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赶快把火生起来!」他毫不犹豫的将人从供桌下抱出来。这姑娘浑身冰凉,额头却火烫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出来。
「咦?」薛从风看见老大抱出一个姑娘,惊讶的瞪大眼,不过没多问,手脚俐落的生起火,并在火堆旁扑上乾草。
「从风,拿我一套乾的衣裳出来。」
「是。」他赶紧找出一件保暖的衣裳。
火钰珩将人轻轻放在乾草堆上,解开姑娘的衣襟,察觉薛从风就站在旁边看着,立即抬眼喝叱。
「转过身去!」
「喔!」薛从风赶紧背过身,一手搔搔头,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那个……老大,你也是男人耶!」
「嫂溺,援之以手,权也,这是权宜之计。」火钰珩回得理直气壮,为了救命,已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
深吸口气,动作俐落解开衣带,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脱掉她的湿衣裳。
「把衣裳给我……」看见薛从风打算转身递衣裳,他立即低喝,「不准转过来!」
「抱歉,一时忘了。」薛从风顿住,把手伸向后面,将衣裳递给他。
火钰珩快速的帮她把衣裳穿上,发现她依然颤抖,蹙起眉头,立刻吩咐。
「从风,把我包袱里那件雪貂披风拿来,再拿件衣裳铺在乾草堆上。」
「咦?老大,那件披风不是要送给夫人的吗?」那是老大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猎足了皮毛,托人制成,打算今年夫人生辰的时候送给夫人的。
「叫你拿过来就拿过来!」火钰珩斥道。那雪貂披风确实是他为娘亲生日寻的,不过现下顾不了那么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赶紧将披风拿了出来,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件乾爽的外衣铺在乾草堆上。
火钰珩将披风密密的裹在她身上,才将人放在单堆上,总算是安顿好了。
「老大,我可以过去了吗?我也想烤烤火。」薛从风小心询问,怕又惹老大不高兴。
「过来吧!先帮她挡挡风,我去换衣裳。」此刻的火钰珩也坐在风头,为那姑娘挡下灌入庙里的冷风。
嗄?挡风?
薛从风张着嘴,不过最后还是鼻子摸摸,上前替换老大的位置,乖乖为陌生姑娘挡风。
「哇喔!这姑娘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之前没注意,只知道是个姑娘,这会儿瞧见她右脸颊的疤痕,薛从风忍不住惊呼。「这疤痕是烫伤的吗?」伸出手就想摸摸看,不料在半空中被拦截。「啊!痛痛痛……老大,你别折断我的手啊!」
「谁教你想轻薄人家姑娘!」火钰珩寒着声斥责。
「轻、轻薄?」薛从风惊诧。
「难道不是吗?姑娘家的脸是可以随便让你摸的吗?」火钰珩瞪他。
「老大,这姑娘脸都毁了,我怎么可能还……」
「闭嘴!不管外貌如何,她都是个姑娘家!」火钰珩沉声怒斥。
薛从风一惊。蓦地想起老大的妹妹钰琇就是因为意外受伤,脸上有了疤痕,被未婚夫许家嫌弃退婚,若不是她阻止,说上门抗议好像她非得赖着人家不可,只是让她更丢脸的话,火家人哪会善罢甘休。可从此两家交恶是理所当然的,路上相遇皆视而不见,火家人甚至以行动证明,同一个地方、场合,有许家人在就不会有火家人在。
之后钰绣便足不出房,连她的院落都不曾踏出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抑郁而终,香消玉殒。
「对不起,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立即道歉解释,他真的没有一点嫌弃人家姑娘的意思啊!呜,老大自己都把人家脱光光、看光光了,他只是摸摸脸上的疤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好奇嘛!」
「好奇会伤人的,你不知道吗?」莫名的,不希望任何人触碰她,火钰珩火大的瞪他。
「喔,我没想那么多。」薛从风又搔搔头。
「以后最好多想一点!」火钰珩厉声警告。「别再动手动脚,也不准拿好奇的眼光看人,知不知道?」
「是是。」他急着回答。
「回答一次就行了。」火钰珩这才放开他的手。
「是——」
火钰珩瞪他一眼,拿他没辙。打开包袱拿出一套衣裳,看见包袱里的瓷瓶,动作微微一顿,一会儿,他快速的换好衣裳,拿着瓷瓶走到姑娘身边。
「坐旁边点。」他将薛从风赶到一旁,打开瓷瓶,倒出两颗丹药。
「老、老、老大,你、你、你该不会想要把丹药给这姑娘吃吧?」薛从风惊愕地问,一手颤抖地指着老大手里的丹药。
这丹药是续命护元的大补丹,以六十余种珍贵药材炼制而成,其中十余种药材非常稀有难寻,想得到还得靠机缘,有银子也买不到,甚至,光是这个药方就千金难求了!老大打算把这么珍贵的丹药给这个姑娘服下?
「去把我的水袋拿过来。」火钰珩没有回答他,反而吩咐,见他久久没有动静,皱起眉头。「从风,发什么愣?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是是是,马上来。」薛从风回神,赶紧跑去拿水袋。「老大,水袋。」他低声的说,对于老大的行为举止很是讶异,可是却识相的没有多说什么。
接过水袋,火钰珩一手将丹药以指捻碎,扳开她的牙关,将捻碎的丹药一点一点、慢慢的塞进她的嘴里,再将水袋凑到她唇边,小心翼翼的喂了她一点点水。
「唔……」谈虞姬痛苦的呻吟一声,不由自主的吞咽下口里的东西后,喃喃呓语,眼泪从眼角滑落,「爹……对不……起……」
那珠泪,那呓语,让火钰珩心头一紧,时光彷佛回到五年前,妹妹钰绣病入膏肓,陷入昏迷之际,仍不住的流着泪,呓语着她很抱歉,她让火家蒙羞的情景。
「你不会有事的。」他不自觉的软了声调,低低地安抚着不安的人儿,并用袖子轻轻为她拭去溢出嘴角的水。
望着昏迷中依然不停颤抖的人儿,他没有多想,伸手将人抱起,让她坐在他盘起的腿窝,拥在怀里,运功让自身体热为她祛寒。
薛从风见状,又是一阵惊愕,张着嘴呆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大竟然……竟然……
他祖父是护国侯府的总管,他和老大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这二十几年来,老大的脾气他最了解了,就像他的姓氏一样火得咧!除了自家娘亲和姊妹之外,啥时见过他对外人这般温言软语了?
不仅如此,还喂了这姑娘宝贵的丹药,抱着她,运功为她祛寒!
呜呜,还说什么他轻薄人家姑娘,他自己咧?
如果说姑娘美若天仙,那他还能稍稍理解,可她明明容貌已毁……
突然,薛从风心里一跳。莫非老大把她当成了早逝的钰绣了?
「老大,你打算拿这姑娘怎么办?」他好奇的问。
「等雨停了,带她进城找大夫。」火钰珩想也没想的回答。
「老大,我的意思是看病之后呢?」
之后?「先带她回将军府,等她醒来或痊愈之后再说。」
「可是老大,咱们是先偷溜回来的耶!不好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人带回去吧?」薛从风不得不提醒他。
他和老大是脱队先行回京,也就是说私下先回来,而老大麾下的精锐队则依照行程,还约在十日的距离之外。
至于为何要先私下返回,全都是因为这么突然被召回,老大觉得有问题,想先回来暗中查探消息,没事就算,若真有什么事,也遗有缓冲的时间,不会到时措手不及。
「那就暂时将人留在医馆。」
「如果泄漏了身分呢?」薛从风提出可能性。
火钰珩略微沉吟。「这些年我甚少回京,难得回来一次也不曾在外走动,识得我的人应该不多,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认出来才对。」
「可是……」他觉得不妥,还想再劝,却被打断。
「不管怎样,必须先送她看大夫。」人命关天,这是当务之急。「等雨一停,咱们立刻进城,至于其他问题,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是。」薛从风只能听命。看来老大八成是把妹妹投射在这位姑娘身上了。
沉默降临,除了雨声,便是怀中人儿短促不适的喘息,以及偶尔痛苦的低吟。
不知过了多久,但至少有一个时辰吧!
外头雨势稍敛,火钰珩偏头望向薛从风,发现他已经靠着柱子打盹,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怀里的人儿脸上。
撇去右颊上的伤痕,她其实很美,只是人们通常第一眼就会被那纠结的疤痕给吸引了目光,进而不再细看便转移视线。
抬手轻轻覆在她额上,热度依然烫手,不过应是丹药发挥了药效,她的呼吸终于变得比较平稳,身子也不再打颤,看起来没那么痛苦了,这让他暗暗的松了口气。
突然,怀里的人儿长睫轻颤,他气息微屏,看着她缓缓的睁开眼。
那是一双水盈盈的美眸,看得出神智并未真的清醒,瞳眸宛如浸润于水雾中般迷蒙,却触动了他的心。
「爹……」一只软软的小手从披风里探了出来,颤抖地揪住他的衣襟,两滴珠泪再次跌落。「对不住……虞姬不能……帮爹伸冤了……」
「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事的。」他低语安抚。
她叫虞姬?伸冤?她爹怎么了?
「爹……您……没事了?」谈虞姬神智不清地呓语,只有爹爹会这么温柔的抱着她。「爹,怎……怎么办?夏莲……被坏人抓走了,都是……是我害的……」
夏莲?「我会帮你找到夏莲的,你不要担心。」他低声的说。
「太好了……」她终于安心的闭上眼。
「虞姬……」他低唤。
「嗯……」谈虞姬往宽阔温暖的胸膛偎去。
原来,她真的叫虞姬。
火钰珩轻吁了口气,抬起头来,不期然的对上瞠着眼、张着嘴,错愕的望着他的薛从风。
一阵尴尬的情绪突然浮上心头,不过他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回京之后,如果让我听见任何有关今日的任何事情的话……」出言警告,故意没把话说完。
「我……我刚刚在打盹儿,什么都没看见,而且我今儿个……不在这儿,记得吗?老大,现在大夥儿还在十日外的途中呢。」薛从风猛地摇头。
火钰珩点点头。算他识相。
谈虞姬昏热的脑袋有些沉,迷迷糊糊听着两人的对话,在神智即将顺从地堕入深眠时,意识里突然闪过一抹警觉,这男人的声音是陌生的!
紧接着,她便忆起自己身处何方、发生何事。
她并非在家中,爹爹也依然身陷图圄,那抱着她的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