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孤辰救过小世子一命,安顺王便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上次派女儿去白府送礼,回来后,就见女儿茶不思、饭不想,一脸相思状。
说起这个女儿,今年也有二十出头,这把年纪还没找到婆家,他也十分头痛。
仔细询问了女儿的心事之后,得知女儿对白孤辰很有好感。
他在外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在家可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爹爹,但凡子女喜欢的,哪怕得历经千辛万苦、使尽一切手段,他也一定要为儿女们争取到。
所以这日刚下早朝,他便寻了个借口,希望白孤辰能入府饮宴。
白孤辰再三推拒,终于耐不过安顺王的缠人精神,被风风光光的请进了王府,成为座上宾。
安顺王一边喝酒,一边和他聊些朝廷琐事。
虽然白孤辰是备受皇上赏识的御史,但在朝中的地位,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美好。
毕竟那些在朝为官的大臣,在见识到金银财宝的好处之后,没有几个能够抵抗得了。
可一旦被白孤辰抓到把柄,下场可就不是光用一个惨字就能形容的。
所以在众多朝臣眼中,他是一个非常碍眼的存在。
前不久,他亲手将户部侍郎黄世荣绳之以法,同时也给那些坑害百姓的官员立了一个下马威。
表面上,大伙都对他以礼相待。
私底下,却没有几个人愿意与他做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大臣们的错觉,白孤辰入朝为官,似乎不为名也不为利,他只想透过自己的双手,将那些不法官员全部斩杀得干干净净。
曾经有名官员私底下给他塞银子,希望他能给个方便,让大家都有利可图,结果这名官员被他当场揪出,送去刑部,以行贿之名,革除了官职。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用真金白银来收买这位御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朝中才会被大部分官员们孤立。
不过对白孤辰来说,他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眼中。
他做官的宗旨就是,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君、无愧于民。
安顺王倒是好言相劝了几句。
“做人刚正不阿是件好事,可是一旦过了头,便会在无形中替自己树立敌人。白大人,本王今日之所以会对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本来无错,可就错在做事太独断专行,不给人留余地,这样下去,吃亏倒楣的,是你自己。”
酒过三巡,安顺王的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白孤辰却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王爷此言有理,可下官性格如此,怕是一时半刻无法改变做人的宗旨。再说,那些官员如果不想走上毁灭之途,便做好自己的本分,切莫因为私欲而做出对不起天地百姓的恶事,否则,下官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法乱纪的官员。”
安顺王哈哈大笑,点头道:“有理有理!来,咱们继续喝酒。”
两人又聊了将近半个时辰,安顺王终于不胜酒力,醉得一塌糊涂。
府里的管家忙招呼下人将王爷扶进房里休息。
白孤辰见主人家已经醉倒,便起身告辞,才正要举步,便看到郡主李紫媚缓缓步来。
“白大人刚刚也喝了不少酒,这个时候出府,定会头痛难受,这是我吩咐下人专门给白大人准备的醒酒汤,白大人不如喝上两碗,待酒劲过去,再离去也不迟。”
他酒力胜人,有千杯不醉之名,所以就算刚刚被安顺王灌着多贪了几杯,此时仍旧精神奕奕和正常人无异,便礼貌地拒绝了她的提议,“郡主不必多礼,我现在并不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而且久留于此,始终于理不合。”
李紫媚娇笑,“有什么于理不合的?你是我父亲请来府中作客的,多贪几杯,就算留在王府小住一阵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父亲能灌醉白孤辰,好有借口将人留下来与自己培养感情,没想到他没被灌倒,倒是父亲醉得不省人事。
白孤辰自然明白她的那些小心眼,不过他并不准备如她所愿,而且他对她也没有半点好感。
“郡主的好意思白某心领了,但白府离王府本就不算太远,再者,若我回去得晚了,怕是府上会有人担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怕是不能在王府久留了。”
李紫媚闻言,脸色一变。
“白大人说府中有人会担心,指的可是那位秦姑娘?”
他点头道:“的确是她。”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面对她不客气的询问,他也回答得十分直接,“月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她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秦姑娘似乎来历不明吧……我倒是听说,她好像是白大人出海抓人的时候遇到的姑娘,当时她就在黄世荣的官船上,好多人都在传,她是黄世荣从青楼买到船上寻欢作乐的玩物。”
她早就暗中派人调查过秦月汐的背景,却发现查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资料,如今正好拿这事来压他,希望他能因此改变想法。
这句话顿时令白孤辰心生厌恶,他不客气地回道:“郡主出生富贵人家,从小自然也是受过礼仪熏陶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望郡主自重。郡主也说了,那些只不过是传言罢了,正所谓传言不可信,郡主又何必用如此卑劣的方式,来抹煞旁人的清白?”
李紫媚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说出如此重话,当下也来了脾气。
“那我倒是想问问白大人,你府上的那位秦姑娘既然并非外界所传,是个承欢于人身下的玩物,她又出身于何人府上,家世为何?”
“她的家世如何恕我不便透露,我只想告诉郡主,月汐是要与我过一辈子的女人,贫穷也好、富贵也罢,那些对我来说,不过就是浮云而已。至于郡主与我毫无关系,关心这些事倒有些超出你所管辖的范围了。”他又不客气地续道:“时候不早了,郡主不必远送,告辞!”
她看着他毫不留情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扬声说:“上次在酒楼,白大人用一把匕首斩断了那条毒蛇,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那把刻有鹤形图案的匕首,十几年前似乎是朝廷命犯柳志诚的私人所有物。”
当李紫媚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明显看到白孤辰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勾起一抹得逞又得意的笑,续道:“不知道白大人对柳志诚这个人还有没有印象?想当年,他也是我东月国的一员猛将,那把匕首还是先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赐给他的圣物,那把匕首看似普通,却削铁如泥、非常锋利,可惜他却犯下诛杀同僚的重罪,被先帝下令诛九族,然而令人狐疑的是,柳府的七公子、当年只有八岁的柳若白,却莫名失踪了……”
白孤辰终于转过头,深深看了李紫媚一眼。
“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笑了笑,“有没有关系,你我心中都明白。虽然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才刚出生,不过几年前,我从爹所保留的纪录,将这件案子从头到尾看了个仔仔细细,那把鹤纹匕首,当今天下只有两把,一把在柳家,而另一把,则在我们安顺王府。”
他哼笑了一声,“很感谢郡主告诉我这个故事,告辞!”
这一次,他没再因为任何理由停下脚步。
回到白府之后,白孤辰的脸色始终很不好。
端来热茶的秦月汐看出他眼底的忧虑,忍不住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正陷入翻腾情绪中的他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为何你会这么认为?”
她放下茶碗,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紧紧纠结的眉心上轻轻揉了一把。
“你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了,如果我还看不出来,那就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了。”
白孤辰顺势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她,并将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一无所有,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口中的一无所有,是指什么?”
“权势、财富、地位。”
秦月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些东西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不,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没有这些东西,也许我们就会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之中。”
此时,她终于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正了正神色,“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白孤辰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开口道来,“虽然这件事,我今生今世并不想再对任何人提起,但事到如今,就算我不说,迟早也会被揭发出来。”不给她提问的机会,他径自道:“不瞒你说,我真正的姓氏并非白,而是姓柳,柳若白,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秦月汐的眼里瞬间闪过诧异。
“我知道对你有所隐瞒并不公平,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招来的,就将是朝廷的追捕,以及官兵的厮杀。”
“为何会这样?”
“因为我爹在十七年前,不满贪官所为,手刃多名同僚,最后被冠上罪名,诛杀九族。”
闻言,她顿时脸色一白。
“我是柳家的第七子,我爹犯案的时候,我才只有八岁。”说着,他将靴子里的那把鹤形匕首抽了出来,“这把匕首,是当年先帝赏给我爹的,一直被我爹视为宝贝,也是我爹死后,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我们柳家上百口难逃噩运,唯独我被我爹冒死送了出柳府,他对我说,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一定要让柳家留下我这最后一滴血脉。”
“所以你之所以会成为御史、大肆诛杀贪官,就是想让你爹泉下有知,得以安慰?”
白孤辰痛苦的点点头。“我爹当年杀的那些同僚,全都是一些恶官,可惜朝廷抓不到他们犯罪的证据,我爹看不过,便策划了一连串的阴谋,逐一将那些人用最狠毒的手段残害致死。虽然我爹的做法有些不当,可他却是一心想为老百姓做实事的,我爹恨那些贪官恶官,我的恨比他还要多出一百倍、一千倍。”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底迸射出无数愤恨的火花。
秦月汐心疼地紧搂住他,柔声道:“你爹是对的,你也是对的。”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虽然斩杀了许多贪官,却没办法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我就是柳志诚的七儿子,柳若白。”
“但你用你自己的方式,延续了你爹的遗愿。”
“月汐,我很抱歉,隐瞒了自己的身世,也将你拉进了这万劫不复的境地。”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酸涩,“我今天之所以迫不得已向你坦白我的身世,是因为……”紧紧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李紫媚因为那把匕首,发现我的真正身分了。”
秦月汐脸色一变,虽然他没有明言,但以她的聪明智慧,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想怎样做?”
白孤辰冷笑,“你应该猜得到。”
“要你娶她为妻?”
“你明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为妻。”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吓了一跳。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背弃我们当初许下的那句诺言。”
她无声的投进他的怀里,两人紧紧抱着对方。
这一刻,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因为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只有藉由彼此的体温,他们才能感受到对方最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