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的麦子一起收,程大娘就带着杨柳儿、杨杏儿烧水做饭,程大妮直接下地帮忙捆麦子。程大妮本就生的比一般女子壮实,做起活来也麻利,所以谁也没多想,可才忙了一上午,她就忽然一头扎在地上不动了。
杨田几乎吓疯了,陈二舅家的大槐表兄看见了,连忙飞跑回老林河请大夫,没想到竟诊出有了身孕,杨田的三魂七魄立刻从地狱飞回来,乐得张大了嘴巴,连话都不会说一句了。
程大妮被扶回杨家窑洞,别说下地,就是烧水做饭都不许沾手,其余众人见有了喜事,更是干劲十足,不过一日就把麦子收回了一半。
村里其余人家见了也是有样学样,纷纷呼朋唤友赶来帮忙,等到老天爷的“眼泪”掉下来时,家家户户的麦垛都堆得老高,又盖了草帘子,远远看去跟小粮仓一样,很是喜人。
而柳树沟不但没绝产又得了丰收的消息,随着帮工们的嘴巴传遍了十里八乡,有人嫉妒、有人羡慕,也有咒骂的,比如说杨家老宅的某个老太婆。
杨老太太一边做饭一边烧着田里割回的麦子,麦穗干瘪瘪的,除了烧火再没一点用处,如此情状让她每每想起外面听来的那些话,就恨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一家畜生,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他们?外人的麦地都得了水,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自家绝收,早知道这样,当初生他们出来就该直接扔尿桶里淹死!”
杨老头从田里回来,听到这话,脸上的皱纹皱的更深了,“你就少骂两句吧,咱们村同柳树沟隔着两道山梁呢,老三老四就是想放水也过不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就是两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他们要想放水,别说山梁,就是千里万里都不耽搁,就算不放水,送家里几车麦子总行吧,麦子呢?一粒都没见着!”
杨老头也被杨老太太的胡搅蛮缠惹得厌烦了,高声喝骂道:“老四成亲,家里一文钱都没拿,人家老三当好哥哥,你还想怎么样?当初赎咱们出来花用的一百五十两也是老三拿的。你整日往自家算,给你座金山银山也不见好!”说罢,他一甩手走了。
杨老太太气得跳脚大骂,可惜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邻居门前的大黄狗都夹着尾巴回了窝,真应了那句“人憎狗厌”的话!
任凭外面东南西北风,杨家庄园的日子照旧忙碌又和乐,先前放进小池塘里的鱼苗是一日大似一日,就是鸡场里的小母鸡也有二斤多沉了,大肥猪更是长得飞快。而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招财和进宝也很对得起那些羊奶,一眨眼就长了一尺有余了,偶尔遇到生人,龇牙咧嘴的样子也能吓唬住胆小的。
杨山和杨田要照管田里的玉米,又要清扫鸡场猪场,晚上偶尔巡逻就带了招财进宝作伴,如此一两日或许还好,天长日久就有些太过辛苦,于是在杨柳儿的强烈建议下,从村里寻了两个人手帮忙。
一个是无儿无女的李五爷,五十几岁的年纪,身子还硬朗,平日帮忙巡逻、撒鱼食。还有一个是杨家窑洞前院的邻居关五,三十岁壮年汉子,很有力气,负责肥猪一日三次食和小鸡傍晚的一顿玉米粒,外加清扫鸡场、猪场。
李五爷每月的工钱是五十斤玉米面,外加一百文零用。关五也是五十斤玉米面,但工钱却是三百文。两人都是极满意又感激,平常有份差事、赚口吃食就很不错了,更别说这样的灾年了,而杨家这添了两个帮手,杨山和杨田也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杨田有闲暇陪着怀孕的媳妇,杨山也能偶尔进城去看看儿子,他盼着儿媳妇那里也有好消息,暗地也没少偷偷替未来孙子准备些波浪鼓、小木马之类的小玩意。
杨杏儿也是把家里众人的吃食用物都照管的妥妥贴贴,惹得杨柳儿整日里除了数银钱和逗逗招财进宝之外就没别的事做了。
魏春许是忙着赚银子娶媳妇,十天半个月才跑一趟杨家,送些吃食用物或者一些女孩子喜爱的胭脂水粉、绣花册子之类物品,每每都让杨杏儿红了脸,晚上又甜蜜的拿出来摸了又摸。
连强和家安虽然没有以前跑的勤,但同魏春合在一处,杨家的院门难有关严的时候,总让杨柳儿一听见院外的动静就拎着裙子飞跑出去,而这自然少不了她的新鲜果子和蜜饯吃食。
待到整个夏日过完,杨家众人都明显地胖了一圈,各个脸上也笑呵呵的,但这其中可不包括杨诚和连君轩两个。
书院里的史先生打定主意要杨诚和连君轩做自己的得意关门弟子了,整日拘着他们不肯放松片刻,这让一向自由惯了的连君轩整日叫苦不迭,杨诚也是咬紧牙关,起五更爬半夜,终于得到史先生开恩放假的时候也已经快要中秋了。
连君轩匆匆回连家大宅看了一眼,然后也不耐烦坐马车,直接牵了两匹马,同杨诚一起打马回了柳树沟。
虽然春时麦子绝产,好在老天爷不算太无情,夏日雨水调和,见田里的玉米棒子同往年没有什么分别,农人们勉强打起了精神,待收了玉米补交上粮税,再添些土豆干菜,熬过这一个冬天就不怕饿死人了。
两人一路穿过收割的参差不齐的玉米地,吹着凉爽的秋风,不一会就进了村子,路过的村人上前打招呼,两人便下马寒暄几句,耽搁了好半晌才进了庄园。
杨诚四处眺望自家的小世界,欢喜嚷道:“阿爹、大妹、小妹,我们回来了!”可惜,闻声跑出来的却是两条大黑狗,龇着白森森的牙齿冲着两人狂叫不停。
杨诚吓了一跳,连君轩却认出这正是自己先前在街边买来的两条小奶狗,不由瞪着眼睛喝斥道:“两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谁把你们买回来都忘了,等你们长肥了就炖狗肉吃!”
招财和进宝不知是当真想起了救命恩人,还是根本没学会咬人,只依旧守着院门狂叫却不曾蹿上前行凶。
好在没一会,杨柳儿就跑了出来,笑道:“二哥,连大哥,你们回来了?再不回来,别说招财进宝,连我都不认得你们模样了!”
杨诚听到小妹这么说,也是心疼,赶紧道歉,“小妹别恼,书院里的功课实在繁重。”说罢推了推一旁的连君轩,指望他帮腔说几句。
可惜连君轩这会满眼满心都是笑语盈盈的少女,哪里还记得应声。
杨柳儿被他灼灼目光烫得脸红,想要瞪他一眼又怕二哥责怪,只得呼喝着把招财进宝撵回院子去,而杨诚实在看不过师弟这副模样,伸手扯了他一把,转而大步进门。
被杨诚这么一扯,连君轩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红透,快步越过杨诚,追上杨柳儿,在她身后小声说道:“吃过饭上山去看大叔啊。”
听到这话,杨柳儿又怎会不知他是打着探望孙叔的名头想要与她独处,有心想要拒绝,但两个月未见对他也是想念,只得快快点头,末了钻进灶间去准备饭菜了。
不久,杨山闻讯也从鸡场赶了回来,手里拎着一只大公鸡,笑着招呼闺女,“杀了炖肉,午饭加菜!”
杨诚和连君轩抢上前见礼,惹得杨山笑着朝两人问个不停,杨柳儿看了又少不得吃醋的抱怨父亲偏心,让家里老少都笑了起来。
等到午饭做好,杨田夫妻俩也被请了来,一大家子七八口也不用避讳,团团围坐一起吃喝说笑,真是难得热闹。
不过杨山尚且有些不知足,琢磨着若这时候大儿子夫妻也在身边就好了,可转念想了想,孩子大了,总不能拘在身边,过几年闺女出嫁,二儿子也做官在外,家里独剩他一个,岂不是更孤单了?许是添了这点远虑,他手里的酒碗端的就勤了些,一顿饭吃下来又喝醉了。
连君轩也存了点小心思,不动声色的往杨诚碗里添酒,期间杨柳儿偷偷瞪了连君轩几次,可最后也假装看不到了,于是杨诚也不负期望的醉倒了。
饭后,杨田端了一碗捎给程大娘的鸡肉,扶着媳妇回家去了,杨杏儿忙着收拾碗筷,杨柳儿则笑嘻嘻缠磨着姊姊请了假,又拎个篮子拾掇了一些饭菜及七八个白馒头,然后溜去池塘边与连君轩会合了就上了山。
秋日的山色极美,阳光不晒,风也不热,树叶尚且没有完全枯黄,鸟雀犹在欢歌。连君轩和杨柳儿牵着手走在路上,一边说笑一边不时摘了野果打闹,欢声笑语里的甜蜜味道随着山风散去,惹得许多小兽探头探脑。
两人先去墓群前祭拜过无名的先人们,又帮着不在家的孙叔拾掇了屋子,晒了被褥,等一切收拾好后还是不见人回来,只得留下吃食下山去了。
太阳斜斜挂在西天,晚霞灿烂得比最美的锦缎还要耀眼。杨柳儿贪看风景,差点被树根绊倒,可下一瞬就趴在宽阔又温暖的背脊上,她忍不住低头轻轻蹭了蹭,嘴里却抱怨道:“也不告诉我一声,吓我一跳!”
连君轩最爱她如猫咪一样撒娇闹人,脚下故意纵跃而起,果然惹得杨柳儿紧紧搂了他的脖子,娇声不断,“你跑慢点,我害怕。”
“放心,就是把你摔坏了,我也养你一辈子!”
“才不要,我自己会赚银子!”
“你的银子留着做私房,我赚银子养家。”
“脸皮厚,谁答应嫁你了?”
两人一路斗着嘴,眨眼间下山的路就走完了,连君轩有些遗憾的放下轻轻软软的杨柳儿,不舍的改牵起她的手,杨柳儿担心被村人看到,寻机撇下他,拎着裙角跑掉了,见状,连君轩也不恼,笑得一脸宠溺,慢悠悠追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