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全福大人,没有梳头或上妆的嬷嬷,便连身上的嫁衣都寒碜得不似大户人家要嫁女儿,整个芳菲院更是冷冷清清的完全没有半丝的喜气,就连红绸都挂得零零落落。
红殊和芳连倒是想挂:,可偏偏芳菲院本就不受人待见,那些二等丫鬟和粗使仆妇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沐修尘懒得发话,红殊和芳连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有人愿意听她们的。
还好,嫁衣倒是有的,只不过也就是普通的料子,由着沐修尘与她的丫鬟一起绣出来的。
至于昨日送出的嫁妆,看着倒是准备得挺齐全,但真正能够生息的铺子或农庄全都没有,看起来好看,但真真实用却少得可怜。
对此,沐修尘也毫不在乎,该要有的东西其实她那早逝的爹娘早已为她准备好了,若非如此,她也没有能力可以在初见楚元辰时就给了他三十万两银子。
她爹在富庶的江南做了两任的知府,自然富得流油,就算她爹娘亡故,大部分的银钱都被收回公中,可她爹在未过世之前,为她留下不少傍身的银子和那座秘密的金矿。
之前她傻乎乎地守着那些银子,不敢动用分毫,就怕惹怒了沐老夫人,可最后却全都被沐家给哄了去,这一回她可不再傻了。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她便细细的安排了一切,至于沐老夫人心心念念的那座金矿,也早已被她不动声色地掌在了手中。
只是,活了两世的她却没想到,沐老夫人竟然会心狠至此,原来他爹娘的亡故根本不是寿终,虽然如今她还找不到确实的证据,但是从芳连打探回来的消息看来,一切只怕都是沐老夫人阴狠的手段。
沐老夫人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若是没有缘由,又怎可能为了一个不是心腹的下人这样尽心尽力?
无论如何,这笔帐她已经算在沐老夫人的头上了。
在红殊为她梳头时,她的思绪飞快的翻转着,盘算着这阵子打听来的一切,试图找出更多关于她爹娘身亡的线索,却被一道粗鲁但熟悉的声音打乱了心绪。
「怎地一点都没有喜庆味儿?没挂红绸也就罢了,难不成沐家穷得连梳头妇人也请不起?整个院子冷冷清清的……」
沐修尘闻声一愕,明明是偷偷进京不能现身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她是知道他任性,可也不能这般任性吧?
因为一早起来就没踏出过芳菲院一步,连带的红殊和芳连也都因为没有人手而忙得团团转,所以她压根就不知道楚元辰跑死了几匹马也要亲迎的事情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心里一急,才走了几步正要出门瞧瞧时,芳连已经从外头匆匆步入,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脸上的焦急顿时敛去,不动声色的又回身坐回妆台前示意红殊继续。
要说他当真是为了她抗旨回京,她是一万个不相信,可她却相信他之所以会这么做,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她,哪怕只是占了万分之一,那也足够暖她的心了。
她相信他不是一个没成算的人,既然敢这这么做,必然已经盘算好了一切,她该相信他的本领。
「啧,原本外头传说沐家人瞧不起本王倒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不行,本王得进宫去同皇上说道说道。」楚元辰才迈进芳菲院的脚,又旋了个方向,俐索的要迈出门去。
沐修尘一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当然没有错过紧接着在他这番话之后,呼啦啦响起的一连串告饶声。
听得消息急匆匆奔来的沐二爷,一边喘着气,一边同楚元辰解释道:「王爷可千万别误会,这不是想着尘姐儿出了门之后,到了穆王府,才能正式拜堂,等到上了花轿便要匆匆去西北,为了不折腾尘姐儿病弱的身子,今儿个才会一切从简。」
沐二爷张口就是一通他们这是不计毁誉,真心为沐修尘好的话语,听得房里头的沐修尘忍不住笑了。
楚元辰则是很粗鲁的骂道:「放屁!」
许是在军中待得久了,他粗鲁惯了,再配上脸上的刀疤,那气质哪里像个王爷,说是个土匪也是有人信的。
「王爷明监啊,那尘姐儿是我大哥留的独苗,如今大哥大嫂已经离世,咱们这些做祖母和叔父的,自然也会想着多看顾一些。」
「真的是疼她?」楚元辰语气微扬,原本瞪大的眼倏地眯成了一条缝,直直盯着沐二爷,似是想要分辨他话语的真假。
过了一会儿,楚元辰微微点头,就在沐二爷以为他信了自己的话,一颗心正要放回原住时,楚元辰冷不防的又发难了。
「疼她?!你们也好意思说疼她!可别打量着我不知道,虽然本王不在乎爷的女人带多少的嫁妆嫁给我,就算一两也没有,只要本王乐意,也会捧着她,但你们沐家也忒缺德了,一个你们家的嫡出姑娘出嫁,还是嫁给我这个堂堂王爷,你们就让她带着那么寒碜的嫁妆,是想让我王府里的那些人一口一唾沫的淹死她,还是存心想教我看轻她?」
楚元辰的这番数落,把沐家人心里头的打算给说了个七七八八,就见沐二爷的脸顿时红得像猴子屁股,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穆王究竟是来迎亲的,还是来结仇的?那样的嫁妆还寒酸?都已经让他的妻子心痛得咬牙切齿了,还能说是寒酸吗?
沐二爷在心中咒了楚元辰的祖宗十八代,可偏偏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家理亏,若真让眼前这这个浑的给拖到了皇上面前说公道,便是贵妃从中斡旋,只怕沐家也讨不了好,更槽糕的是,要是真惹了皇上生厌,只怕婉娟那太子妃的位置便连构都构不着。
万般无态之下,沐二爷只好又道:「瞧瞧,王爷这不又误会咱们了吗?」
「怎么又误会上啦?」楚元辰斜睨着他,双手环胸,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再加上那脸上蜿蜒的疤,看起来着实吓人。
「这不今日儿发嫁往西北去,路途遥远,咱们家老夫人不放心在嫁妆里头放太多的现银,怕招人嫉恨,要是半路遭劫,咱们家姑娘能找谁哭去?所以都替她换成了银票,等会儿就会交给她了。」
「交给她?那多费事,不如直接交拾我,我替她保管着,等到了王府,我就还给她,这样保证万无一失。」
「这……」沐二爷犹豫了,瞧着楚元辰的眼神带着一丝怀疑。
「莫非之前都是糊弄我的?就我所知,我媳妇的爹可是待过江南一带的,那儿有多富庶在朝的谁不知道,他骤然离世,财富也都尽归你们沐家公中,你们沐家拿那副破烂嫁妆就想打发人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咱们沐家怎么样也不可能亏待了尘姐儿,王爷若是再血口喷人,那就上万岁爷面前说道。」沐二爷虚张声势地恫吓,但心中已盘算着脱身之道。
「若说我是血口喷人,那也得拿岀证据来,就凭那副破烂的嫁妆,就连皇上也会赞同我说的话。」
见谁他也不怕啊,要说这沐家没亏待过沐修尘,谁能相信?就凭这座位置偏僻荒凉的院子,再加上那副看着丰富,却不甚值钱的嫁妆,就可以知道沐家有多冷待沐修尘。
「你……」沐二爷被他的话堵得满脸通红,但他深知这事儿万万不能真的闹到金銮殿上,只能把心一横说道:「老夫人私下里替尘姐儿准备了二十万两的银票。」
「那好,银票拿来!」楚元辰也不说废话,直接手一伸,没有半丝不好意思地讨要。
沐二爷顿时觉得浑身的血直直地往脑门冲去,但碰上了流氓似的楚元辰,连皇上都拿他没撤,他除了认输还能怎样?
沐二爷头一偏,朝着随他来的大管家吩咐道:「去找老夫人拿银票给我,我再亲手交给王爷,免得王爷对里们沐家的误会愈来愈深。」交代完,他转过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楚元辰压根不理会他,背着手缓缓地往芒菲院的正房踱去,他又大惊,连忙问道:「王爷这是干什么?」
「反正等总管拿来银票也需要时间,一来二去瞧瞧本王的王妃准备得如何了。」
「王爷,这于礼不合!」
薄薄的唇微微扬起,楚元辰笑着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王的话就是规矩。」
楚元辰真的要进门,沐二爷那种文人的身子又怎么可能能拦得住他,再加上他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总能在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戾气,又哪里是沐二爷能抵挡得了的。
他不理会沐二爷的阻拦,一步步地往前走去,那默然无声的气势压得沐二爷忍不住让了身子,顿时他更是如入无人之境,笔直地步进芳菲院正房的廊下,而沐二爷却只能杵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挺拔的身影。
这到底是哪来的土匪啊?难道,这就是她们以后的姑爷?
听得外头的动静,红殊和芳连都吓得花容失色,想到自家主子要嫁的是这种人,她都极为主子感到忧心。
只有沐修尘愈听唇角儿翘得愈高,他今儿个亲自前来已经够教她心暖和惊讶的,再加上他这般不顾脸面的为她讨要嫁妆,更是让她的心间泛起了一阵的甜。
旁人都说他残酷无情,唯有她知道那不过是他刻意佯装出来欺骗世人的样貌罢了,对她来说,他就是一个护短之人,是一个愿意舍命对她好的男人。
所以她才不在乎旁人会怎么评论他今日所为之事,从今而后,但凡说他坏话的人便是她的敌人,她要与他站在同一阵线。
门扉被重重地扣响,红殊和芳连慌得不知所措,不敢也不想去开门。
唯有沐修尘很是镇定她朝着两个丫鬟颔首,芳连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门口走过去,深吸了口气后才敢拉开门闩。
脸上有道疤,看起来有些凶狠,就算没有受伤的那半边俊美无俦,但芳连还是忍不住暗暗倒抽了口凉气。
但狂放的楚元辰眼中哪看得到这么一个小丫鬟,他直接略过了她,入了屋,大步走向站在妆台前的沐修尘。
沐修尘抿了抿唇,双水眸直勾勾地瞅着他,用眼光瞄绘着他的五官之后,她的视线便直直撞入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他的双眸宛若一片无波的镜湖,倒映出身喜服的她,满满都是她。
见了身着红色蟒袍的他,她的杏眸蓦地又是一变,笑容更加灿烂。
她的笑容从来都是毫不矜持的,楚元辰初时怔了怔,竟觉自己的脑海里空白一片,过了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
原来,她穿嫁衣是这个样子,比他想像的还要好看得多,好看到他根本舍不得挪开目光。
那一身的红衬得她肤白胜雪,即便没有特地请来擅画新娘妆的妇人为她上妆,但她脸上那比平素浓艳几分的妆容,仍是教他不禁失了神。
这是他第三回见她,可却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的心里荡漾,倒真没想到那个老迈昏庸的皇上竟能为他指上这么一个娇妇。
想着她之前大胆的用二十万两银票砸他,又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沐家人,这样既有胆识又有美貌的女人,的确勾动了他的心弦。
他深邃的眸光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想要借此瞧清楚她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她的神情和眼神没有半丝寻常姑娘见到他时会有的惧怕,甚至那清亮的眸子里还能见到她对自己满满的信任。
她相信他?!
迎着她的目光,楚元辰满心疑惑,但不可否认的,不被人惧怕的感觉真不错,尤其那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妻子。
有了比较之后,他冷不防的想起当初他的元配在他掀起盖头的那一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有那种几乎无法收敛的惧怕让他冷了一颗原本对未来还有些期望的心,从此便再也没有女人可以勾动他的心弦,两人之间有的只是义务和责任,即便她后来难产离世,他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心伤不舍。
而如今,沐修尘那充满信任、毫无惧怕的眼神,仿佛一抹朝阳,在他猝不及防间照进他的心窝,让他冷硬的表情不自觉柔软了许多。
「你准备好了??终于,他开口了,语气多了点温度,并且向她伸出了手。
「嗯!」迎着他的眸光,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准备了那么久,自然准备好。
就在她伸手想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掌心时,门外突然急急步入了许多人,其中二话不说就冲到她面前的自然是沐婉娟。
她刚刚才知道,那可恶的穆王竟然又从她爹那里要走了二十万两要让沐修尘当做她的体己银子。
昨儿个抬走的嫁妆已经让她满心嫉恨,如今再加上这二十万两,那丰厚的嫁妆就要盖过她了,她怎能不气极?
但她可没傻得真把这样的怒火表现出来,而是以护卫者的姿态护在沐修尘的身前,不客气的说道:「姊姊,这个男人还没成亲便觊觎你的嫁妆,这样的男人你怎么能嫁?」
「她不嫁,你嫁?」楚元辰好笑的问道。
「谁要嫁给你这个………」话说到一半,沐婉娟蓦地顿仼,她深吸了口气,试着平稳内心的愤怒,一改尖锐的嗓音,平静地垂眸说道:「妹妹的意思是,王爷这样大剌剌地跑到沐家来讨要姊姊的嫁妆,未免有失您的尊贵,我们沐家也不可能亏待姊姊,王爷此举未免将沐家瞧得太过下流了些,更何况王爷此举更将姊姊置于悠悠众口的议论之中,似乎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此刻的沐嬷娟已无方才的气急败坏,她那变脸的功夫,就是沐修尘也自叹不如,可惜的是,她的辩才无碍对楚元辰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力,他完全一副懒得理会她的模样,让气氛顿时陷入一片窒人的寂静之中。
沐修尘淡然一笑,正想要开口缓颊之际,就见楚元辰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她立时抿唇而笑,从善如流的静立在一旁,就让她瞧瞧楚元辰要如何用他的混不吝和蛮横治治沐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