌种子,才会让他不自觉和我们一样,把你可能会出事的情节给严重化,进而和我们一样,采取过度的保护措施,你不觉得吗?”
说完,正好一位熟客进门,田素云便笑着招呼去了,留给田洁儿一点空间,给她自己好好想一想。
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回田洁儿可是被母亲上了人生宝贵的一课,凡事没有绝对的错与对,全看每个人的角度、立场。
难怪那时祈大哥会发脾气,他可不是一颗好人心全被她当成了驴肝肺吗?
她知错能改的拿出手机,想亲口向祈天佑说声对不起,无奈却迟迟无人接听,她又拨了好几次,手机一样转语音,不得已,她只好改发一则道歉简讯给他,希望他能尽快原谅自己,进而愿意与自己重修旧好。
田洁儿的心情犹如洗了一场三温暖般难受,而祈天佑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比她更难过。
“不要再说了,我说不去就不去。”祈天佑万万没想到爷爷竟然会亲自上门逮人,逼他相亲。他刚刚和某个没良心的小女人吵了一架,一肚子的怨气都还没消,爷爷又跑来捣乱,让他气上加烦,语气当然好不起来。
“难不成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孙子才会一再拒绝他安排的相亲宴?祈尚廉猜想着道。
祈尚廉今年已七十多岁了,虽然头发已斑白,可身体还是相当硬朗,仍勇猛得像一尾活龙。
祈天佑懒得回答,随便他老人家怎么想去,但脑中又浮现田洁儿的倩影。
“是哪家名门闺秀?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祈尚廉继续追问,天佑可是祈家的长孙,婚姻之事当然不可等闲视之。
“不是哪家的名门闺秀,是穷人家的女儿,家世那些都不重要。”祈天佑故意这样说,存心和爷爷唱反调。
祈尚廉一听,立刻否决,“我不答应,马上和那个女人分手。”
“不要。”祈天佑实在不想和爷爷闹翻,如今在祈家,除了爷爷,所有的亲人祈天佑一概不想理会,因为他在美国的那些年,只有爷爷愿意花时间留在美国陪他,也只有爷爷会拨国际电话给他,关心他的近况。
“祈天佑!”这个臭小子,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爷爷啊?
“爷爷!”祈天佑也大声的喊了回去,“我已经说过八百遍了,我不会回那个家,您就不用再为我费心了。”他再一次表明自己的心意,就怕有人会误会他是回去争产的,那他的麻烦事势必就更多了。
“天佑。”祈尚廉心里对祈天佑有着深深的亏欠,他明明是该拥有一切的长孙,却活得像外头私生的孩子,那么不被家族重视、疼爱,教他这个身为爷爷的人,怎么能不为他多着想几分?
“爷爷,您儿孙满堂,不差我一个,您就放过我吧,好吗?”
他真的不想为这些无聊的琐事和爷爷争吵,偏偏爷爷三天两头打电话来烦他,害他只好把家里的电话线拔掉,只有在需要用时才会插上线,但近来也不知他老人上哪儿弄到他的手机号码,害他只好把手机也关了,在要用时才开机。
如此一来,除非亲自登门拜访,便没人可在第一时间联络得到他,所幸小洁出门的时间都很固定,所以他一直应付得游刃有余,才不至于为了躲避爷爷的疲劳轰炸,而误了自己答应云姨的保镳任务。
“天佑,爷爷老了,你就不能……”
“爷爷!”祈天佑喊停老人家的悲情攻势,“我已经离开那个家很久,早就回不去了,您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来为难我呢?”
他的父母各自有家庭、小孩,不知道有多幸福美满呢,而他就像一个失败品,回去了也只会招人讨厌而已。
“天佑。”
“爷爷,算我拜托您,好不好?不要再试图打破这份和谐,这样对您、对我、对大家都好。”祈天佑可以想象他若是回去,祈家将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他从来就不想从祈家拿走什么,既然如此,他又何苦搞得祈家上下人心惶惶呢?
见孙儿心意如此坚定,祈尚廉也不得不暂时退一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相亲。”祈尚廉开出条件,认定祈天佑一定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只要你去相一次亲,我就都听你的。”
“真的?”祈天佑很怀疑,“就算我想娶那个穷人家的女儿也行?”
“行。”祈尚廉咬着牙答应,心想大不了赖帐,反正孙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祈尚廉接口。
“安排好通知我。”祈天佑走去将电话线插上,让爷爷看清楚自己的决心,然后转身对着爷爷意有所指的说:“您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