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住了一晚,隔天醒来之后,狱宁儿才知道昨天还不算大阵仗,今天的队伍才真是大张旗鼓、极尽招摇之能事。
原先的护卫突然暴增一倍不止,原本四人乘座的小巧马车,换成八人乘的两辆华丽马车,最明显的,是马车侧帘上那大大的“天权”二字,还有车头插着的旗帜,在显示马车上坐的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狱宁儿柳眉挑得高高的,回过头看向身边那位含笑的宇文怀燕。
今天这么大的排场,可真让她有些心惊胆跳了。
原本站在第二辆马车后的四个婢子,一看见狱宁儿走出客栈,立即迎了上来,轻盈地弯身行礼。
“奴婢春花、夏花、秋花、冬花,见过小姐。”
“日后,他们就是你的贴身丫鬟。”宇文怀燕搀着狱宁儿往第二辆马车走去,一双黑眸轻轻扫过她的脸,很满意看见她眼底的怒意。
“贴身丫鬟?”狱宁儿一听,脸都僵了。
这人安了四个眼线在她身边,肯定没好事!怒火冲上心头,仗着衣服遮掩,她用力在男人手臂上拧了一下。
宇文怀燕也不恼,她那力气就像蚊子叮似的,看到她气呼呼的脸蛋,心里一软,还撤了自己护体的内劲,运功让自己手臂的肉好捏一些,好让她消消气。
原本怎么掐都掐不起来、像石头一样硬的肌肉,突然变得又软又好捏,狱宁儿愣了下,一瞥眼,见他仍旧一脸笑吟吟的模样,撇撇嘴,缩回了手。算了!
将狱宁儿送到第二辆马车,宇文怀燕也不假手婢子,亲自扶她上车,一返手,握住她纤弱的腰身一托,送她进了马车里。
“好好歇息,有事我就在前头的马车上。”
话落,松了手正想举步离去,没想到她反手一握。
狱宁儿原先也想坐到马车里,但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个念头,马上伸手抓住他,娇怯地道:“城主,宁儿会怕。”
怕?这女人身上什么都有,但绝对没有怕这个字。
宇文怀燕挑着眉上下打量她,“那宁儿想?”
狱宁儿娇弱地偎进他的怀里,“宁儿想跟城主坐同一辆车。”
小手抖啊抖的,出色的外貌给她庞大的助力,装娇弱的模样费不了多少力气。
低头看着那颗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小脑袋,不知道她又装了什么鬼主意,宇文怀燕一笑,一手勾着她又下了马车。
“那就陪宁儿搭一段路吧。”他倒有些好奇这丫头又想耍什么花样来戏弄他。
狱宁儿靠在他怀里得意一笑。哼!就知道天下没几个男人抵挡得了她的魅力。
一会儿后,一行人启程,宇文怀燕跟狱宁儿两人独处同一辆车上,两人眼对眼、人对人,一个倚在右边窗旁假意看风景,一个靠在车内软靠上翻着手中书册。
狱宁儿当然知道宇文怀燕不会相信自己说的借口,大大方方让她上车,应该也是等着看她出招,对方都有了心理准备,她再出招不就是傻瓜了?
慵懒地打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拾起一旁柔软的软靠跟披风,盖上披风,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一时间,除了车轮喀啦喀啦的滚动声,就剩下书册的翻动声。
敌不动,我不动。
过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倚在窗边的狱宁儿已经睡熟了,马车突然颠簸了下,她软绵的身子就往车板倾倒,仅是眨眼间,她娇软的身子已被接起,落入宇文怀燕的手臂里。
他将右手的书册放到一旁,看着她熟睡的娇颜,禁不住有些怔愣。
伸手轻轻拨开她颊上散乱的头发,心里漾着一份暖意,想着要将她抱到一旁铺着毛毯锦缎的位置上好好休息。
一双柔嫩的手突然贴在他的两颊,原以为熟睡的美人儿,也突然睁开了眼睛,灵动的双眸直直勾着他。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车厢里,她的声音就像湖水般泛起涟漪,往四周扩散开来。
狱宁儿紧张得两手直发汗,手臂也抖个不停,原本像琉璃似的黑瞳,此时却闪着一抹异样的青光,心跳飞快,嘴里不停重复一样的话语,仔细注意宇文怀燕的反应。
看着他的双眸渐渐从清灵转成木然,一颗吊到喉咙的心才落了下,纤细的小手轻轻一推,宇文怀燕就像木娃娃似的让她推开来。
她一手扯开自己身上碍事的披风,连忙坐起身子,脸上全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过来。”她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明媚大眼睐着那个怔愣的男人,招招手。
宇文怀燕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挪了挪身子,坐到她旁边。
狱宁儿偏着头,伸手在他的脸上摸过来、摸过去,“真成功了?算你倒霉,我这招摄魂术,可是十次有九次半不灵光。”
想当年,她可是跟娘学了很久才学会这招,就知道这男人一直提防着她,一上马车就装睡,果然是个好主意。
想到这几天心里受的闷气,狱宁儿撇撇嘴,两手掐着他的脸颊肉,又是捏又是揉的,看着他脸上怪模怪样的,乐得咯咯直笑。
捏着、捏着,纤细的食指不自觉划过他斜飞的剑眉。
“长得挺好看的嘛,真不愧是狐狸精。”红嫩的唇瓣笑得弯弯的,明媚的大眼也笑成了弯月。
两人靠得好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吹拂在自己柔嫩的肌肤,眼神一瞬间迷蒙,小嘴微微嘟了起来,两颊浮上一抹淡淡红云,有些生气,又有些害羞。
“你叫什么名字?”趁他不能动吃够了豆腐,她才开始办正事。
“宇文怀燕。”男人还是一脸怔然。
“你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有五。”
也不过大自个儿五岁。接下来狱宁儿先挑了几个不轻不重的问题反复问着,几次之后,漂亮的大眼一眯。
“为什么到驰州去?”
宇文怀燕这次没有回答了,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为什么到驰州去?”见状,狱宁儿连忙再问,这次一字一字慢慢问着。
男人有些挣扎,拧了拧眉,然后才道:“为了驰州小县令欧阳理。”
果真是因为他!
“怪了,记得墨夜告诉过我,欧阳理只是元葳国的小商贾,是隔壁县令的远亲,托人关说,才当上县令,这么不起眼的角色,怎么会惹来你这只大狐狸?”狱宁儿脸色凝重了些,眸一抬,又追问:“为什么要掳走我?欧阳理到底是什么人?”
这次宇文怀燕脸上的挣扎更明显了,脸上肌肉跳动着,一副随时要苏醒过来的模样。
狱宁儿吓得又抓回披风,拉开他的双手躺在他的怀里。
要命!听娘说过,这被摄魂之人,要是出现明显的挣扎,就代表对方隐藏的秘密事关重大,很有可能将对方的神智拉回。
心蹦跳了好一会儿,原本以为他回神了,没料到他又继续说了。
“绑架你……欧阳理回到辰曦后……流连花丛……为你驻足……带你引他前来……”
他话说得断断续续,狱宁儿皱着眉听着。
虽然他说得不太清楚,不过大致跟她猜想的一样,总之,她是一个引欧阳理入瓮的诱饵。
可怪了,他怎么还是不说欧阳理的真实身份?转念想,可能是欧阳理的身份很特别,所以跳过那个问题?况且以她摄魂的功力,会回她问题就该偷笑了。
说到欧阳理,她倒想起另一件事。
“我问你,那一夜,你究竟有没有偷窥我入浴?”这事她摆在心里很久,早就想问了。
宇文怀燕动作又滞了下,嘴皮子掀了掀,但就是没出声。
狱宁儿两道柳眉挑得高高的。怎么?有没有偷看她沐浴难不成还是他心底的秘密?
“算了,见招拆招吧。”她想了想,既然有人要对付那老色鬼,那她也不急着走了,要不现在回去驰州,肯定也是让那老色鬼纠缠不清,帮他这么一次忙,也算是帮自己解决一个大麻烦。
这么想,狱宁儿也轻松了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坏坏一笑。她记得娘说摄魂术成功的话,可以短暂控制对方一下。她转过身背对他。
“过来帮姑娘我捏捏肩膀。”她使唤得顺口极了。
“是。”
她接着感觉肩膀一沉,一双大掌还真开始揉捏起她的肩膀。狱宁儿捂着嘴窃笑不已。堂堂大城主,居然帮她捏肩膀,太好玩了!
“嗯,捏仔细一点。”她闭上眼享受他适度的揉捏,背上一阵酥麻。想来应该是会武功的关系,他捏得好舒服。
不知不觉中,她眼皮子越来越沉,没一会儿工夫,就真的沉入梦乡,娇软的身子一偏,这次也是直直落在宇文怀燕怀里。
只见原本应该眼神空洞的宇文怀燕,眼底早布满笑意,神色清明,哪来半点中了摄魂术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俏挺的小鼻子。
“鬼灵精……”嘴上骂着她,话里却透露丝丝宠溺。
大堆人马就这么从枢州往权州而去,一路上,狱宁儿对宇文怀燕多有刁难,两个人不时斗嘴争气,不过多半是狱宁儿讲话挟枪带棍地损他,而他总是笑吟吟地随她说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半个月,他们总算到达天权城。
城主回来了。
城主带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一起回来了!
天权城里四处传着这个消息,由外城传至内城,人人都在讨论城主大张旗鼓地带着一位姑娘回城。
会造成这么大的骚动,原因正在天权内城上演着。
天权内城,飞檐玉脊,琼楼玉宇,有南方的精致,也有北方的大气。
接待贵客的厅堂里,众人不寻常地沉默着。
阶上摆着一张紫檀木雕成的木椅,椅上铺着柔软的黑色锦织,一名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妇人,挺直背脊端坐椅上,衣着华贵,一根镶金龙头的拐杖摆放一旁,艳红的流苏轻轻晃动,唇线微抿着,在一室静寂里端起茶杯,杯盖轻轻在杯沿滑过,低头吹了吹气,才轻啜口泛着香气的茶水。
她左侧站着一对中年男女,身上的衣着同样奢华,可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安,其中那名妇人偷偷觑向阶下站着的两排年轻女子。
左右两旁各站着四名女子,共八位,每一位容貌都称得上各有千秋,举止优雅,身上绫罗绸缎、金钗银饰,不论是打扮或是相貌,都是上上之选。
中年夫妇对看一眼,妇人拼了命地对丈夫使眼色,丈夫脸色拧了下,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对着坐在紫檀木椅上的老妇人开口。
“娘,怀燕才刚回城,咱们这么做,不好吧?”
老妇人冷冷看他一眼,从鼻子哼了一声,手上的拐杖重重敲了下地,“我这个奶奶做主有啥不对?婚姻大事,本该听从父母之言,别以为他是城主就能拿乔,这孩子都几岁了?不成亲不都学你?”
中年男子一听老妇人这么说,苦笑了下。
想当年他担任城主时,正值国家多事之秋,婚事一拖再拖,年近三十才娶妻,没想到这也被娘拿来说项。唉,夹在儿子跟母亲之间,他也难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