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大厅里,一双锐利的瞳眸直盯着江湖味兄弟,裴烨难得摆出严肃的面孔,抿紧着双唇,双手抱胸,杀气腾腾。
“说!这是怎么回事?”裴烨眯起眼,方才那阵混乱,扰得大家鸡犬不宁。
另外,裴烨还打听到,最近江湖味这对兄弟一天到晚拼命煎药,薰得后院园子里是药味满天飞。
他回想起这几日,兄弟俩身上弥漫的草药味,泄露出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如三当家见到的,那场火灾是俺引起的。”江湖下推拖,把责任揽在身上。
“你们两个最近身体不好?”坊内一日比一日繁忙,加上别号也在筹备当中,几日来的操劳,让他们俩说不定也给累出病来。
“呃……也不是……不,是啦!是啦!”江味差点说溜嘴,要不是想起大哥那日恶狠狠地踩自己,他也不会如此谨记在心。
“那到底是还不是?”裴烨压低嗓音,隐隐透出作主子的威仪。
“是……”别无他法,江味昧着良心说谎。
“怎不去府里找崔发拿药?”
“小的想应该没有大碍,所以……去街尾的药铺抓几帖药便行。”江味越说头越低,为啥江湖死也不吭气?他最不会就是说谎啊!
“愚蠢!身体的健康怎能拿来开玩笑?”裴烨一掌拍上桌,莫名的火大。“别号经营在即,要是你们其中一人出个乱子,岂不断我的左右手?”
“是,请三当家原谅。”江味头都快垂至胸口了。
“江湖,江味身体负荷不了,你怎不说?”他也不是个没良心的主子,要是提早告知,也绝对不会让他耗出病来。
江湖没吭声,若有所思。
“你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裴烨察觉到江湖的恍惚,这几日他有意无意的偷瞧自己,与他视线对上了,却又迅速转开,弄得自己莫名其妙。
今日,裴烨非要得到个答案不可!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挑高眉,裴烨声音冷得直透骨子里。
“我和大哥绝没有做出背叛三当家的事!”江味见主子冷张脸,外加方才那场小火灾,心虚的不得了。“也绝对没有让不明不白的人住进瑜珠坊……”
“江味!”江湖大吼一声,只要一慌张就什么话都乱吐出的胞弟,绝对是他江湖这辈子最大的缺憾!
一手甩着玉锦腰带,裴烨笑呵呵地问:“咱们店铺变成客栈了呀?”
“没……没有!”
不等人把话说完,裴烨扯开腰带一把缠上江味的颈项。“说!你们让谁给住进来了?”今日坊内押进一堆宝物,若是这般胡来,他说不定损失惨重!
“是白姑娘!”江湖推开凳子站起来,嗓门也不禁扯开来。
裴烨抬起头来,嘴角隐隐抽了几下。“你是说……白水嫣?”
“如假包换!”
他一拳打往江湖头上,“换你个头!我说过几遍,不要让来路不明的人随便进坊内,你讲不听是不?”裴烨一听见这名字,蓦地心火窜起,无法克制自己。
“白姑娘是来路不明的人吗?她可是三当家的青梅竹马!”江湖指着裴烨的鼻头,浓眉拧紧,模样凶狠得吓人。
“我说过我没有青梅竹马!就算有,也绝对不会是那种怪里怪气的女人!”裴烨边说边扯紧手上的玉腰带,勒得江味快要断气。
“真奇了,原来三当家的青梅竹马还得要挑长相的!”这几日他对白水嫣的印象不差,虽然她的气质仍旧阴沉得令人颤寒,可除此之外,她乖顺得令人心疼。
“你!”江湖从没这么无礼的和自己说话,区区一个白水嫣,竟有通天的大本领?裴烨怒到极点。“白水嫣人在哪里?”
“三当家,你别冲动啊,白姑娘她没做错什么事啊!”江味也忍不住跳出来说话了。“比起其他缠着三当家的女人,白姑娘可强过她们许……多……”
裴烨手的劲道一使,勒得江味都说不出话来。“你们把她藏在哪里了?”
“要是江湖说了,三当家要将白姑娘给撵出去吗?”他不明白,三当家究竟在生哪门子的鬼脾气?
指着江湖的鼻头,裴烨吼出声。“你说对了!”
*
“白水嫣!你在哪里?你该死的给我躲哪里?”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回荡在瑜珠坊的后宅里,一路经过川堂回廊,甚至深入鲜少人烟的西厢房,全是裴烨的火气。
江味一路尾随在主子身旁,只见裴烨四处翻找着,还很不客气的踹开房门,几间从没人住又满是灰尘的客房,被他这样一胡来,弄得后头的江味灰头土脸的。
“咳……咳咳咳……三当家,你别这样!”
几个从没见过三当家气得跳脚的仆役,远远地跟在后边凑热闹。平日素来斯文有礼,不过十足古灵精怪的裴烨,今日像是换个人似的,所作所为与说话的吼人方式,无疑像是被恶鬼附身!
“白水嫣!你躲哪里去?”裴烨脚步越走越快,踹门的力道也更加凶狠。
直到西厢房最角落,甚至靠近柴房的一处边间的客房内,裴烨一踹,狠狠踢开那扇门,见到坐在房内的白水嫣,才终于停止他失控般的暴行。
拾起头来,本在打盹的白水嫣,因为他的吼声而缓缓睁开眼,迷蒙的大眼透露着不解,可气质仍旧阴阴冷冷,没有生气。
“你住得可真舒适!” 一脚迈进房内,江湖可真会藏人,要是今日没有那盆火炉酿成灾,只怕她住在这里一辈子,他都还不晓得自己宅子里藏个女人!
白水嫣就是已经饿到毫无力气,才藉以假寐片刻,也暗想或许是江湖在新开的坊内忙得不可开交,才接连着早午膳都没送来。
“谁准你住下的?”裴烨不顾男女有别,一把将她从椅上拉起来。“说!”这时他才发现,她瘦得有多么弱不禁风,肌肤冷得有如寒冰。
此刻,饿到连站的力气都没有的白水嫣,一手被他抓着,一手按着自己肚皮。
“是江湖擅自作主,而江味掩饰兄长的罪行,兄弟俩狼狈为奸,才让你顺利在这里住下吗?”他明知道就是如此,仍执意问她。
“没有,是我……拜托江湖大哥……他看我可怜……”尽管事情有所出入,白水嫣也希望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别平白受到指责。
“哼!你还有余力关心别人!”瞧她要死不活的病弱样,他看了就是有气,而他气什么?可笑的是,他自己也说不上嘴。
“烨哥哥,你变得奸多……”白水嫣瞪着眼皮子,又饿又虚弱,体质本就比常人还要再弱上个几分,如今一饿,可真是吃不消。
“变?”裴烨冷哼一声。“你不也变了?变成个破病鬼!”他讪笑着,她才不是他的白丫头,这个冒牌鬼绝对别想撼动他一分一毫。
白水嫣没有说话,无奈地低垂着首,一手被他握在掌心里,那手腕上还挂着当年他赠送的铃环,清脆的声响竟然有些讽刺。
“说!这铃环是不是你买来的?当初你买多少,我原价加上三成给你。”
“你眼里只剩这只铃环……是不是?”他的眼神透露出嫌恶她的模样,白水嫣都看见,她是体虚病弱,可眼睛却没有瞎,心更没有盲。
“原价多少?你敢开口,我就敢买。”
“我还你,不必拿银子来砸我。”抽回手,白水嫣欲拿下铃环,可似乎是年岁太过悠远,当初那小小的铃环,如今也脱不下手。
冷硬的铃环摩擦着她白皙柔软的肌肤,登时赤红的血痕出现,裴烨也清楚她是有多么认真想要拆下它。
“给我一点时间。”白水嫣回过身去,收拾衣橱内几件衣衫,本就没什么行囊的她,三两下打点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