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什么?”
“要我裸身出门吗?我这身伤还不够狼狈呀!”
“都伤成这样,你还要出门?”戚宝宝真想一棍打晕他,哪有人仗着自个儿身强体壮,便天下怕地不怕的?
“丁尧他们捉到昨晚的余党,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他们。”博玄溟不晓得其他人到底知不知道震王府所牵扯的有多少事,但要是没有大抵盘问一回,他又怎能放下心中大石。
“托丁尧不就得了,哪有那么多事让你事必躬亲呀。”
傅玄溟敲了戚宝宝的脑袋,本来他应当是不耐烦的,口气却意外的相当温和。“都说我没事了,你少烦些行不行?”
“好啦好啦!替你拿就替你拿,问完就回房躺着,免得丁尧又说我没把他的大哥照看好,追着我骂就倒楣了。”她边说边走出去,唠唠叨叨像个小老妪,让傅玄溟不禁失笑。
头一回,有丁尧他们那票兄弟以外的人替他操心,傅玄溟说不上那种感觉。丁尧对他来说称不上情同手足,不过是因职务而结识的同袍,彼此相处久了难免有些情谊存在。
而戚宝宝却是个例外,他们是被迫系在一块,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终归是各走各的路,不再交会。
可她竟会为自己操心,看来下像是虚情假意。然而,令傅玄溟迷惑顾忌的是,她要是得知一切的缘由,只怕最终仍是憎恶他至极点。
傅玄溟叹息,世事总是无法尽如人意。他没想过彼此会好聚好散,但也不愿她离开时,是抱持着怨恨他的心。
陷在茫茫未知的路途上,傅玄溟告诉自己仅能且战且走,无法逗留。若不这么做,这些年来自己的努力将毁于一旦。
好半晌,傅玄溟见戚宝宝迟迟未进来,便起身走到隔壁小房内,却见到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景象——
摊落一地的画纸,每张都足以成为戚宝宝心碎的主因。上头特殊的触感,精致的布纹走向,在在都显示是出于戚家之手。
“宝宝……”
“博玄溟,我很信你的。”戚宝宝颤抖地说,这其中饱含许多的愤怒。“是我太傻,还是你太狡猾?”
她的指责,令博玄溟无言以对,俊颜见不到些许情感,仍旧被隐藏得很好。或许,他天性就是如此淡然,直到如今,已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人。
“这是我们戚家这的布……怎会在你手上?你说不清楚我爹爹最后究竟去了何方,却拥有这叠戚家画布。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爹绝对无法安心托付给外人。”想必,他定是使出阴毒的手段,方能得到这些画布。
“戚家画布,循古法制造,这术不传外姓。其布纹细柔滑腻,触感光洁如璧,留墨色泽圆润,留色艳丽夺目,曾让画坛风靡一时。然而,在众人为戚家画纸为之倾倒之际,却不知道它另有个令人颤寒的别名——画魂布!”
戚宝宝手里握着画布一角,听见傅玄溟对于戚家画布可说是了若指掌的描述。
“画魂布,取其意便是能画人夺魂,画物留魂,宛若新生!”傅玄溟步履蹒珊地踏至她面前。“说穿了不过就是邪物,才有此骇人的妖术。”
“你闭嘴!”戚宝宝咬牙,他说得冠冕堂皇,却不知道这事已经和他们这一代的戚家人,毫无干系!
“画魂布,取自出生不足月的婴孩身上,剥下他们稚嫩的肌肤,无辜的被展成一块柔软的画布。供画家们染墨绘图,成了名副其实的画人皮!”
戚宝宝狠狠掴了傅玄溟一掌,愤怒地道:“我们戚家的所作所为,由不得你这外人来论断!”
面颊火辣辣的刺痛感传来,傅玄溟低首在她面前讽刺。 “你们戚家的画布,就这么了不起吗?”他轻笑一声。“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却是你们戚家引以为傲的风光。”
“我们戚家的画布,没有你说的那么残忍!”
“若说你们戚家尚且有一丝怜悯之心,大概仅在于你们只取无端夭折,无病无痛,不知为何故而亡的婴孩。这与其他恶人有何不同?将人的皮肉血淋淋的剥下来,以偿自身所望,难道就不残忍?”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戚家残酷,可你夺这些画布,不也是为了一己之私?”
戚宝宝清楚自家画魂布的这术,残酷得连她都感到不忍。老爹终生从未造出一张画布,就是为了别再重蹈先祖冷血的错误。
他们戚家后代子孙,就是为此罪孽而背负着无形的诅咒;有人可能不得善终,有的英年早逝,而传至他们这代,老爹自祖父身上承接的仅有“穷寒”这一宿命,比起早年其他戚家人来说,已是相当侥幸。
“我夺此物,不过是想要一探其中究竟。等我理清头绪,便会将之除尽!”这些东西,不得留于世。“留下它们,终将成为祸害。”
“傅玄溟,你满嘴道理,不也是用狡诈的手段得到,我爹是不是被你逼死在某处?就如同你将我禁锢于此一般!”
“我没杀你爹,少含血喷人!”
“你心狠手辣,有什么事做不出的?稍不顺心,你非杀即砍,难道不是?”戚宝宝气得大声相迎,口不择言。
傅玄溟扬起掌,一股气哽在心口上,差点失手打向她。“我是冷血,并且杀人无数,这些你彻头彻尾的见识过,不是吗?”
咬着唇,戚宝宝只感到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按了一掌,疼得想要流泪,却倔强得将泪水忍在眼眶中。“我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他说的话,她每一句都搁在心底,他说抓到这批盗贼之后,会替她寻找老爹。毕竟她无人可依靠,也不敢轻信任何人,尽管他性情孤冷,可好歹也为她挡下两回生死劫数,她下是个无心之人,这样的情分,总会挂念在心的。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待她的?
“傅玄溟,我不想学会去恨一个人,那不是我应当尝到的滋味。”而且,对象也不该是他。 “但是,你却逼得我不得不恨你!你当真是狼心狗肺吗?”
他们到头来,也是无法好聚好散。傅玄溟见她晶亮的泪花在眼底转不停,他的表情却冷得像是无动于衷。
“戚墨不是我害的。”他的嗓音低沉,话中毫无半点情分。
“你要我怎么信你?傅玄溟,我后悔当初信你了!”她在他身边逗留得越久,关于老爹的行踪越是模糊。
“所以呢,你想怎样?”
“我走!老爹我自己找,不倚靠你。”如今情势已是破局,她能有多少留恋?戚宝宝打算负气而走。 “今后,咱们各走各的路,生死不同道!”
傅玄溟一把抓住她,尽管身受重伤,但扣住她腕子的手劲却不小。
“你要去哪里?”
“你管不着!”欲甩掉他的钳制,最后竞徒劳无功,令戚宝宝心火又窜起来。“可恶,你凭什么拖着我不放?”
“你要走?还不到时候!”用力将她拖进怀里,傅玄溟说得咬牙切齿。“要我放手,你是痴人说梦!”
“傅玄溟,你身上那颗心是黑的吗?”戚宝宝不敢用力挣扎,心中仍在意他的新伤。
“我救了你两回,于情于理,终究得讨回!”
“原来你别有居心。”她以为他至少还有怜悯之心,可惜指望错人了。
“别以为我多好心,我除非犯傻,才会为你受皮肉之伤。”他说着违背心意的话,更特意忽略昨夜为她一肩担下的决心。
“你好冷漠,没看见我的挂念。”戚宝宝因他绝情的话而滚下泪珠。 “我到底是替你白担心一场,我后悔没让恶盗一刀砍死我,至少当我踏上黄泉路时,仍旧能以为你的心性是良善的。”
“我再警告你一回,你那张乌鸦嘴要是再诅咒自己,哪天我便拔了你的舌,要你有话都没得说!”她就是喜欢口没遮拦,惹他动怒。
“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他何必要管她说什么,他何须理她咒了自己还是别人,他们两人已是有仇在先,如今他的担忧,不过显得矫情罢了。
“你谁都可以闹,就是别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傅玄溟一手扣着她的腰,眼神沉静无波,就连口气也回到先前的平静。 “戚墨是死是活,与我没有干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无话可说。”
戚宝宝抿着唇,不想去听他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实。如今在她身上,已经有个名为疑猜的心魔,悄然无声地进驻她的心窝,并且深植其中,根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