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吕又苒一路冲进正大门,一入宫就看见一道明黄身影站在阶上对他张开双臂迎接,他心跳如鼓,眼睛已然刺痛的落下泪来。
他在阶下勒马,等不及旁人过来牵过马匹抱着吕又苒直接跃下马背,将她放下后直奔阶上,上前抱住皇上。“父皇!”他激动不已,父皇平安,父皇安然活着!
太好了!
魏衍行拍着他的背,同样红了眼眶。“我儿辛苦了!”
“父皇!”魏泱仍是抱着皇上,无法自己。自己担心父皇的安危,在与敌人对战的同时煎熬的度过这三个月,而今见到父皇安在,立刻一扫绝望,这是多大的惊喜、多么的安慰。
自己赌赢这一把了!
吕又苒见了,亦是感动的抹泪了,感谢皇上仍活着!只要皇上活着,四周所有人的命运便都不同了!
“朕的小老虎不怕金兵,却在老父怀中落泪,这传出去有损小老虎威名啊!”魏衍行取笑的说,可心中也清楚,此子为何激动。“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此刻朕就向众人宣布,立你为……”
“父皇,小老五凯旋而归,您为什么不许儿臣前来,这是怕儿臣抢了功臣的丰采吗?”
魏超原本让侍卫拦着,但听皇上似要宣布立储,他激动的突然推开侍卫,冲上前愤道。
魏衍行一见他,立刻拉下脸来。“你说什么?”
“儿臣说父皇不公!”
“你——”魏衍明见到他忍不住激愤,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魏泱见了吃惊,赶忙去扶,吕智玥也在一旁立即道:“皇上身子未完全痊愈,还是别动气的好,有话不如回清河殿说吧。”
“好,这丢人现眼的事还是回殿里关起门来说,要不,朕这张老脸还无处可放!”魏衍行怒说,一行人包括几位皇子、吕又苒和父兄,以及刘守中等人全移至了清河殿。
魏衍行落坐后,立即瞪视魏超,魏超站得笔直,一脸不服气。
“请父皇告知,儿臣做错了什么?”
“你当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魏衍行沉声问。
“儿臣平日尽心侍奉父皇,于国事也是鞠躬尽瘁,努力帮父皇分忧解劳,可您怎能小老五一回来,就将儿臣踢到一旁去?!”他心中极度不平的说。
“是,朕就是要踢走你,你不服吗?”
“父皇,儿臣知晓您答应过小老五,若有战功便立他为太子,但这怎么可以,儿臣才是未来的太子啊!”魏超鼻翕抖动,愤愤的说。
他没想到魏泱真能大胜归来,为阻止父皇当众说出立魏泱为太子的话,这才在外头闹起来。这会到殿内,正好把话说清楚,太子之位是属于他的,自己绝不拱手让人!
“未来的太子?你有何脸面这么说?”魏衍行冷笑问。
“儿臣身为嫡长子,虽无带兵的战功,但这些日子对父皇早晚问安、日夜奉药,为您的龙体担忧到日夜不能眠,如此一片孝心,谁能相比……”
“是没有人比得上,因为谁比得上你的大逆不道与厚颜无耻!”
魏超一惊。“父……父皇何出此言?”
“你当真以为朕不知情?”
“知……知情什么?”魏超莫名流下冷汗来。
“那丹药含有剧毒,你想毒死朕!”
魏超大惊,“父皇,儿臣不知您在说什么?儿臣侍上的丹药是道士所炼,您先前服用时,不是才大赞此乃神丹妙药,让您的龙体大好的吗?!”
“那是一开始,之后朕的身子每况愈下,差点死于非命!”魏衍行怒不可遏。
“怎……怎么会……”魏超舌头都打结了。
“大皇子,事实就是如此,不容您狡辩!”吕智玥也说。
“太师胡言什么,这哪是事实,若这丹药真有问题,父皇日日服用,如今还好端端的在此,这怎可能?”他面色僵硬的问。
“那是因为皇上用了夷医医治,病情这才好转。”吕又苒见不得他狡猾雄辩,上前道。
这段时间为掩人耳目,夷医开出药方后,她每日亲自煎好药让爹带进宫给皇上服下。
“夷医?!宫中哪来什么夷医,我怎未曾见过?”魏超讶异。
“那夷医是我带进宫的,这段时间也是我陪着父皇一起治病,父皇这才度过难关的。”
魏新得意的道,并且瞧了魏泱一眼,那晚魏泱让小李子来寻他,领夷医过去,他本是挣扎怕惹祸上身,可最后还是带了夷医去了,而今他庆幸自己听魏泱的话,要不,也救不了父皇一命。
魏超脸色一白,这会回想起这阵子父皇接见最多的人就是吕智玥以及魏新两人,而他们两个居然联合欺瞒他,好几次阻拦他去见父皇,原来是背着他用夷医给父皇治病,连那吕又苒一个女流都插上一脚合力对付他,当真可恨至极,若非这几人从中作梗,自己已经得逞……
“你们竟瞒着我这些事!难道真认为我要毒害父皇?!”他愤怒的握紧拳头。
众人虽然没有直接说是,但每一双眼睛都带着肯定,他怒极。
“那丹药可是具有仙风道骨的道士所炼制出来的,里头用的全是上乘的药材,哪可能有什么毒物,父皇,您是受他们蒙骗了。”他仍是强辩。
“好个仙风道骨,正盛,请你将人带上来吧!”魏泱听他这样说,瞧向吕正盛冷声道。
吕正盛立刻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送上清河殿,魏超见了那人,吓了一跳。“这……”
被绑的这人正是他口中仙风道骨之人,只是此刻他形容狼狈,看起来很是獐头鼠目。
“大皇子,我日前到了湖南一趟,调查了一下这人的背景来历,这才知道,他自称为有道之士、无量天尊,更说自己是百岁人瑞,但经我一查,他连私塾都未上过,认识的字不超过十个,年纪更只有五十不到,炼的丹倒是害死了不少人,湖南的乡亲指证历历他是个骗子,而我手上的这迭状纸,都是他所害死的家属写的,托我上京告御状,我算算这状纸的张数超过百张!”吕正盛亮出一张张的状纸到魏超面前,脸一沉再道:“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人已经认罪,承认自己是骗子!”
魏超瞪向那低头不敢见人的道士,这没用的东西,竟这就招认了,他咬牙切齿。“父皇,您若真不信任儿臣,又何必天天接受儿臣奉上的丹药?”他问向父皇。
“你奉上的丹药,朕没服,而是让猎犬服了,而这头原本精干的猎犬,如今已成这副德行!”魏衍行一说完,几个人抬了一个铁笼子进来,里头的猎犬骨瘦如柴,双目暴凸,眼神狂乱,最可怕的是,对着人吠叫时由口里吐出的黑血喷得到处都是,还传来一股腥臭味,状极恐怖,已然是只时日不多的疯狗了!
魏超看了大惊。“这……这……”他惊惧的指着疯狗,说不出话来。
吕又苒对这头猎犬的惨状,不忍卒睹,别过头去,魏泱则干脆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不让她受惊。
魏泱回想这所有事,出征当日父皇吐血命危,他当机立断找来夷医,夷医一见父皇的发作情形,马上就知他是中罂粟之毒,父皇清醒后,夷医将此事告诉他,父皇见到自己所吐的血,再加上他让吕正盛进宫禀报有关道士是骗子之事,父皇这才相信丹药有毒,然,与金国大战在即,为不影响大军士气,隔日父皇还是撑着病体现身大军前授予他令旗,盼他旗开得胜归来。
而这事他要求父皇隐瞒大哥,因为父皇仍拖着病体,自己又不在京城守护,怕大哥得知东窗事发后,狗急跳墙,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于是便请父皇一切等他归来再做打算,因此众人全瞒着大哥偷偷替父皇医治。
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放心,因为父皇虽已得知自己让大哥毒害了,此丹药不可再碰,但这丹药的可怕之处在于能控制人心,教人抗拒不了继续服用,他迫于大战在即,不得不前去战场,却仍忍不住害怕父皇会受不住诱惑与折磨继续残害自己。
因此他请又苒、太师以及四哥相助,帮父皇戒毒,可若父皇自己意志不坚不肯配合的话,那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父皇的命,那么他此趟归来,见到的就只会是父皇的尸体了。
所幸,父皇意志比任何人都坚强,没教他失望了!为此,他感激不已。
“你这不肖子,瞧清了吗?还想狡辩什么?!”魏衍行斥问魏超,若自己当时继续服用丹药,那下场就跟这头猎犬一样惨不忍睹了。
魏超脸色发青,心知这会再也辩解不了什么,这丹药确实是毒物,自己本打算在魏泱回来前毒死父皇的,如此他便能让江山易主,自己顺利登上皇位,可怎知却迟迟不见父皇的死征,对此他还向道士大发雷霆,怪他用药太轻,让他加重药量……
而今,他一颤,原来父皇早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就等着看他狠到什么地步而已。
“不,这不是儿臣所为,儿臣也是受人陷害,根本不知这道士有问题,儿臣原本也不认识这人,是……是……”慌乱中,他先看向魏新,习惯要魏新顶罪,但忽然想起夷医是他找来医治父皇的,再让他顶罪说不通,便目光一转要找无母的魏曲,偏他今日胃疾犯了,没在这殿上,只剩下魏单,他便指着魏单道:“是他,是二弟将道士引荐给儿臣的,真正大逆不道的人是他!”
魏单一愕,没料魏超竟要自己顶罪!
“魏单,你还不快对父皇说清楚,这事与我无关!”魏超用眼神逼迫魏单出来当替死鬼。
魏单暗怒心中,假装没见到他的逼视,不为所动。
魏超大怒。“魏单,你最好敢做敢当,若不承认陷害我,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公然威胁人了。
众人脸色也都变了,那魏衍行更是恼怒,明知这一切都是魏超所为,他却推罪于他人,正要怒斥,那魏单却出来跪下了。
“请父皇宽恕儿臣一时胡涂,找来道士想医治您的病,因此请大哥出面向您引荐,可怎知这道士是个骗子,儿臣也受害了。”魏单道。他忍怒的顶下罪来,魏超背后还有皇后以及众多大臣撑腰,且此人眶訾必报,这会若是没真倒,将来必不会放过自己,而在不确定狡猾的他这次能否逃过一劫的情况下,自己谨慎惯了,不敢贸然背弃此人,因此咬牙认罪。
魏泱没想到魏单会帮魏超,对魏单怒目而视。“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这事真是我失察,才让大哥背了罪,而真正该死的是这道士,竟敢谋害父皇,此人罪该万死!”魏单指着道士,将所有的一切怪罪到这人身上,企图逃过谋逆之罪。
魏衍行脸一沉,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容魏单替魏超脱罪,便先令道:“来人,将道士拖出去斩了!”侍卫将那早已吓破胆的道士拉出去处死之后,他扭头回身瞪向跪在地上的魏超与魏单。“你二人虽无心杀朕,却误信术士之言,同样难辞其咎,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他不打算轻放此事,决定要拿两人问罪。
魏超跪着的腿抖到跪不住了,魏单亦是满脸的汗。
“朕要夺去你们皇子的身分,将你们眨为庶民……”
“皇上,大皇子孝心被利用,这才受道士蒙骗,您不能废他的身分,眨他为庶民啊!”
外头突然传来皇后悲凄的喊话。
“是啊,皇上,大皇子虽有错,但毕竟是嫡长子,不可轻言废去!”竟还来了一干臣子为魏超请命。
魏超大喜,知晓母后领众臣来救他了,魏单也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将罪推给道士后,父皇顶多关他们个几日,怎知父皇竟然狠下心肠要削去他们的皇子身分,这事态严重,着实让他捏了一把冷汗,幸亏皇后赶来了,要不然自己真要白白陪葬。
魏衍行眼头一紧,命人将殿门打开,果然看见皇后领了七、八个大臣跪在殿外求情。
“皇后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回凤仪宫去!”魏衍行怒不可遏,斥退皇后。
“臣妾不走,超儿是被陷害的,若因此遭罪,那未免太冤枉!”皇后哭说。
魏泱见状摇首,因母后盲目的支持大哥,这才养得大哥无所忌惮,一再犯错而不知悔改,他苦叹。
“朕没有冤枉他!”魏衍行怒道。
“您向来对他有偏见,他做的任何事您都不满意,这对他不公!”皇后忿忿不平。
“现在是他要谋害朕,你扯这些做什么?!”
“凡事有因果,就是您对他太过严厉,又吝于给他赞美,他才会极欲表现,找来道士替您治病,却不察反而误害了您。”
“住口,那是他狼心狗肺,连朕也敢下毒手!”
“他若狼心狗肺,您就是绝情寡义了!”
“你说什么?!”他疾声厉色起来。
为了救大儿子,她无惧皇上的怒容,直言问道:“您可是要立泱儿为太子了?”
“是又如何?”
“那您可曾考虑过超儿的心情?当初您若让超儿去打仗,他也能胜利回来,这功劳能属于他,可您却让泱儿去,回来还允他太子之位,超儿是长子,您让他情何以堪?他如何不对您这父皇有怨慰?!”
他闻言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泱儿也是臣妾所生,他若是太子,臣妾同样荣耀,能不高兴吗?可臣妾不是偏心,争的是一个理字,大业自古以长立国,这是成规,也是宗法,若是轻易废去,那必定动摇大业国本,臣妾忧心的是这个,希望皇上能体会臣妾的苦心,并且体察国情,悯其长子!”
“请皇上体察国情,悯其长子,请皇上体察国情,悯其长子,请皇上……”皇后说完众臣跟着喊。
魏衍行见这情景,再想想自己确实对魏超有所亏欠,本想过让魏泱做太子后,即封魏超为寿王做为补偿,但也心知这弥补不了,仍是执意屏弃他,如今,让皇后与众臣这样闹开,突显出自己对魏超的无情,也激起众人对长子的同情,这时候别说论魏超的罪,就是想立魏泱为太子都不是时机了。
为了避免激起朝野更多的反弹声浪,魏衍行脸一沉的道:“朕明白了,先将大皇子与二皇子软禁宫中,让他们反省过后再说,至于储君之事——”他愧疚的看向魏泱,这会他只能先食言了。“日后再议!”
魏泱见母后带着大臣出现,就已知今日定不了大哥的罪了,至于自己的太子之位,只要父皇安然活着,那自己就不求什么了。
魏超喜极,自己不只死不了,连魏泱也未能得到太子之位。
魏单亦是庆幸自己做了对的抉择,魏超果然命大,能平安度过,他也能幸运逃过一劫。
可魏新开始紧张了,就怕魏超日后会对他秋后算帐。至于吕智玥,他难免不甘,想上前说什么,却让魏泱阻止了,只得闭嘴不说。
而吕又苒微笑的看向魏泱,不觉得这次他未能被立为太子可惜,因为至少他改变了命运,随着皇上活着,大业并未改朝换代,那么往后他将不再受过去的摆布,历史在此刻起已有了全新的变化。
他见到她的笑容,明白她的心意,轻轻朝她点头,以后的人生,将由他们一起开创,这回一定会不一样了。
魏超瞥见他俩的深情视线,不禁满腹怨恨,自己会有今日的狼狈,都是魏泱谋策的,他这还想与吕又苒恩爱下去,那是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