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榻上的人儿发出细细的呻吟,聂紫相的心神彻底被柴书南的动静给牵引。
“你醒了!”看着她那宛若蝶儿扇翅般扇动的眼睫,聂紫相屏息。
“你……”她怎么可能还能醒来,这究竟是在阳间、还是阴间?
若是在阴间,那聂紫相为什么还会在这儿?
一着急,她挣扎地想要起身,可是浑身像是中了咒似的,就是沉重得不听使唤,柴书南只好直勾勾地望着聂紫相,着急地说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也跟着我和孩子到阴间来了?你做了什么?”
瞧瞧她一睁眼,就忙不迭地关心着他,这样一心只为他的女人,他怎能不往心上放呢?
“我没事!”
“你没事?”怎么可能?如果他没事,她压根就不可能瞧见他。
人鬼应该殊途的,不是吗?
“我没死,你也没死!”望着她满脸的疑惑,聂紫相连忙开口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
是梦吧?她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她很清楚,那“阎王”是至毒,连她都不能解,她既已毒发,就万万不可能还有一丝生息。
更何况她的肚里还养了胎,身体更是虚弱得不足以对抗毒性。
“是真的,是我及时赶到,护住了你的心脉。”
饶是这样她也不能醒啊!
“是赫连又槐送来了续命金丹,让你醒了过来。”
又是赫连家,听到这里,柴书南满心感激。
“你又何必强留住我?若没有解药,那金丹一时半刻也救不了我的性命。”她紧锁着他眼神里那不容错辨的温柔,她这么说既非责难,也非不解,只是不舍。
“傻瓜,为了你,即使散尽千金那又何妨。”
能续得一刻是一刻,如若真的不能留住她,那么他会在替她报完仇后,一家三口在阴府团圆。
四眸相对,深情挚爱尽在眸光之中交缠,聂紫相在静默一阵之后,忽而开口说道:“委屈你了。”
在得知萧多玺的真面目之后,他终于想通一切,知晓柴书南为何坚持留在宫中,除了受到毒物的牵制之外,只怕也是因为萧多玺仗着自已蒙圣上眷宠,用以威胁,柴书南这才屈服了。
聂紫相伸手轻抚着她苍白的倦容,那手劲之轻,活像她是一碰就融的雪人儿。
柴书南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虚软的双手覆住他的大掌,轻声企求,“答应我,别替我报仇。”
打小就成了她的妻,虽然他不曾理会她,但因为在乎,所以她知晓他的性子。
如果他不在乎,那也就罢了,但一旦他在乎起来,就算毁天灭地,他也会找着那个加害她的人,替她报仇。
可……她可是贵妃啊!
聂紫相屈屈一个臣子,就算贵为左相,凭什么与皇上的人争。
“不成!”想也不想的,聂紫相开口拒绝,凡伤害她和孩子的人,他决不放过,即使他曾视那个女人如珍宝一般的疼惜。
“你……”瞧他那一脸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柴书南哑然,不论她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
不再多语,因为不知那续命金丹能续她多久的命,她不想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时间浪费在与他争辩之上。
“陪我,好吗?”
她轻柔地开口要求,聂紫相已经小心翼翼地脱靴上了床,然后将她的身躯全都收拢在他的怀里。
四肢交缠,已无所求,柴书南闭上疲惫的眼儿,坠人幽幽的梦乡之中。
能再次让他抱在怀里,感受他的温暧,于愿已足。
这怀抱能拥有多久,她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她师父,只怕也没人能救她了。
但师父仙游去了,只怕也无法轩回,向来不认输的她,这回不想认命也不行了。
能相守多久,就相守多久吧……
***
聂紫相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有人替他做了。
后宫里,皇上的眼线何其多,那萧多玺的恶行很快就传到皇上的耳中。
皇上惜才,自觉愧对聂紫相,所以送来成堆的稀世药材,想要弥补爱卿。
而那凶残成性的萧多玺被打入冷宫,彻底断了她生育龙子的梦想。
但不论皇上怎样逼迫,萧多玺就是不肯交出解药。
随着柴书南沉睡的时间愈来愈多,聂紫相其实心知肚明,那续命金丹的功效已经逐渐丧失。
看着心爱的女人日复一日的虚弱,聂紫相几欲发狂,日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候着。
那僬悴的面容看在柴书南的眼底更觉心疼,或许她不该再挣扎,就此死去对他们俩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但……总是不舍呵!
她伸手想要握住聂紫相的手,但却无力。
汩汩的泪像是成串的珠儿一般散落,几日的相守,早已与她心意相通的聂紫相怎会不知她在索求什么,主动伸出了手,让她握着,但她却虚弱得握不住了。
蓦地,一颗泪珠儿滑过聂紫相那宛若刀雕斧凿的俊颜,溶进她的泪海之中。
他的泪,让她的心有如揪心刺骨般难受,几乎无法开口的她只能怔怔地望着。
如果早知道会让他难受,那么当初她是不是就不该那么执着,又或者是现在的她压根就不该再挣扎。
若她早一日带着孩子离世,那么他的疼是不是会少上一些。
这样的一转念,她的呼吸骤乱,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立即袭来,那续命金丹的药效怕是再也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性。
她平静地接受这一切,静静合上眼,等待着黑白无常提着锁链来拘。
一抹淡淡的笑在她没了呼吸时,残留着。
“不……”聂紫相像发了狂似的哀鸣着。
那呼喊,让守在门外的众人,莫不动容,跟着泪流满襟阳光轻柔地洒遍柴书南的周身,舒服得让人几乎不想睁眼。
阴曹地府原来并不如他人说的那般狰狞恐怖,她勾起笑,濑洋洋的就是不肯把眼睛张开。
“傻丫头,你也诙醒了吧!”
哇,好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不就是她那顽童般的师父吗?
“我说你啊,也不想想那姓聂的小子有多担心你,一个人径自贪懒贪睡,你是羞也不羞?”
“咦?”听到那成串的数落,才幽幽转醒的柴书南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猛然睁眼,只见她的师父正堆起一脸的笑望着她。
“呼,终于醒了!”眼见爱徒终于睁了眼,白云老人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实说,他这徒弟一直不睁眼,连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是不是退步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像是发了狂的浑小子,只怕会要了他一条老命。
“师父!”柴书南惊诧地低喊,只觉得原本沉重的身躯竟然轻盈不少,“您怎么回来了?”
在毒发前,她曾祈求上天,让师父赶回来救她一命,好让她能与聂紫相相守一辈子。
可随着毒性蚀进心脉,她也放弃希望,没想到……竟能再睁眼看见师父。
那……他呢?
柴书南眼珠子转啊转的,却怎么也不见聂紫相的身影,忍不住急白了一张脸。
他该不是真的杀进皇宫,去找玺贵妃报仇了吧?
一双布满睿智的双眼瞧了瞧,一见爱徒那如丧考妣的模样,当然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
果然,女孩儿大了,一颗心就全在男人身上,对他这个许久未见的师父一句问候都没有,就急着找男人了。
“别找了,他就在那儿。”
伸手,住地上横躺着的人指了指,终究不忍爱徒那初愈的病体再伤神。
顺着师父的手指一瞧,果真见聂紫相好端端地躺在地上。
“他怎么?”
“他狂起来就要冲进宫去杀人,我若不让他昏过去,怎么专心为你袪毒。”
好歹他也是个堂堂的医仙,竟然这般不信任他,不先让他安心救人,只会嚷着要报仇,对于这么鲁莽的小伙子,自然要施以小惩了。
清灵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躺在地上的聂紫相,心早已挂在他身上的柴书南当然不忍,抬眸,她可怜兮兮地朝着老人家软绵绵地一喊,“师父!”
她这么一娇喊,白云老人的骨头都酥了,他啊,活了这么几十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这个唯一上得了眼的爱徒难受。
当下也只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动手将聂紫相给抬上了榻,几根银针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聂紫相的身上扎了扎,原本还完全没意识的聂紫相,已经缓缓地睁了眼。
望着他们俩,白云老人的玩心一起,很是好心肠地替虚弱的爱徙和聂紫相都摆好了姿势,让他们能真正做一对交颈鸳鸯。
摆弄好一切,白云老人大方地将这屋子留给命大的柴书南和聂紫相,甚至还体贴地将门合上,让一切浓情密意都留在屋子里。
啧,听说,那聂府有着许多珍藏的佳酿,想了就让人口水直流呵!
看来他是得在这儿叨扰个几天,尝尝聂府那窖里美酒,再顺便让爱徒肚子里那个大难不死的娃娃能够安安全全地来到这世上。
要不,如若那母子俩又发生什么不测,她那个经过数年才开窍的瞎眼夫婿只怕又要癫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