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前,这三座繁华的城镇已成废墟,人和屋子都没保住,洪水一退去,满地是浮肿变形的尸体,有大人、有小孩、有老人,仅能让外地亲人以衣着辨认,三城无活口。
还在……捕捉到什么,他黑瞳一黯,幽暗深沉。
“……少死了五、六万人,又运了药材送往灾区,瘟疫应不会漫散开来,骇人的鼠疫……怎么了?”
臂上一疼,陆定渊低头一视,水葱般纤指掐入臂肉。
“王爷为什么晓得会有鼠疫?”她小脸纗得死紧,活似有人在她玉颈架一把大刀,刀上淌着鲜血。
洪水过后老鼠大量繁殖,为了找食物,一城一城迁徒,将鼠疾传向各地。
鼠疫便是由高阳城传出,先是牲畜抽搐死亡,而后是人,高烧、虚弱、身上出现血斑,很快死亡,一个人传给好几个人,整座村子全染疾,必须屠村,放火焚尸,再把烧成灰烬的骨灰埋入土里。
“……猜的。”他说得含糊,一口咬向雪嫩皓颈,鲜明的红痕立现,他舔了舔唇又攻向耳后。
未免猜得太准了,王爷的一言一行似乎透着难以捉摸的神秘,周盈瑞心有疑虑,但是心思很快被落在腴嫩胸脯的吻给引开了,她轻声低吟,素腕眷恋地缠上宽厚颈背,送怀索吻。
娇喘声,粗哑喉音并起,两人水乳交融,共赴巫山云雨。
“小瑞儿呀!我心悦你,心悦你……”
一个重顶,满目星火灿烂的周盈瑞听不见耳边的呢喃,她只觉得满天的凤阳花开了,又娇又艳地对她笑……
“妹妹呀!你真以为你能笑到最后吗?别忘了夏姨娘还在周府,她在娘亲的手底下讨生活真是辛苦,你得意了,她就得受苦,妹妹好生的想清楚,不要因小失大害了生母,姐姐顾念同根所生不多做刁难,你也该有所回报吧!”
踏出王妃寝房,回到自己的房内,周盈瑞耳边仍回荡着周盈雪的声音,令她心情沉重。
周盈瑞和生母夏姨娘感情很深,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透过丫鬟小青将信转给在夏姨娘身边伺候的郭嬷嬷,也就是小青的姨婆,再由郭嬷嬷趁人不注意时将信转交夏姨娘。
这一件事知情的不过她们四人,始终很秘密的进行。不知周盈云在简氏耳边嘀咕过什么,简氏向来不容许庶生子女和姨娘走得太近,认为会威胁到主母的地位。
可是周盈云在王府人事被交给周盈瑞掌理后心有不甘,在无法插手下人差事的调派后,她决定动用原本就被她收买的珍珠、箬翠,让两人眼睛放亮点,盯着周盈瑞主仆一举一动。
那一日小青怀里放着夏姨娘的回信,她正打算拿给主子,刚走到月洞门,却迎面而来一盆洗脚水,淋得她一身湿哒哒,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先回下人房换衣。
那一盆水是珍珠泼的,而后翡翠跟着小青后头入屋,从换下的衣服中偷走了那封信,交给周盈云。
于是,周盈瑞有把柄落在周盈云手中,她以此为威胁,让周盈瑞不许再和她作对,否则遭殃的将是夏姨娘。
“小姐,你真要听二小姐的话呀!她是吓你的,哪敢真的对夏姨娘不利。”夫人又不是傻的,老听王妃的摆布。
“你以为她做不出来吗?二姐可是连雪姨娘都能狠心踢开。”周盈瑞一脸愁色。
小青不知道二姐的手段,只要能达到她的目标,她什么人都能牺牲,即便是杀人灭口也在所不惜。
“周侧妃不妨告诉王爷,由王爷出面处理。”新来到周盈瑞身边的洛锦已逐渐得到她的信任,洛锦长相一般,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站便被隐没的人,不甚出色,但识字,往往一针见血点出真相。
“不行,不能告诉王爷,他不会相信……”二姐善于扮柔弱,装出贤良婉约的和善样,让人深信不疑她的良善。
若非她死在她手中一回,否则她也看不出隐藏在红颜下的蛇蝎心肠,如毒蛇一般等着狠狠咬人一口。
如果一一姐是冲着她来,她还能硬气地为之一拚,凭着她后头的谨妃和公主,只要不被二姐捉到错处,谁也奈何不了她,即使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也不能平白无故恶待侧妃。
可天高皇帝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把夏姨娘扯进来她便没辙,只有坐困愁城的分。
有简氏在的周府她无法插手,护不住夏姨娘,若是周盈云添事地在简氏面前多说两句,那么夏姨娘更别想有好日子过。
这便是她忧心忡忡的事,为人子女者不能为父母分忧反而添乱,她实在太不孝了,有负亲恩。
“什么不相信,你有事要告诉我?”谁欺负她了,怎么眉头深锁,抑郁不欢的模样。
看着大步走来的宁王,周盈瑞起身相迎。
“王爷不用陪驾吗?不是说下个月初三要到皇场围场狩猎,皇上要先考较你们的箭术。”每年的例行公事,一众皇子和皇亲国戚,以及皇上较信重的大臣,除了几名妃子随驾外不会有女眷同行。
陆明贞是例外,因为她是公主,皇上最宠爱的女儿。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要听实话。”陆定渊一扬手,小青和洛锦低着头退出,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周盈瑞强颜欢笑的轻扯他袖子。“哪有什么实话、虚言,不就和几个丫鬟闲聊衣料香粉的,全是女人家的寻常事,你不会感兴趣。”
见她不敢直视他,眼神飘移地避开他的注视,他晓得她有事瞒着她。“小瑞儿连我都不信了,真叫人伤心。”
“王爷,我没有不信你,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思忖个两天一定有办法解决。”天无绝人之路,不能事事只想着依靠别人,王妃也是人,不可能全无弱点,能只手遮天。
“唉!自个儿的女人有事却不肯找我,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连点小事也会将我难倒,身为男子的尊严荡然无存,我这宁王做得没意思,不如还给父皇。”他故作沮丧的感慨。
“王爷……”周盈瑞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算了,算了,别理我,我心痛肝也痛,胸口的朱砂痣也跟着痛起来,你快帮我瞧瞧。”察觉她心中藏事的陆定渊拉下王爷身段,又哄又骗地拐面带愁色的小女人放下心事,全心依赖他。
女人如花,需要娇养细护。
男人是草,任意践踏,踩倒了又自个立起来。
看他“自怨自艾”的咳声叹气,周盈瑞好笑地露出八颗白牙。
“王爷,你胸前没有朱砂痣。”
“瞧!被嫌弃了,本王太好脾性了,才让你耍脾气跟我闹,周氏,还不速速招来,省得皮肉遭罪,十几个大板打下来准叫你血肉模糊。”
一张板起来的凶脸着实吓人,若有孩童路过,或是胆小的下人瞧见了,十个有八个吓得不敢动弹,有如见了阎王老爷,不寒而栗,另两人则是尿湿裤子,抖着腿含泪。
不过见惯了宁王的凌厉、慑人威仪,不惊不惧的周盈瑞倒是感动,为了逗她开心宁折英雄腰,把王爷的颜面摆在一旁,让她动容得心都暖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嫁入王府多时,颇为想念生我的姨娘,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嫡母罚禁足。”她隐晦的说着生母受制于人的处境,嫡妻欺凌妾室并不少见。
“禁足?”。他挑眉。
又不是无知稚童,其女已是人妻,还是显赫的宁王侧妃,生母出身虽不高也该是知事懂礼的妇人,嫡妻纵然是一府主母也要卖王府几分面子,怎敢私下软禁他半个岳母。
其中必有内情。
看了看王爷平静的脸色,她神色凝重的透露。“我和王妃姐姐虽然同是周府女儿,但一向走得不近,她非嫡母所生却亲如母女,嫡母不一定对她言听计从,可王妃说的话她很少反对,总是称王妃姐姐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贴心小棉袄?他冷嗤。“你是说王妃在简氏身侧煽动,让她对你生母不利,这是控制你的手段?”果然只会使卑劣伎俩,先打人脸再给一粒甜枣,若有不服再取出棍棒,打到对方无力反抗为止。
“你相信我?!”她瞠大眼,一脸讶然。
陆定渊面露柔情地轻搂娇软细腰,以鼻尖磨蹭秀巧瑶鼻。
“你是宁愿暗吞苦泪也不愿向人诉苦的人,若非被人逼得无路可退,你怎会竖起尖剌,情势所逼,你不得不强硬起来,我看了只有心疼,想当你一生的依靠。”
“王爷,你……”一听他温柔怜惜的话,她眼眶含泪。
“叫我的名字。”他声音轻柔得让人化成水。
“王……定、定渊……”红着脸,她眼底的泪水似晶莹露珠,闪动着五彩炫光。
“我的小瑞儿,勿惊,这事不用挂怀心上,周府简氏动不了你姨娘。”亲如母女是吧!利益当前,他倒要看有多亲。
“真的?”她有些怀疑。
“还没人敢质疑本王。”他佯装不悦的瞪人。
“那你要怎么做?”心头一放松,周盈瑞喜孜孜的咧嘴笑,浑然不觉自己整个身体偎入宁王怀中,惹得那双盯着她瞧的黑瞳闪着炽热情欲,似要将她一口吞下。
“过几日便知分晓。”他吊着胃口。
“过几日?”他真有办法让二姐不再闹腾?
“不过先办点正事。”他笑得像要吃掉鸡的狐狸。
“什么正事……啊!我的抹胸……”他什么时候抽走的,太羞了人,大白天……叫她怎么见人。
“灭了我被你挑起的欲火。”他头一低,含住嫣红朱唇,双手顺势抚上柔软的浑圆。
身一覆,情欲正炽。
周盈瑞真正的感受到这位身居高位的王爷对她是有情的,并非她单方面的付出,她内心顿时丰盈,满是感动。
重活了一回,她真的等到了他的回应,她的爱不是投入湖心的小石,消失无踪,而是被人收藏着,放入心底,叫她如何不欢喜,满心满眼的只有肯珍惜她的男人。
在嘤咛娇泣中,美目流下两行快活的泪水。
三日后,周府。
“什……什么,怡郡王要选妃?!”
不知是高兴还是兴奋过了头,周御史夫人简氏双颊浮起不寻常的红,双目睁得又圆又大,好像不敢相信天大的好事会砸在头上,她既欢喜又有几分不确定,一张阔嘴张得大大的,怎么也阖不拢。
天上掉芝麻都不会被她捡掉,何况是这么大的饼,会不会噎死呀!有没有人会来抢,真是担忧。
陆明贞叹了口气道:“是呀!本来前些年就要迎亲了,可是我那无缘的嫂子是个没福气的,命格太轻承受不起,早早去了菩萨座前修仙,要不然也不会到了这年岁还来挑人。”四皇兄太缺德了,坑人也不能坑到五皇兄头上。
怡郡王是当今圣上的五子,因为生母是宫女出身位阶不高,仅封了才人而已,而且只被宠幸过几回,并不受宠,无得力家族护佑,因此品阶是略逊王爷一阶的郡王。
“那公主的到来是……”简氏不敢笑得太明显,眼角笑纹足以夹死飞过的蚊子。
一身公主正服的陆明贞明丽地一笑。“也没什么,陪本宫的小皇嫂回娘家探亲,顺便看看周御史府中有无品德端良、秀外慧中的待嫁闺女,年龄大约在十三到十七岁。”
“有有有……我女儿……咳!小女盈彩年十四,知书达礼、品貌皆秀、熟读四书女诫,待字闺中仍未议亲。”她喜得眼眯眯,有些失态地差点站起身,向公主叫卖……是推荐自己的亲生女儿周盈彩。
“是吗?听起来似乎不错。”她品了口茶,一托香腮,“小皇嫂,本宫没见过你这位嫡妹,是好是坏也不能任凭别人说了算,你为人向来不偏不倚,你来说说周四小姐哪里好,让本宫参详参详,毕竟是郡王妃,马虎不得。”
陆明贞是爱闹的性子,这次会出面,一来是帮帮与她交好的小皇嫂,让其生母不受嫡妻欺侮,二来是受四皇兄差遣,以真真假假的话语糊弄周夫人,考验她和宁王妃是否母女情深!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心。
有好玩的事她怎么可能不来凑热闹,不就是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端端公主的架子,她本是公主,做起来顺手,眼尾轻轻一睐就有高贵的皇家气息。
“这个嘛,四妹她……”周盈瑞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三丫头,夏姨娘的院子太偏西了,傍晚的日照太剌眼,我打算过两天让她移到南侧的‘清水苑’,你觉得如何?”简氏难得和颜悦色,笑得像朵花似的讨好庶女。
她眉头轻获,似有为难。“可是二姐姐不同意吧!她说我是个姨娘生的,哪配得到母亲的疼爱,她和母亲你才是亲的,她要个玉碗你不会给陶瓷,我若是不听话,她一根手指就能掐死夏姨娘,母亲还是让夏姨娘继续待在西侧房。”
周盈瑞口中的母亲指的是简氏,所有庶生的子女只能喊嫡母为娘亲,而亲生的生母称之姨娘,不能唤娘。
简氏一啐,“别拿她的话当一回事,在我周府还轮不到她指手画脚,三丫头你是好的,不要跟你二姐学得小家子气,她还不是姨娘生的,凭什么对你说三道四,不知羞。”
“那以后二姐又说什么……”她一脸不放心。
“没事,她说她的,我最近有点耳背,老是听不清楚别人在说什么。”她摸摸耳朵,表示人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周盈瑞笑了笑,眉眼生辉。“公主,我这位四妹是顶尖的好,打小就是个爱笑的性子,容貌秀丽、个性明朗,会写一手好字,和谁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