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凤穿牡丹’的绣帕,乃锦衣坊为太子妃大婚所制,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嫁妆,后来因缘际会辗转来到顾某手中,希望今日能为它寻得有缘人。”
郝魏紫凝视着结海楼大堂中央高台上的顾砚旋,他双手轻拿绣着“凤穿牡丹”花样的大红喜帕向客人们展示,不再是少年的面容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也有在尔虞我诈中淬炼出来的狡黠,还有常年累月所带的微笑面具。
眼前的顾砚旋是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不再是那个躲在假山洞里憋屈哭泣的十三岁少年,他谈笑自如地让一件件拍品的价值,在他的手中不断飙高,尽显他成功商人的魄力。
只是,如今的顾砚旋,少了牡丹奴陪在身侧,难过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湿气慢慢地在郝魏紫双眸中氤氲开,模糊了顾砚旋在她眼中的模样。
而今的她,深刻的体会到顾砚旋背负宿命时的无能为力,明明最爱的人就在面前,她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相认,无法言明,只能这样望着他,暗自神伤。
她曾要陪他一生一世,但老天爷开了一个大玩笑,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和顾砚旋成了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
“一千两!”
坐在郝魏紫身旁的宫之瑾突然出价,竞拍顾砚旋手中的“凤穿牡丹”。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望着顾砚旋黯然神伤双眸湿润的郝魏紫,牡丹是她的挚爱,那么绣有牡丹的绣品自然也能让她爱屋及乌了。
本来对皇后嫁妆兴致勃勃的人,见一掷千金开价的人是宫之瑾,知晓他和皇室的关系,识趣地不跟他争,顾砚旋当即宣布:“那么,这幅‘凤穿牡丹’绣品就归世子所有。”
当顾砚旋的视线投向宫之瑾,目光却与郝魏紫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她眸中的疼惜之色,令他倍感亲切,刹那间胸口发热,似有熟悉的暖流涌出,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牡丹奴的面容,她也曾用那样的目光看他,心疼他的隐忍,张开柔软的手臂,将他拥入她怀中,温暖着疲惫的他,告诉他:“少爷,有我在,你不用逞强,累就说出来吧!”
他只在牡丹奴面前,才会表现他的脆弱。
郝魏紫,宫之瑾的妻子。
牡丹奴,他的心灵依托。
一个是国色天香,一个是小家碧玉,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为什么他看到郝魏紫会想起牡丹奴呢?
大概是他太想念牡丹奴了吧?
他的牡丹奴,那么的体贴可人,那么的善解人意……为什么他留不住她呢?
噬骨的疼痛在顾砚旋的四肢百骸间泛漾开,他视线越过郝魏紫,若无其事地对宫之瑾点头示意,然后继续下一件拍品的展示……而脑中牡丹奴的影子,挥之不去。
这一生,他都不能再抱着牡丹奴,唤她“奴儿”了。
那年,又是牡丹花开之际,牡丹奴流连在牡丹园的时间越来越长,顾砚旋每次回拂香院瞧不见她的踪影,都是在牡丹园找到牡丹奴。
看着目不转睛凝视着牡丹花犯花痴的牡丹奴,连他靠近都没有察觉,顾砚旋摇头失笑,他这个小丫鬟上辈子肯定是朵牡丹,这一世投胎为人也改不了牡丹魂的本性,对牡丹如此痴迷。
“奴儿,你这样撇下少爷自个儿享乐,太不尽职了。”
顾砚旋从牡丹奴身后环抱着她,语气带着丝丝哀怨,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磨蹭,有些着迷地闻着从她身上飘出来的香气,那是一种融合了牡丹花气的少女体香,属于牡丹奴特有的味道。
在他身边五年的牡丹奴,已从纤瘦娇小的女孩,长成体态圆润的少女,婀娜温柔,抱起来手感极佳,常常让他爱不释手。
有时出门办事多日,没有抱到牡丹奴,顾砚旋就会觉得胸口空荡荡,好像少了什么似的。于是,每次远行回府,他就会一改在外的沉稳样,变成讨糖吃的小孩子,非要抱着牡丹奴一起睡。
牡丹奴虽然比他小,又是他的贴身丫鬟,反而宠着他,满足他任性的举动,由着他反差极大的个性,维护着顾家少爷精明稳重的形象。
他也只有在牡丹奴面前,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对她撒娇耍赖,乐得被她当成小孩子疼惜,一点都不在乎这样毫无少爷形象和威信。
“少爷,你回来了!”
牡丹奴欣喜地旋过身,早已习惯顾砚旋对她的亲昵举动,自然而然地偎在他怀中,兴奋地指着盛开的牡丹,与他分享她的喜悦。
“少爷,你看那朵白牡丹,就是你去年给我带回来的牡丹,叫做‘丹凤白’,白花瓣黄花蕊,不似‘首案红’那般雍容华贵,但清新脱俗,像仙女下凡呢!”
“所以把你的魂都勾走了,害我找你找了老半天。”
顾砚旋瞥了眼新生的牡丹花抱怨道,他对牡丹完全是爱屋及乌,所以在朋友家看到牡丹子株就给牡丹奴带回来。在他眼中,牡丹奴才是最美的牡丹,任何国色天香都比不上她的娇憨可人。
“牡丹真的好美,怎么看都不会厌,下回我会早点回拂香院,不让少爷找我就是了。”牡丹奴笑道,视线从怒放的牡丹花转向口气有些酸的顾砚旋身上。
在她心中,她的少爷比牡丹更美,一年俊过一年,府里的丫鬟私底下都在偷偷地讨论着少爷,羡慕她能够贴身照顾少爷,嫉妒少爷只让她靠近……所以,她成了大家的眼中钉,依然不讨人喜欢,依然被其他丫鬟排挤,永远都融入不到她们的圈子。
不过,她都不在乎,她只想守着她的牡丹和少爷,知道了顾砚旋背负的一切,她总是心疼他,担心他逞强伪装会把自己逼得太累,一点都不希望他隐忍着痛楚而躲起来哭泣。所以她要努力地让他开心,让他在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她喜欢他毫无形象地对着她撒娇呢!
“你呀,眼中只有牡丹花,都不将我这个少爷当回事,看来真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我都想生气了。”
顾砚旋佯怒,双手捏了捏牡丹奴红润的双颊。
牡丹一开花,牡丹奴就为牡丹神魂颠倒,完全疏忽了他,不像平日里,他一回来,她就贴心地备好茶水,为他捶背揉肩,将他伺候得服服帖帖,唯恐他在外面太累了,时时刻刻围着他嘘寒问暖。
“我是牡丹奴,才不是风流鬼呢!”牡丹奴不依地嘟起嘴抗议。
“好,你是牡丹奴,那我就当花下客,‘牡丹奴花下客,做人也风流’,这样好不好?”
顾砚旋亲了下牡丹奴嘟起的小嘴,立刻羞得她满脸通红,缩起身子,脑袋往他怀里钻,逗得他哈哈大笑,爱怜地揉弄着她的脑袋。
只有和牡丹奴在一起,他才会这般愉悦地欢笑,而不是虚与委蛇的假笑,所以他不想委屈牡丹奴。
不久前,父亲对他说,牡丹奴马上就要及笄,他若喜欢,跟林氏夫妇知会一声,将牡丹奴收房服侍他,免得大家私下嚼舌根,坏了府里的风气。
他当然喜欢牡丹奴,可他不愿意如父亲所说那样收了牡丹奴,将她当侍寝的丫鬟,那样无名无份委屈她,还不如等待,等待有一天他真正能够当家作主,让牡丹奴光明正大地陪伴在他左右。
“好。”
牡丹奴滚烫烫的面容贴在顾砚旋的胸口,认真地回应他的话,她是牡丹奴,他是花下客,这样他们都不用分开了吧?
“所以,我想看牡丹的时候,奴儿得在我眼前才行哦!”
顾砚旋勾起了牡丹奴的下颌,俯下身,吻住牡丹奴,给一记真正缠绵的吻。
他温柔地吸吮着她的唇,撬开了她的齿,勾弄着她的舌,慢慢地引导着羞涩的她,与他唇舌交缠,相濡以沫。
满溢的热情,在他们的唇间流窜开来,蔓延到四肢百骸,酥软了他们的神经。
牡丹奴沉醉地窝在顾砚旋怀中,双手本能地勾住他的颈项,热辣辣又酥麻麻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淹没了,欢喜随即在她心间弥漫开来。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彷佛也被他渐渐火热的吻点燃了,热气四窜,混沌了她的意识,意乱情迷地沉溺在他的亲吻中……然而,下腹忽然传来的钝痛,让牡丹奴晃过神来,双手从顾砚旋的颈项滑落,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唔……”
牡丹奴离开了顾砚旋的唇,闷闷地呻吟一声,整个人弓起了身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下身涌出,带出尖锐的痛感,痉挛了她的神经。
“奴儿,你怎么了?”顾砚旋瞬间大惊失色,扶住突然痛得脸色发白的牡丹奴。
“少爷……痛……我肚子痛……”
牡丹奴捂住下腹弯腰靠在顾砚旋身上,顾砚旋闻言,望向她的肚子,却发现有血渍从她下身的裙子里沁出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奴儿,你怎么会流血了?你哪里受伤了?别怕,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顾砚旋慌了,莫名地恐慌将他包围了,他忙不迭地抱起牡丹奴,往花园外冲,看到林氏夫妇在浇花,立刻冲着他们叫道:“快!快去请大夫!奴儿受伤了!”
他好怕牡丹奴出事,因为她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只有她才能温暖他,才能让他做回真实的他,而不是带着面具为顾家利益奔走应酬的顾砚旋。
后来,顾砚旋才知道,牡丹奴没有受伤,她只是真的长大了。
那裙子上晕开的血花,是突如其来的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