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候府,chun se瑾园。
牡丹世家,郝氏绝色。
两家结亲,曾名动京城,郝家牡丹嫁给宫家世子,为瑾园增添chun se,让眼红宫之瑾满园chun se的男人更加嫉妒他的艳福无边,也让京城百姓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艳羡宫之瑾享尽齐人之福。
不到一年,宫家和郝家这桩亲事,再度成为临玡城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
新婚不到一年的郝家大小姐郝魏紫,芳龄十八,国色天香,突然暴毙而亡,闻者唏嘘不已。
然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郝魏紫香消玉陨后,郝家满园的牡丹,一夜间烧成灰烬,牡丹世家人亡花毁,盛名不再。
临玡城的百姓纷纷猜测郝魏紫暴毙与牡丹之焚的关联,有人说,郝魏紫是天上的牡丹花仙,专职人间牡丹开谢,所以她暴毙,满园牡丹才会生死相随;也有人说,郝家的牡丹之名是从大小姐出生后名气天下的,郝家牡丹与郝魏紫息息相关,人亡花自毁;还有人说,郝魏紫自小养在深闺足不出户,是被牡丹吸走了精气常年卧病在床,现在精灭人绝,郝家才烧了满园牡丹陪葬的;甚至有人说,郝魏紫中了邪自绝身亡,宫家为了避讳,才焚烧一切与郝魏紫有关的东西,包括她的尸身和牡丹。
郝魏紫和郝家牡丹的灭绝,各种缘由,众说纷纭,但宫家和郝家异常低调地处理完郝魏紫后事,对临玡城中的各种传言猜测置之不理,也未做任何说明。
宫家与郝家之事,在外人看来都是事不关已的八卦而已,大家热情高涨地传播着各种秘闻,生活并未受影响,除了顾砚旋。
那日宫之瑾的异常和天香阁发生的事,留下太多的疑惑,盘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顾砚旋还没有等到宫之瑾的解释,先听到郝魏紫过世的消息,意外震惊之余,悲痛随即而生。
他仿佛再次经历牡丹奴的死亡一样,胸口疼痛不止,撕心裂肺的痛,让他无法再伪装从容和无谓。
因为,郝魏紫的离去,也带走了会托梦给她的牡丹奴,他再也不可能从郝魏紫那边听到任何与牡丹奴相关的事了。
于是,受郝魏紫之死打击的顾砚旋,病倒了。
浑浑噩噩待在拂香院养病的顾砚旋,没有再梦到一年前牡丹奴死在他怀中的情景,反而一再梦到与郝魏紫的三次见面,她留下如涟漪般不断荡开的疑惑,困住了他的心,他想不开,心就病了。
结海楼的初见,郝魏紫莫名地让他想起了牡丹奴,她有着与牡丹奴一样染着牡丹的香气。
报恩寺的再见,他确定了郝魏紫与牡丹奴之间特殊的关系,她给他的错觉更强烈,让他恍惚间把她当成了牡丹奴,她给的怀抱,温暖一如牡丹奴的。
天香阁第三次的见面,他看到备受折磨的郝魏紫,当他握住她的手,他分明感受到了牡丹奴的存在,又听到牡丹奴叫他“少爷”了。
他想知道为什么宫之瑾对牡丹奴的事了若指掌?
他想知道郝魏紫是否还会梦到牡丹奴,替她传话?
可惜,郝魏紫死了,存在她梦中的牡丹奴也彻底死去了,让顾砚旋被动地再次接受失去牡丹奴的煎熬。牡丹奴的死,是留在他心上的伤口,一直血淋淋的,没有愈合,如今被撕得更大了,疼得他受不住,强撑太久,终于倒下。
从失去牡丹奴那一刻,顾砚旋就成了行尸走肉,仰赖着牡丹奴留下的恶梦和美好的回忆喘息着,如今恶梦没有了,为牡丹奴托梦的郝魏紫也没有了,他的幻想全毁了……
顾砚旋发现他好累,他再也受不了没有牡丹奴的生活了,他想牡丹奴。
奴儿,你在哪里?
黑更半夜,万籁俱静。
子夜弯月,模糊的光亮被厚重的雾霭遮挡。
夜色如绸墨,晦暗了死气沉沉的拂香院,令暮春之夜显得特别萧索和寂寥。
有道轻盈的黑影,从顾府花园后方的隐蔽小洞钻进来,穿过小小的牡丹园,熟门熟路似的摸到拂香院,偷偷潜入顾砚旋的卧室。
弥漫着淡淡药味的房间,一片黑暗,没有丫鬟贴身伺候,为他掌灯守夜。
“少爷……”
低低柔柔的女声泄露着来人的身份,黑灯瞎火的,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行动,准确无误地来到顾砚旋的床边,撩起了纱帐,坐在他身侧。
拂香院中的顾砚旋和拂香院外的顾砚旋,好像个性迥异的两个人,在外的他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跟任何人说话都带三分笑,自然而然地与人套交情,扮演着完美的皇商顾砚旋。
然而,回到拂香院的顾砚旋,非常抗拒他人进入他的空间,只喜欢与他的牡丹奴独处,不希望别人打扰到他,孤僻得近乎任性。
所以就连生病了,他也没让其他丫鬟在旁照顾……这样孤单脆弱的顾砚旋,让她心疼,让她至死都无法对他放心。
她伸出手,摸黑抚向顾砚旋的面颊,瘦削的面容、凸出的颧骨,揪得她心疼,她端端的他怎么病成这样呢?
她的少爷,只愿意在她面前示弱的少爷,连生病都不愿让他人照顾的少爷,她怎么走得安心呢?
他只愿让她陪着他……所以,她被他困住了,即使魂飞魄散也逃不开对他的牵挂。
“谁?是奴儿吗?”
感受到脸上手掌抚摸的温暖,顾砚旋抬起惺忪的睡眼,黑暗的视线中,他只看见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继而,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正如牡丹花开时的香气,那是他闭着眼睛也能认出牡丹奴的特殊香味。
“少爷,我是奴儿。”她一点都没有被醒来的顾砚旋吓到,也没有被他发现的局促,只是缓缓地俯下身,趴在顾砚旋的胸口,心疼道:“奴儿听说少爷病了,所以来看少爷。”
“奴儿,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看我了吗?”
顾砚旋一听,激动地抱住俯身而来的牡丹奴,不敢松开手,怕他的美梦会惊醒。
“真的是奴儿,奴儿知道少爷很想奴儿,才生病了,所以奴儿回来看少爷,少爷要放宽心,不要太想念奴儿折磨自己了。”
牡丹奴拍了拍顾砚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示意他放松些,然后扶着他坐起身。
“奴儿,让我好好看看你。”顾砚旋的双手抚摸着牡丹奴的脸,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他兴奋又不安,“太黑了,我看不清奴儿,我去取夜明珠……”
“别。”她打断了顾砚旋的话,握住他的手,在她的脸上磨蹭,“不要夜明珠,不要点灯,奴儿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少爷,少爷用手看奴儿就好了。”
顾砚旋还在生病,她不想刺激到他,毁了此刻他们之间的祥宁气氛。
而且,她不能再破坏约定了。
“不管奴儿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的奴儿,我不会害怕的。奴儿说用手就用手看,在我心中,一直都记得奴儿的。”
顾砚旋爱怜地抚摸着牡丹奴的脸,这个梦如此美好而真实,他不想做出任何勉强她的事,也怕灯一亮梦就灭,他的奴儿就会从他怀中消失,再也抱不到她了。
“少爷,奴儿很想你,好想回到你身边。”
她贴近顾砚旋,双手慢慢地绕到他的颈项上,整个人倚到他怀中,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迎面扑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药味。
她要打开他的心结,让他从失去她的痛苦中走出来,医好他的心病,不能再让他这样抑郁留在拂香院独自养病,只会让他越养心病越重的。
“奴儿,我也好想你,留下来,陪我,好吗?”
他的手勾住她的腰肢,亲吻着她,在她的耳畔低声恳求,就算是梦,让他长睡不醒吧。
他记不得有多久没有抱到她温暖的身子,只记得最后在他怀中渐渐冰冷的尸体,冻僵了他对她所有温暖的回忆。
他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吻到她柔软的唇瓣,只记得最后她笑着说抱歉不能再陪他,阴郁了她留给他的缠绵和甜蜜。
他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围绕牡丹和他转的贴心丫鬟,想着小心翼翼捧着他的心嘘寒问暖的可人儿……他那样地想她,幻想着她会回来,就算变成魑魅魍魉也好,只要他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让他空虚的心有所期待和倚赖,现在,老天爷是不是决定奖赏他了?
所以将他的奴儿送回来,给他这么温暖的美梦?
“好,奴儿留下来陪少爷。”
她心疼道,主动吻住他的唇,一如既往,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他。
她和他。心中都装着彼此,不曾改变。
她对他的情意,不会因名分和生死而转移,那些只会让她更加爱惜他。
“少爷,奴儿永远都是少爷的。”
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她的魂魄都依附他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