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简单的办公桌,医生看着手中的资料,板着凝重的表情指着前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唐修杰的家属?”
“是。”忐忑不安。
“根据刚刚所作的检查报告,我们现在初步分析是胃炎。”
“胃癌——”震惊之余,她双眸茫然的望着医生,“怎么会……”喃喃自语。
“对,所以建议再安排唐先生作胃镜检查,确定胃部是不是有其它状况。”医生低头在诊断书上书写注记。
呆坐在椅子上,李修伦有老半天回不了神。
胃癌?怎么可能是胃癌?
他只是常常忘了吃早餐,只是常常时间到了还在办公室里忙碌着不肯出来吃饭,只是老爱叼根烟,只是……
怎么会?老天爷怎么会这样对待他们呢?
那天晚上的对话难道真的一语成谶了吗?他就要先离她而去?
想到日后自己将孤单一个人,再也看不见唐修杰说话、大笑的脸庞,他们再也不能对彼此的坚持激动争论,李修伦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崩溃了。
蓦然悲从中来,眼泪就这样控制不住的流下。“不要!为什么会这样子?我都还没跟他回新加坡看他的家人,他都还没有跟我求婚呢!小孩呢?小孩也还来不及生,怎么会这样,我不要……”她呆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小姐?”医生不知所措。
“我拜托你,请不要放弃他,不管是要动手术还是其它的治疗,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我都不放弃,我只有他了,他是我的唯一,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她哭得声嘶力竭,失去唐修杰的恐惧远远超过三年前被母亲赶出家门时的心情。
医生赶紧招来护士一同劝说。“小姐,你冷静一点,这里是急诊室,你会影响到其它病人的。”
“怎么冷静,如果是你最爱的人躺在那边,你怎么冷静得下来?”她的泪水丰沛得像是梅雨季节的台湾,落个没完没了。
“冷静一点,小姐,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受苦,但是你不可以在急诊室这样大声哭闹,我保证我们会尽最大的能力去照顾唐先生,请冷静下来。”
李修伦什么也听不进去,双手哀戚的捧着自己的脸,悲悲切切的哭泣不休。
直到有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握住了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大哭了起来?”唐修杰拿着点滴站在她面前。
“Miss李,帮唐先生拿个点滴架子。”被她的眼泪搞得头疼欲裂的医生赶紧让出位子。
“唐修杰,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掉啦!”
望着哭成泪人儿的李修伦,他惊讶的问:“等等,我有严重到病入膏盲吗?”
“是胃癌,刚刚医生说的,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她哭着扑进唐修杰的怀里。
“没错,现代人常因为工作繁忙、长期饮食不规律、生活压力大而间接造成胃炎,只要能够从生活饮食习惯上去调养,都是可以治愈的。”医生赶紧解释。
“所以是胃部发炎,而不是恶性肿瘤?”搂着李修伦,唐修杰理智的问。
“恶性肿瘤?我没有这么神准可以未卜先知吧?是胃部发炎,我因为担心你有胃溃疡现象,所以建议你照胃镜。”
“你明明说是胃癌的——”她指着医生说。
“是啊,是胃部发炎的胃‘炎’,不是恶性肿瘤的胃‘癌”啊!你干么乱改我的诊断结果?”医生大为光火。
“那你就说清楚嘛,害我白哭了这一回。”她抹抹眼泪,又气又怨的瞪了医生一眼,又转头对唐修杰问:“你怎么跑下床了?”
“我能不过来看看吗?有个家伙在急诊室大哭大闹的,我看我再不过来,那个爱哭鬼就要把急诊室给淹了。”
“人家是担心你嘛!”
“好,乖,别哭了,你不是老说我这祸害保证可以遗害千年吗?哭啥。”抹抹她的泪水。
“唐修杰,我爱你,你不可以离开我喔,永远都不可以。”她孩子气的向他索求承诺。
“好,现在可以把这里还给医生了?”
吸吸鼻子,李修伦像个小孩子似的点点头。“嗯。”
“走吧,等点滴打完,我们就回家去。”
“好。”她紧紧的挨着唐修杰。
他低头瞅着这爱哭的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多重。
爱,很深很深,超乎李修伦所能预期的付出。
怜惜,很多很多,超乎唐修杰所能想象的给予。
*
“白素贞,可以开会了吧?不要耽误我时间。”高婕妤冲着李修伦的背影喊。
“谁是白素贞?”
“你啊,还有谁?水淹金山寺的白素贞。”挪揄。
“我哪有——”李修伦发窘否认。
“对,没有,你不是白素贞,你是水淹急诊室的李修伦。”高婕妤最近发现占上风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谁水淹急诊室?”小赵好奇的问。
“没有,别听吻仔鱼瞎说,她最近染上恶习,喜欢乱说谎。”旋过身瞪她一眼,把她拉到一边咬耳朵,“高婕妤,不是说好要保密的吗?”
“有吗?我有跟你签什么秘密条款吗?”
“你很小人,跟唐修杰退我点子的时候说的话一样机车。不,你比他更严重。”李修伦压低嗓音抗议。
“哼哼,我哪里跟总监像,我才不想跟你搞同性恋,而且我的品味跟眼光远远超过总监的水平好吗?”
“你也不过是身上多几个牌子在招摇而已。”
“但是我不会挑选这么丢脸的人当自己女朋友。”
“我哪里丢脸?”李修伦不服气的质问。
“在急诊室搞得人家鸡飞狗跳,一个大人哭得像个孩子,拜托,这还不打紧,你号称自己厨艺精湛,结果三更半夜要我去你家煮粥给总监吃,真是卑劣。”
“老唐呢?”两人斗得正起劲的时候,八百年没出现的小蔡又来了。
“请假。”雅利安回答。
“请假?风和日丽的,老唐请假去哪里逍遥?”
“在家休息,他病了。”
“病了?哈哈……活该,谁叫他敢挥拳头揍我,真是报应。”笑得乐不可支。
李修伦和高婕妤闻言,不约而同的转身瞪着小蔡。“你怎么这么幸灾乐祸?”
心惊人愣,蔡导酸酸的说:“……这么凶,老唐是对你们这些员工下什么蛊,一个个对他都死心蹋地的。”
“这是品牌忠诚度问题,算了,蔡导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品牌忠诚度,光看你换女朋友的速度就知道了。”高婕妤冷冷的说。
好男不跟女斗,他自愿认输。“好好好,是我大逆不道,既然老唐不在家,小的先行告退。”
走出SJT,小蔡马上打了电话给唐修杰,“是我,刚刚又被你们家的哼哈娘子二将修理一顿,妈的,唐修杰,你又欠我一回。”
“我拜托你的事情处理好了?”
“废话,我是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吗,虽然你很没天良的揍我一拳,可我还是很义气相挺的好吗?”
“感恩,恳请你快把地址给我吧!”
“笔准备好了没?听着,台北市大安区……”说完地址他还想哈拉,“听说你病了?怎样,还可以苟活几年吧?”
“行,拜你之赐,十来年不是问题。这次多谢啦!”
“不谢,下回我有事情找你帮忙,你只要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就行。”
“好,二话不说,即便要我下海拍广告我都二话不说。”
半个小时后,这厢,唐修杰顶着小病初愈的身子站在门禁森严的宅邸前,经过重重的身份确认与等待,他终于取得屋主首肯获准上楼。
按了门铃,许久,一名中年妇人将门打开。“请问是唐修杰唐先生?”
“是,冒昧打扰了。”
“请进,”妇人退开,“唐先生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请夫人出来。”
眼前这片尊贵宁静的室内空间,完美的采光、全然保留的方正格局,除了顶级皮沙发外,仅仅在客厅旁放着一架雪白色的演奏式钢琴,其余的设计都被巧妙的隐嵌在屋子各个角落,不露丝毫破绽,从这细节不难窥探出主人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
揣想之际,一名高贵典雅、气质出众的女人,穿着昂贵的丝绸衫服缓缓走来。
“夫人,您好。”他有礼的起身招呼。
“请坐。”
不愧是音乐家,就连说话的声调频率都掌握得十分精妙。唐修杰在心里赞叹着,却也为李修伦曾经被这样无形压力包围的生活感到怜惜。
“蔡导演告诉我有位唐先生有私事想要找我谈谈,可是你我素昧平生,我不知道唐先生要跟我谈什么?”
他单刀直入、简单扼要的说;“李修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