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那两个男人再次热战起来,鲜血与汗水一起飞洒,她装作因为受到惊吓,腿软无力的瘫倒在地,抓着她的黑衣人手一松,她飞快伸手将银球握在手中,放到裤子口袋里。
可几乎在同时,银白落雷再次闪现。
众人惊呼出声,她匆匆抬眼,只见紫电惊雷中,阿万手中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肚腹之中。
小满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跳骤然一停。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袋完全无法理解,拒绝理解眼前的景象。
下一秒,阿万拔出了那把染血的匕首,艳红的血随着刀刃飞散在空中。
他喘着气,伸手压住腰腹上的伤,摇摇晃晃的在大雨中,退了一步,然后再一步。
怎么会?!
「阿棠!」她试图冲上前去,但那些男人抓住了她,「放开我!王八蛋!让我过去!阿棠——」
小满死命的挣扎着,惊恐又着急的对着那些人又踢又踹。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混乱中,她看见他在滂沱大雨中跪倒在地,他腹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泥水。
「不要!不要!别杀他!别杀他!」
小满惊恐万分,声嘶力竭的喊着,但她的呼喊被身旁那些人的叫嚣淹没。下一秒,她看见那个男人走上前,握住了他的后颈,握着那把刀,由下往上,狠狠再捅他一刀,这一刀直没入他的身体里,只剩下一把刀柄露在外头。她在雨中惊喘出声,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刹那间,彷佛心口也这样被插了一刀,痛得她无法呼吸。
那个角度,就算她不是学医的也晓得那里是心脏,当阿万再次拔出匕首,一道血泉从那道伤口喷了出来,他往后瘫倒在地,再也没有爬站起来。
大雨滂沱。
电光闪了又闪,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但是他就这样倒在地上,而那个男人,那个被称做阿万的男人,蹲下身来,握住了他的左手,按压了其中一处,护臂刷地收回,再次成为半指手套,阿万将它从他手上拆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中,把它戴上了自己的左手。
小满怔怔的看着那倒地的男人,他动也不动的,艳红的血将他周遭的泥水也染红。
不,她不相信。
她转头狠咬抓着她的黑衣人的手臂,对方吃痛放手,另一个男人拦腰抓住了她,但在这瞬间,忽然一把匕首由前方疾射而来,正中那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捣着脖颈松了手,她摔落在地。
吃惊的人们朝匕首来处看去,看见双手空空的阿万。
他一头一脸的血,冷冷的瞪着史卡利,无视场外数十把枪一起对着他。
史卡利被他这么盯着,明明自己才是掌控情势的人,无形的恐惧却莫名上涌。
眼前的男人,散发出无形的恐怖压力,让所有人站在原地。
他一句话没说,但这个宣告清楚而明白。
谁敢再动她,他就宰了谁。
这真的他妈的很白痴,他们才是手上有枪的人,而他只是个猎物,但他们都看见他眼也不眨的亲手杀了那个宰掉巨鳄的男人,他们才刚刚看到他可以多狠、多快,保命的本能,让人直觉一顿。
一个迟疑,那个女人已经冲进场内。
小满没有注意周遭的情况,她的视线全在倒地的阿棠身上,她摔到地上后就在倾盆大雨中,爬起身冲上前去,飞奔到他身边,在大雨、泥水与鲜血中,扑到他身上,压住了他出血的伤口。
但他早已没有了气息,她摸不到他的心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就这样躺在地上,躺在那滩血水里。
「耿念棠,你起来——」
泪水不知何时夺眶而出,她慌乱的抚着他的脸,压着他的胸口,却摸不到任何动静,他伤口涌出的血染红了她的双手。
他死了。
她知道。
他的心跳停了,早在她冲过来之前,就已经完全停止。
她知道,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她无法控制自己。「你起来啊,和我说你是在开玩笑的!」
他没有就这样跳起来,没有对她露出可恶的笑脸,坏心的笑着说,哈哈骗到你了。
他就只是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了无生息。
明知不可能,明知他再也不会对她有所回应,再也不可能和她开玩笑,她依然忍不住在风雨雷电中,对着他哭喊要求。
「耿念棠,你起来——」
他没有醒过来。
「你起来啊——」
风一直吹,雨一直下,大雨让她全身湿透,小满心痛如绞的跪趴在他身上,崩溃痛哭失声,哭到嘴唇发麻,无法呼吸。
下一瞬,她整个人就再次因为缺氧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小满已经被关回了铁笼子里。
雷阵雨已经停了,只有那黑色的栏杆上还悬着透明的水滴。
天黑了,但眼前一片光亮。
她伸手遮眼,才发现有人拿灯照着她。
小满茫然的看着前方倾斜的世界,看着那些黑衣人在外头走来走去,有那么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做了恶——
不,别想,不要想,不去想那件事就没有发生——
她匆匆闭上眼,试图阻止自己思考,抗拒那一幕浮现眼前,却仍清楚看见他倒在地上血泊里,感觉到双手压在他身上,被他的热血浸湿。
他没有!他没有——
她不想承认,却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滚烫的泪水,蓦然上涌,再次溢出酸涩的眼眶。
她将身子蜷缩成一颗球,双手紧抱着自己,却依然压不住那从心底涌出,扩散至四肢百骸的剧痛,她不想让那些人看笑话,不想让史卡利知道她有多痛苦,但那疼痛撕心裂肺,让她无法承受,浑身顚抖。
正当她再也受不了那痛,张嘴无声痛哭的那一瞬。
蓦地,察觉到隔壁的铁笼里有人。
小满一愣,脑海里飞闪过一个念头。
该不会,该不会那真的只是一场——
她满怀着希望,飞快爬起来,匆匆转身看去,却只看见那个男人,那个杀了他的男人。
阿万。
他曲起右膝,坐在那里,一脸阴郁的看着她。
小满瞬间僵住,才燃起的希望,瞬间灰飞烟灭,她抬起双手撝着唇,遮着眼,热泪瞬间再次夺眶滚落。
她知道这男人并不想杀他,他也是不得已,他也一样是被逼迫,但她不想、没办法看着他,可史卡利那家伙就是这么变态,非得要把他关在她隔壁,就在阿棠之前待过的地方。
史卡利不但要提醒她,他死了,还要她面对着这个男人。
「他们在看。」男人说。
她知道,他们在看,所以他们才拿探照灯照着她。
那些人一定透过各种方式在看她,看她的痛、看她的苦、看她的伤心难过,她好想尖叫,好想伸手抓烂他们的脸,好想挖出他们的眼,好想对着他们咆哮——
她好想好想要那些透过网路在看这一切的变态为他的死付出代价,但在这一秒,她却什么也做不到,无法遮掩痛苦,就连泪水也不能平息。
然后,他再次开了口。
「不要浪费你的眼泪,那家伙不值得。」
这一句,让压在心底的愤怒整个爆发出来,她伸手穿过铁栏杆想攻击他,想挖出他的眼,却被他抓住了两只手,他倾身凑到栏杆前,直视着她的眼,定定的吐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
他不值得,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一怔,瞪着他。
那男人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冷冷的说。
「别做傻事,我可以杀了他,也可以杀了你。」
小满飞快缩回了双手,反射性的退到了铁笼的另一边,离得他远远的。男人坐在原地,眼也不眨的隔着黑色的栏杆,面无表情的提出忠告。
「如果我是你,我会擦乾无用的眼泪,保存自己的体力,好应付这些变态下一个无理的要求。」
她含泪瞪着那可怕的男人,心跳飞快。
那一句,刚刚那句低语,他不需要说得那么小声,但他刻意压低了音量。
为什么?
蓦地,她领悟过来。
因为他不想让别人听到。
他看着她,眼也不眨。
她差点想张嘴问他,他是什么意思?
但她不敢,她很害怕,怕自己又兴起错误的希望。
然后,那男人转移了视线,看着另一个被关在对面铁笼里的人。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那个之前被十几把枪指着的女人。
女人也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
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她是闇影的杀手,如果我继续赢下去,他们会让我和她对战。」
小满一怔,错愕着转头看他。
「到那时候,我会杀了她。」他依然凝视着那个女人,淡淡的道:「就像我杀了耿念棠一样。」
她应该要感到害怕,他说的话如此可怕,但当他看着那个女人,她在他眼里没有看见任何冰冷的情绪,只有一抹几不可见的柔情。
然后,他将视线从女人身上拉了回来,看着她。
小满心头一跳,忽然间知道他在说谎。
这念头如此疯狂,她亲眼见到他拿匕首捅了阿棠,不止一次,是两次。她伸手捣着唇,止不住激动的情绪。
这不可能,他的心跳停止了,他身上全都是血,他的血如此黏稠,浸湿了她的双手,她可以感觉到它们泉涌而出,就在她掌心下方,她手上甚至还残留着他鲜红的血。
等等,鲜红?!
她垂眼瞪着手上残留的红。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天已经黑了,所以他们才会开灯,但他被拖出铁笼时,才刚过中午,那表示从那时到现在,至少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可她手上的血红,依然如此鲜艳,就连沾染到她衬衫上的血也一样,红得像朵盛开的玫瑰。
身为一个女人,一个每个月都会流血的女人,她很清楚血不会在乾了几个小时之后还是这种颜色。
它不会是红色的。
她猛然抬眼,瞪着他。
男人依然直视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情绪,但他曲着右膝,戴着半指手套的左手横过身体,搁在膝头上,那姿势几乎遮住了他身上所有染血的衣裤。这真是……真是太……
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她甚至怀疑自己因为太渴望他还活着,所以疯掉了。
但这不是血!才不是血!
小满慢慢的、慢慢的,将双手紧握成拳,把双脚缩了起来,曲膝环抱着自己,藏起染血的指甲和双手,还有同样染血的衣裤。
男人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她敢发誓,他那冰冷的黑瞳里,闪过一丝笑音。
他不值得。
这男人刚刚才说过,而且他知道她明白过来了,小满更加握紧双拳,泪水却再次夺眶,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喜极而泣。
她超想问他,那家伙人在哪里,但她不能。
他们在看。
他一开始就说了,亲口警告过她。
他们在看,而他还活着。
因为无法像这男人一样摆出扑克脸,怕表情露馅,小满乾脆将脸埋进膝头,想像双手紧紧抓握在那爱乱笑的猪头脖子上。
她要掐死他!
等她看见他,她要亲手掐死那说谎不眨眼、骗死人不偿命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