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香芙拎着一个袋子走向客房,看到门没关上,她直接踏了进去。
“陆掌柜,你怎么来了,找我们少爷有事吗?”阿哲吃惊道,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陆香芙主动踏进客房来。
秦钰棠原本悠哉的盘腿坐在地板上看册子,一见她来,立刻放下手上的册子,站了起身。
陆香芙发现被秦钰棠搁在地板上的册子,有点高兴他真的有看她为他认真写下的东西,她朝他走近,将手上的袋子递给他,“这眘药挺好用的,你早晚用一次,可以消除酸痛。”
秦钰棠惊喜地接过,交给阿哲收好,向她道谢道:“让陆掌柜费心了。”
“昨天真的谢谢你帮忙了。”陆香芙真诚的感谢道。
昨天他来帮忙搬桌椅,一搬就是两个时辰,搬得满脸是汗,但他却没有叫苦,毅力十足,让她突然发现以往自己都太小看他了,总是用刻板印象看他,当他是个富家子弟,认定他娇贵,搬不起重物,从现在起她得对他刮目相看了。
“不客气,能帮得上忙就好了。”秦钰棠徐徐微笑。
“对了,虽还不到发月例的时间,但因为你帮了忙,这阵子也帮田婶做了不少事,所以我先算半个月的月例给你。”陆香芙取出一个小荷包交到他手上。她觉得光道谢不够,想来想去用月例鼓励他最实际。
月例?秦钰棠看着手上的小荷包,皇上拨给国公府的银两都是直接放入库房,让总管处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亲手收到月例,一时怔愣地看着。
“阿哲,这是你的。”陆香芙也给了阿哲一份。
阿哲双手拿着,欢喜道:“我也有啊,谢谢陆掌柜!”
“那些你打破的碗都已经扣了钱。”
“什么?!”阿哲闻言马上又垂头丧气了起来。
陆香芙再次望向秦钰棠,“对了,这些膏药都不用钱,不够再跟我说。”
欸!阿哲心里滴着血,待遇怎么差那么多!
“谢谢你。”秦钰棠从小荷包上移开目光,朝她道谢,又关心问道:“过几天就开店了,都准备好了?”
“是的,筹备那么久,希望能顺利开店。”陆香芙的笑有些紧绷,“其实我还挺担心的,要是客人不多……”
“没问题的,豆卤鸡是你最有自信的招牌菜,不是吗?”秦钰棠鼓励她。
陆香芙听他这么说,涌起自信的大力点头。
这一刻两人目光对视着,自从改变对彼此的看法后,取而代之的是欣赏,他们相处时的态度坦然多了,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陆香芙发现秦钰棠盯着自己猛看,莫名生出紧张,后来发现他又转而看她头上戴的簪子,她别扭道:“这簪子不能退,所以我只好戴上了才不会浪费……不过,为什么你会想买簪子给我?”
秦钰棠逸出淡淡的笑,避重就轻的道:“只是觉得挺高雅的,你戴上去会很好看。”不过她现在戴不戴都一样很好看。
听到高雅两字,陆香芙心里浮想联翩,彷佛昨天他赞美她的话又飘进耳里,让她很难为情,不敢面对他。
“下次买东西要小心点,别再买贵了。”她叮咛后,匆匆快步踏出房间。
陆香芙一出去,阿哲立即好奇的追问道:“世子爷,怎么你昨天去了饭馆一趟,跟陆掌柜的关系就变好了?除了帮她搬桌椅,还发生了什么事?陆掌柜怎么对你那么好,给你的膏药都不用钱……”
陆掌柜准备的膏药可多了,真是贴心的为世子爷设想,但世子爷其实有习武,身子骨强健,不太需要膏药,那天会被魏叔打到臀部,也只是反应不及所致。
秦钰棠没有回答他,陆香芙前脚一走,他马上低头看他的荷包,然后满怀期待的打开,剑眉旋即一蹙。
“这么少?”辛苦做了那么多天的工作,竟才攒得这么一点银子。
阿哲耸了耸肩,就知道世子爷会嫌少。“一般百姓半个月就赚那么多,陆掌柜给的算是公道了。世子爷,如果你待不下,我们就想办法离开吧,我们可以去找县令借银子,虽然向县令借钱很没面子……”
秦钰棠一边听,一边抛起那枚碎银玩,接着在手心上把玩着,摸了摸,左看右看了一会儿,才答道:“不,我们就留下来慢慢还债吧,多待两个月也无妨。”
这些银子固然少,但可是他第一次靠劳力赚来的钱,感觉格外不一样,让他爱不释手,还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世子爷,你是认真的?你还想再待着?你明明不用那么辛苦呀!”阿哲真觉得他家主子哪根筋不对了,怎么帮陆掌柜做了苦工,收到那一点微薄的银子后还心甘情愿地想留下。
“我爹不是要我自己想办法回去吗?我这是在想办法赚钱呀。”秦钰棠唇角一勾,又把玩起手上的碎银。
以前他觉得天底下没有能吸引他的事,他要什么有什么,从未欠缺过,也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就算袭爵了也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室远亲,只能守着领地到死也不会有改变,所以他对任何事都觉得乏味,没有兴趣。
直到他看见陆香芙对金钱的珍惜,寡妇们为讨生活而付出的努力,看到自己手上这得来不易的银子,他突然涌起了一股渴望。
他想改变,想用他这双手多做一些事,就像陆香芙说的那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筹备已久的饭馆终于开张了,陆香芙取名为福来饭馆,第一天生意比她想象中还好,店门一开就有客人在排队等候了,之后果真凭着豆卤鸡这道招牌菜打响名号,以好口碑吸引客人上门。
除此之外饭馆里的布置摆设也令人如沐春风,气氛温馨舒适,从掌柜,负责点菜端菜的伙计,到厨房里的厨子,上上下下都是女人,相当受人注目,几个十多岁在门口迎客的大孩子,嘴巴也像吃了蜂蜜般甜,十分讨喜。
除了豆卤鸡,福来饭馆其它的菜也很受欢迎,那些都是寡妇们的拿手菜,连饭馆里卖的酒都是她们多年来私酿的好酒,每个人都把看家本领拿出来,没有藏私。
开张一连二十多天了人潮仍是络绎不绝,怕没位子的还得提早预定。
陆香芙看到店里生意那么好可开心了,只是人们都是贪新鲜的,能不能让客人成为福来饭馆的忠实顾客,在这一条都是饭馆和客栈的商街杀出一条血路还有待考验,她可一点都不敢松懈。
因此她时常会假扮成客人到店里坐坐,观察店里的生意,若不能来也会叫秦钰棠跑腿,去和负责饭馆事务的温大娘打听状况。
秦钰棠每回来饭馆都大受娘子军的欢迎。
“阿棠,你来了,你饿了吗?吃吃看这个。”
“先吃我的,我跟你说……”
“你的手在摸哪里?”
“是你在摸好吗!”
秦钰棠看她们为自己争风吃醋,也知她们只是闹着玩而已,光看罗大娘原本浓妆艳抹的脸蛋变得朴素,就知道她们每个人都很认真在工作。
“阿棠哥!”
孩子们围了过来,兴奋地喊着。
秦钰棠只要过来,都会趁空暇时教孩子们习字,因为陆香芙并不想让孩子们一直工作,有意找夫子教他们识字,让孩子们有机会出人头地,只是苦无时间,于是他便抽空暂当几回的夫子。
和妇人们熟稔后,他也渐渐得知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当铺的客人,有少数人是陆香芙听说有需要帮忙,才请她们来饭馆里工作的。
愈了解陆香芙,知道她所做的事,秦钰棠对她就愈欣赏,她在他心里的影子日益扩大,成为了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也因为她,让他开始认真看待每一件事,有上进心想工作,不想输给她一个女人。
和孩子们说完话,秦钰棠依惯例来到饭馆后头帮忙。
“世子爷,刚刚那孩子还真重,我的腰都快断了。”阿哲刚刚在后院扮马让孩子们骑,现在想弯下身扛酒,竟有些动不了了。
“我来就行了。”秦钰棠扛起酒坛子。
阿哲看着主子很顺手的抱起酒,不禁问道:“世子爷,你每天工作不腻吗?”
当世子爷说要在这里多待两个月时,他不禁有些怀疑,毕竟世子爷养尊处优惯了,工作个一两日或许可以忍耐,但两个月那么长,世子爷真有毅力吗?
可是世子爷真的很认真的写了信给国公爷,告诉他自己有事无法马上回去。
一个月过去了,世子爷也很认真在做事,比起之前是为了还债而做,现在则是发自内心想去做,每天都要在当铺、饭馆间来回跑腿也没有一句怨言。
“当然会腻,但这种忙碌的感觉也不错,心里很踏实。”秦钰棠边说边搬着酒坛往前走,卷起的袖子露出的手臂比之前结实多了。
听主子这么说,阿哲差点流下两串感动的泪来。
从前世子爷生活没有目标,每天都悠悠哉哉的过,还挥霍成性,现在却完全变了个样,成了一个脚踏实地的人。
是什么让世子爷改变了?好像自从他被陆掌柜“教训”一顿,又到饭馆帮忙搬桌椅后,他就变了……
两人忙了好一阵子,在傍晚回去时看到当铺门口挤了一堆人,秦钰棠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有个穿着一身锦衣的男人和一个六旬婆婆,后方还有十几个人站在当铺里,地上还摆着好几箱黄澄澄的黄金和珠宝头面,亮晃晃的简直要闪瞎人眼。
“这该不会是在向陆掌柜提亲吧?”阿哲挤到主子身边,小声问。
提亲?秦钰棠脑里刚闪过这句话,前方的媒婆已经开始一连串舌粲莲花的赞美。
“陆掌柜啊,我们叶公子要向你提亲,这是聘金,叶公子他相貌俊挺、文武双全,陆掌柜要是能嫁给他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闻言,伙计们脸上纷纷露出厌恶表情,魏叔更是一脸凶恶,管伯也难得走出柜台,站在陆香芙身边护着她。
陆香芙走到聘金前,盯着地上的翡翠首饰。
“芙妹,你喜欢吗?这可是上好的玻璃种翡翠,我好不容易找来当聘金的。”
叶厚生长得浓眉大眼,算是俊俏,但少了点气质,看陆香芙似感兴趣的盯着黄金,马上泛起讨好的笑。
陆香芙拿起一支簪子看了看,纵然她没有管伯那样绝好的鉴定功力,但多年来也培养了一定的敏锐度。“还不错,可以当到不错的价钱。”
闻言,叶厚生尴尬地笑了笑,提醒她道:“芙妹,这是用来向你提亲的……”
“真可惜啊,翡翠是不错,但最近我的客人都不怎么爱,恐怕我没办法收,请你带回去吧。”陆香芙放下簪子,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在婉拒求亲。
叶厚生脸色变了变,还以为自己费尽心思讨好她那么久了,如今当众向她求亲,她会不好意思拒绝,没想到她还是不给他面子。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扯开僵硬的微笑,“芙妹,别这样,好歹我们曾经是未婚夫妻,差一点就成亲了……”
陆香芙拉下他的手,勾起假笑,“我们从来都不是未婚夫妻。魏叔,送客。”
“芙妹,其实比起你妹妹,我更喜欢你,我想娶的是你……”叶厚生又想向前抓她,但不知为何他的手突然一阵痛,不得不放开,下一瞬间他已被人马高大的魏叔挡下,无法接近她。
叶厚生终于面子挂不住的怒吼道:“陆香芙,你别不知好歹,你只是个丫鬟生的庶女,你抛头露面开当铺已经丢死人了,你家人也因你蒙羞,我想娶你,你该感激我……”
魏叔摩拳擦掌打算好好教训他一顿,谁知他的腿又是一痛,他霎时往前摔,想爬起来时却又摔了一次,众人们都看得大笑。
“是谁?谁在偷打我?”
叶厚生望着四周,他只感觉自己不知被什么打中,倏地一阵痛,接着是他的后脑剧痛,他抱头鼠窟,众人笑得更大声,他丢脸得从人群里挤出去,媒人和家丁跟着尴尬退场。
“哪来的花生啊?”魏叔狐疑的看着地上几颗花生。
阿哲不动声色掂掂口袋中变少的花生米,再望向一副斯文无害的秦钰棠,暗忖着,世子爷的功力还是很好啊……
陆香芙也看到地上的花生米了,虽然不知是谁帮她的,但她很感激,高喊道:“把他的金子首饰一块拿走!”
待叶厚生一行人离开后,围观的人潮才渐渐散开。
秦钰棠随便抓了一名伙计问道:“那男的是谁?”
伙计道:“那是叶氏布庄的少爷。阿棠哥,你白天很少在店里不知道,叶少爷缠着我们小姐有一年了,他是个败家子,自他爹去年过世将布庄传给他后,他就弄倒了好几家布庄,他并不是真心的想娶小姐,是看在小姐的身价分上,以为娶了小姐就能得到当铺。”
“那么他说他是她的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这我不清楚,小姐总是说他们没有关系。总之,像他那样觊觎小姐的男人很多,都是为了钱而来的,所以小姐是饭馆老阅的事绝不能传出去,不然那些人会更纠缠不清。”伙计看到陆香芙走过来了,赶紧闭上嘴离开。
秦钰棠也看到她了,在赶走那男人后,她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露出一脸疲态,肩膀垮下,足见她方才是在逞强。
她擦身而过时,他忍不住开口了。“我帮你烧个热水吧。”
陆香芙怔了一下。
秦钰棠墨黑的瞳眸里流泄出无比的温柔,“你太累了,洗个热水澡可以放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