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希一踏出房间,徐氏便一脸心急的迎上前道:“小晴,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官泓这几天外出办事了,赵晴希歉然的道:怎么会是在养伤?他伤得如何?唉,怎么都没说……“夫人,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没说的,这事也请你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老夫人。”
“这我知道。”免余氏点点头,又道:“我去帮官泓煮点补品吧,帮他补补身,让他快点好。”“夫人,我会帮他补的,不用麻烦你……”
徐氏握住她的手,恳切的道:“不麻烦的,这可是中毒啊,不是一般的外伤,很伤身的,放心,就交给我吧。”赵晴希听到这句话,眸光若有所思的一闪,旋即笑笑的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徐氏平常都会说故事哄儿子入睡,确定儿子睡着后,她嘱咐奶娘看好儿子,披了件大氅,悄悄的离开房间,朝一个偏僻失修的院落走去。
这院落里有一间老旧的小屋,是祯儿和乔儿的秘密小屋,两个小孩总爱跑来这儿玩,现下那么晚了,不会有人来,她才刚踏进去,便被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别这么吓人!”她气得捶着男人的胸膛,语气却软软的,还有着羞意。
“这么晚才来。”男人将头埋在她肩上抱怨道。
“我哄了祯儿好久,他才肯睡。”徐氏想挣开他,他却紧抱着不放,“好了,你别这样。”
“我想去你那里,你不让我去。”他又抱怨道。
“若是被禧儿或是丫鬟嬷嬷们撞见,那还得了……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氏终于推开他,正色道。
男人对着窗子而立,月光照映出他张俊秀斯文的脸,正是严品威。
徐氏和他在一起总是很有罪恶感,他太年轻了,小了她近十岁,相形之下她根本配不上他,就算她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事,忠心耿耿的表示不会说出去,她仍是受不了他人的眼光,不想被看见。
严品威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从襟口取出几包药粉,塞入她手里。“这个药你拿去。”
徐氏面露犹豫,双手发抖的接过,“真要这样吗?”
看她害怕了,他握住她的双肩,问道:“慧娘,你心软了?我知道你很痛苦,毕竟人相处久了都有感情,但还是得杀了他,他查到太多事了,再往上查,对那个人不利,你知道的,我不能违背那个人的命令……还是,你希望我死?”
见她不敢说话,他又道:“慧娘,要杀他不容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着他现在受伤,把毒放在他喝的补汤里,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的死也会被当成受到袓咒所致。还有,我们得弄清楚目前他查出那个人多少事情,得快点把他手上的证据毁了,要是再拖延,他迟早会察觉到我们跟案子有所关联。”他捧起她的脸,对上她仍带有挣扎的双眼,“慧娘,我们说好要一起报仇的,你要丢下我吗?”
徐氏听到报仇两字,眼神一下子清明过来,“不。”
他们说好要一起报仇的,他们同病相怜,只剩下彼此了,她怎么可以害怕,怎么可以心软?
严品威再道:“慧娘,你再想想,要是我们没有完成那个人的交代,或是我们跟这案子有关的事被严官泓发现了,祯儿怎么办?”
徐氏猛力摇着头,“不,祯儿是我的心头肉啊!”
“所以,照我的话去做,很快就结束了。”他柔声哄道:“等严官泓一死,严家的家产便全是祯儿的,虽然说还有我大哥的儿子在,但老太婆能活多久?以后家里还不是你当家,家产也由你来处置,到时候,我们就变卖所有家产,三个人一起远走高飞吧。”
远走高飞,这一直是她的梦想,她好想离开这个囚禁她的牢笼……
徐氏原本犹豫害怕的心一下变得果决,握紧了手中的药粉。“我知道了。”
她只能继续往前走,无法回头了。
***
严官泓的伤口忽然恶化,发起了高热,大夫说若再没有好转,将有性命之虞。这个突来的状况让赵晴希措手不及,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严官泓,几天下来整个人都樵悴了。
当然,严官泓的状况是瞒着严老夫人的,院落里的下人也不敢多嘴,严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就怕传到她耳边她会倒下。
徐氏每天都会来探望严官泓,此时,她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严官泓,看着他那张苍白里带有病色的面容,敛下的眸中带有一抹复杂。
“夫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前几天他人还好好的,忽然就成这样了……”
徐氏听到哭泣声转过身,就见赵晴希一脸无助的看着自己。
“夫人,这世上真有诅咒吗?他的大哥和两个堂哥都死去了,他会不会……”
赵晴希愈想愈害怕,话都无法说完。
徐氏难掩心疼,扣住赵晴希的肩道:“小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这世上没有诅咒,那是迷信啊!只要用最好的药材,就能让官泓尽快好起来,你要打起精神来,官泓一定也不希望你那么担心他。”
“他真的会好起来吗?”赵晴希充满希冀的望着她。
“对,会好起来的。”徐氏肯定的回答,紧接着又叮咛道:“小晴,你的脸色很差,要多吃点,要是连你都病倒了,谁来照顾官泓?”
赵晴希用力点头,终于露出笑容,“跟夫人说说话,果然让我的心情好多了。”
徐氏笑了笑,又说了一些安慰她的话,两人一起走出屏风,来到外室。
“夫人,那个……”赵晴希欲言又止。
徐氏亲切的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是一家人。”
赵晴希吸了口气,说道:“其实是这样的,官泓他一直在调查他大哥和两个堂哥的意外,最近发现到他大哥留了一些卷宗给他,似乎是跟这三起意外命案有关……”
徐氏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他大哥留了卷宗给他?这是真的吗?”
赵晴希转过身,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将卷宗取出来,递给徐氏。
徐氏心神不安的看着,红罂花三个字刺痛她的眼,一颗心狠狠一紧,“官泓看了有说什么吗?”
赵晴希回道:“官泓说,他大哥就是在查红罂花这个案子才会被杀,大概是威胁到某个大人物,对方杀了他,用二十年的诅咒来掩盖罪行……”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官泓原本还很有自信的说能查出幕后真凶的,没想到他现在人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再查下去……”
徐氏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头,“小晴,你别担心,官泓一定会好转的,这案子也一定会破!”
赵晴希微笑道:“嗯!夫人说的是,那我要将这些卷宗收好,等他病好就能继续查了。”她拿回卷宗,收入原本的柜子里。
徐氏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看到她将卷宗锁进柜子里,再将钥匙收进腰间的暗袋里,神情若有所思。
赵晴希背对着她,在锁好卷宗后,唇角暗暗一勾。
翌日,严官泓的病情传了出去,离严官泓三十岁生辰只剩不到十天,他在这时候病倒,下人们当然惶恐的认为是诅咒作祟。
方氏和三房、四房一听到风声都前来探病,方氏不敢相信会轮到严官泓出事,担心不已,庶出的三房和四房平曰虽不受严老夫人重视,和严官泓也不亲,却是真心来探病的,为严官泓戴上佛珠,希望他能够度过难关,严品威也来了,神色哀戚,完成看不出是演的。
又过了一天,终于瞒不过严老夫人的耳目,闻讯而来的她守在孙子的床榻前,苦苦祈求老天爷救救她的宝贝孙儿。
过了许久,严老夫人来到外室,怒不可遏的瞪着赵晴希、徐氏和方氏,指着她们怒喊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我的嫡孙病成这样,你们竟敢瞒着我!”喊完,她忽然喘不过气,身子往后一倒。
“娘!”
“老夫人!”
幸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眼明手快的扶住她,赵晴希帮忙搀扶着让她坐下,方氏再拍拍她的背,让她顺顺气。
徐氏看着老夫人老泪纵横,一副伤心欲绝快断气的模样,终于做下决定。
严官泓陷入昏迷,没再醒来过,严老夫人也因受到打击病倒,情况不太好。两个主子同时倒下,下人们就像是缺了主心骨,惶惶不安,真怕不久后要连办两场丧事,与赵晴希交情好的人都纷纷为她打气,希望她能振作起来。
赵晴希为了照顾严官泓,每天都很疲累,这晚已经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夜里,一阵凉风吹来,带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迷晕了守在房外的护卫,接着,徐氏和两个丫鬟前来,徐氏让丫鬟在外头把风,自己悄声进房。
房内,她看到赵晴希趴在桌上熟睡,桌上那杯加了迷药的茶被喝了大半,她想赵晴希一时半刻醒不过来,而房里只有赵晴希一人,没有其他人,她早料定她不喜劳烦别人,习惯在入夜后遣散下人歇息。
徐氏踏入内室,看着躺在床上的严官泓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动手,她先从赵晴希腰间的暗袋取出钥匙,再开柜子。
轻轻松松的将卷宗拿到手,她掩不住得意,正想将钥匙还回去,谁知一转过身,眼前是站得直挺挺的赵晴希。
“小、小晴……”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抱着卷宗的手瑟瑟发抖。
赵晴希笑咪咪的道:“夫人,你心里肯定很疑惑,我不是喝了那杯茶睡着了吗,怎么又会醒过来?不过,还有让你更吃惊的喔!”
她拍了下手,躺在床上的严官泓从内室踏了出来,他撕了脸皮,原来他并不是严官泓,而是一名护卫假扮的。
徐氏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她居然被他们朦骗了。
赵晴希看到她惊吓的表情,微笑道:“很吃惊吧,官泓找了个身形和他相似的护卫易容,这脸皮做得唯妙唯肖,连我都认不出来呢,又是躺在床上当病人,更让人分不清是真假。”突地,她笑意一敛,神情凝重的道:“夫人,这些伎俩都是为了引你这二皇子的内应出洞。”
徐氏脸色一白,她明明做得天衣无缝,“为什么……”
赵晴希看出她心里所想,“你想说为什么会看穿你吧,因为你露出破绽了。”
“破绽?”徐氏一惊。
赵晴希点点头,“为什么你会知道官泓中毒呢?小九并不知道这件事,当时他被我叫去烧热水,我为了应证,也问了知道此事的护卫,并没有人告诉过小九,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很简单,就是行凶的人。”
徐氏万万没想到会是因为她多嘴而被怀疑。
赵晴希目光锐利的瞅着她,续道:“多亏了你这个破绽,我和官泓对你有了防备,将计就计假装喝下你煮的毒汤装病,接着我再故意把他大哥生前留下来的卷宗拿给你看,隔天又把官泓受伤的事传出去,让老夫人演这场戏……没错,老夫人哭得那么伤心是演出来的,演技还真好,才能成功骗过你,让你下定决心来偷卷宗,当场将你逮个正着。”
徐氏慌乱失措,往后踉跄了几步。
严品威认为赵晴希会轻易在她面前说出卷宗的事,怕是不寻常,嘱咐她多观察,可当老夫人哭天抢地,几乎要断气时,她以为严官泓是真的快死了,不会有什么暗招,才会选在今天……
这时候,严官泓从另一端暗处踏了出来。
徐氏偷卷宗的行径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目光冰寒的看向徐氏,冷冷的道:“小娘,你知道吗?当晴希问我,我们这些兄弟都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时,我仍然没有怀疑你,为你说话。”
赵晴希见严官泓现身了,快步走到他身边,这段日子他们可说是夫唱妇随,一起商策大计,等着请君入瓮。
徐氏听到严官泓说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愧疚得无法面对他,差点站不住。
严官泓眸光锐利的对着她又道:“不过,说起来你只是共犯,真正的内应是五堂弟,你加在补汤里的毒是五堂弟给的,那种毒是皇宫里才有的毒物,五堂弟和二皇子有勾结,他听从二皇子的命令用毒杀我,也要你来偷这卷宗。”
徐氏知道事迹败露了,她无法辩解,但她想保住严品威,急忙否认道:“胡说!这一切都和品威无关,是……是二弟!对,是二弟与二皇子勾结,我只是听二弟的话……”
严官泓讥讽一笑,“二叔可没有那么聪明。我都查到了,品威和二皇子身边的人有来往,堂堂一个大理寺官员,竟帮着二皇子贩毒,真是自甘堕落,他还帮着二皇子害死大哥,亏大哥对他那么好!”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唯哮了。
陈义说过有个年轻男人会主动和他联系,那个人就是严品威,当时的他听了,完全没想过会是自己的堂弟。
“不,不是品威,他没有,他与二皇子无关!”徐氏激动的道,依然打死不承认。
“你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证人和证据都找齐了,我可以证明你们就是这三起命案的真凶。”严官泓见徐氏表情震惊,勾起冷笑。“对,你们不只是二皇子的内应,你们还是杀人凶手。这三起命案其实是由两个案子组成的,大哥是二皇子命令你们杀的,但三堂兄和四堂兄的死与二皇子无关,他们是被你们两人所杀的,为了掩盖罪行,你们故布疑阵,推说是二十年前自尽的小妾的诅咒。”
赵晴希边听边点头,这段演戏装病的日子里,严官泓每天都会出府进行调查,不只查二皇子,还重新查了四堂兄的摔马案,寻找当年失踪的法师;而她则负责调查三堂兄酒醉落湖的真相,在那个三房丫鬟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终于找齐所有证据。
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徐氏脸色惨澹,手得撑着桌缘才不至于腿软跌坐在地,她只庆幸这时候严品威并不在府里,她得想办法通风报信,要他千万别回来。赵晴希似会读心术,突然说道:“严品威好像不在呢,会不会逃了?”
徐氏吓了一跳,惊愕的看向她。
赵晴希笑笑的又道:“不过,严品威爱着你,就算是火坑,他也一定会为你赶回来的,对吧?”
这一句话更让徐氏震骇,“你怎会知道我和品威……”
赵晴希就让她当个明白鬼,“还记得有一次你手受伤,是他帮你上药的吗?当时你们看彼此的眼神不一样,我还怕是我的错觉,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你们俩确实不寻常,纵然你们掩饰得很好,但一些细微的眼神、动作还是会吐露爱意。你身边的人是对你很忠心,但还是被我套出话来,你会特别帮他准备他爱吃的,会亲自为他裁制新衣,足以显示你对他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也因为你们特殊的关系,我和官涨才会联想到严品威是你的共犯,发现到他的人脉往来不太正常,用另一个身分帮着二皇子做事。”
“原来如此,千防万防还是被看穿了……”徐氏颓然的低喃,真没想到会是这么被发现,还因此害严品威被查出与二皇子有关系。
严官泓更没想到徐氏和五堂弟会做出背德逆伦的事,他冷傲的睨着徐氏,幽黑的眸底对她不再有任何亲情,朝房里的护卫命令道:“把她带进禁闭室,看好她。”
徐氏面如死灰,她知道她逃不了,完全没有挣扎的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