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七日回门,虽然宁国公府就在和亲王府的隔壁,韩文仲还是摆开王府侍卫的仪仗,大队人马护送喻咏歆回娘家,他们还刻意绕上了一大圈,再进宁国公府。
今日宁国公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喻咏歆真的感觉到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进了宁国公府,韩文仲就随老宁国公和宁国公进大堂听训,而喻咏歆则是跟着宁国公夫人进内厅听训……在宁国公府,他们夫妻都只有听训的分。
“你在和亲王府如何?”
“很好啊。”
宁国公夫人微微挑起眉。“怎么个好法?”
喻咏歆突然很沮丧,大家好像都不相信她,难道她看起来真的很不聪明吗?
“和亲王府的人都是好相处的。韩文仲早就封了世子,又深得太后喜爱,没有争权夺利之事,而王妃是将门之后,与我谈得来。其实大伙儿对我的期待不高,盼着我管得住世子爷就好。”
“你真的如此认为,还是不想对我坦白?”
“母亲认为我在粉饰太平吗?”
“粉饰太平……这四个字用得还真妙……这不重要,若是怕我担心,不对我说出实情,我可以明白,可是若不让我知道和亲王府的情形,我没法子帮你。”
“这真的是我这些天所见到的,没有半句虚言。”
若是如此,这就更令人担心了,这个丫鬟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和亲王府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宁国公夫人念头一转,便道:“你可知道世子爷的四个贵妾?”
咦?她惊讶的瞪大眼睛。“母亲也知道四美人?”
“四美人?”
“因为生得如花似玉,奴才们称她们‘四美人’,后来府里上下都如此称呼。”
“她们都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侍妾。”
“母亲知道她们的底细?”虽然舞儿搜集到一些资讯,可是很表面,不足以教她了解她们后面代表的势力。
“白氏和陈氏是秀女,由圣上御赐给世子爷,两者皆出自地方大族,出了什么事,圣上也不能袖手旁观;柳氏是工部侍郎的庶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沈氏乃建武将军的庶女,建武将军长年驻守西南,深受圣上倚重。”
哇!韩文仲的侍妾竟然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角色,韦氏说她们不是省油的灯,还真是一点都不假。虽然她出身将门,但人家也不差啊!“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动四美人。”
“你不动她们,不保证她们不会犯到你头上。”
“她们也不见得会犯到我头上啊。”
“等她们犯到你头上,可能就要了你的命了。”
喻咏歆忍不住皱眉。“母亲是要我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吗?”
“我是要你有所防备。”
“我知道。”
这个丫鬟真的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吗?宁国公夫人索性转向两个大丫鬟。“平儿、乐儿,你们凡事帮小姐多留点心眼。”
“是,夫人。”
喻咏歆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何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懂得保护自己?她舞刀耍剑的本领还高过一般的侍卫,就连祖父都夸赞她具备习武的资质,怎么她在众人眼中老像只会被人家生吞活剥的小绵羊?显然,她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不对,她看起来根本就是笨蛋……没关系,大智若愚,不过,怎么像在自我安慰?
不想了,她毕竟拥有现代人的灵魂,虽然曾经看过那些斗来斗去的连续剧,可是终究没有接受斗争的薰陶,无法具备这个时代应该有的“防御机制”。
这种气氛实在太闷了,她就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母亲,今日我要将芳馨院小书房的书册全部搬到和亲王府。”
宁国公夫人吩咐大丫鬟派人去收拾整理,问:“王妃没教你帮着管家?”
“我刚刚嫁过去,王妃怎么可能教我帮着管家?”
“也是,可是王妃若教你帮着管家,你可不能推辞,一定要将和亲王府握在你的手掌心。”
这不是很辛苦吗?她觉得找机会挣钱攒银子还比较有意义呢!喻咏歆不敢说真心话,胡乱的点头表示记住了,又转移话题,打探京城达官贵人圈子的人物。成为和亲王世子妃,往后难免会有一些交际应酬,先弄清楚这些大人物,来往就可以避免踩到地雷了。
来到这个时代,喻咏歆除了练武,最大的乐趣就是啃书,不仅是为了多了解这个时代的背景、民情,也是为了培养其他的乐趣,毕竟她不是男子,不能上战场,终究难逃结婚生子的命运,总不能成天舞刀耍剑,当然有必要培养第二专长,而她的第二专长就是辨识药草。
这个时代没有西医,治病靠药草,因此她对药草格外有兴趣,一有机会还会拉着舞儿上山研究药草,采下山卖给药铺子。如今她贵为和亲王世子妃,不方便上山采药草,但是可以种药草。若是可以在和亲王府找个僻静的角落,种上几种药草,等到收成了,卖给药铺子,还怕她成不了小富婆吗?
一想到会变成小富婆,喻咏歆就开心得咯咯笑,平儿和乐儿不解的互看一眼,小姐的脑袋又在想什么?真是令人不安,小姐的花样实在太多了,过去怎么玩都无所谓,可如今身分不同,若玩出什么麻烦来,那就糟糕了。
这时,和亲王府二等丫鬟卓儿进了崇文居。“世子妃,柳姨娘过来请安。”
柳氏来向她请安?喻咏歆微挑着眉。虽然她天天要向王爷和王妃晨昏定省,而依规矩韩文仲的侍妾们也要来请安,但其实她不乐意天天见韩文仲的侍妾,当然免了她们天天向她这个世子妃请安,现在她不想见,人家却自动送上门?
她对柳氏印象最深刻,不是因为相貌居于四美人之首,而是她眉宇间掩不住的几分傲气,才女嘛,若是表现得过于卑微,反倒很假。不过,越是骄傲的人,越是想离她远一点,不是吗?
“先奉茶,请她候着。”
喻咏歆下了软榻,进了套间,在平儿伺候下换了衣裳,等她来到崇文居主厅,柳氏立刻恭敬的起身行礼,不由得教她眼皮一跳,说什么礼多人不怪,她倒觉得礼多必有诈,毕竟没事怎么可能献殷勤?
“言秀妹妹有事?”喻咏歆在上位坐下。
“贱妾是特地送两盆金桔给世子妃。”
喻咏歆看到柳氏手边几案上有两盆金桔——硕果系系金光灿灿的金桔,教人见了就喜欢。“怎么突然送我金桔?”
“沈氏送了两盆金桔给贱妾,贱妾见了很喜欢,心想,金桔的寓意是大吉大利,于是就转送给世子妃。”
她真的很不喜欢费神,沈氏送金桔给柳氏,柳氏又送给她,这符合常理吗?当然,若沈氏与柳氏感情特别好,另当别论,不过就她所知,柳氏与谁的感情都普普通通,也许自诩才女,不愿意与他人结交。
“谢谢你,这金桔可是很矜贵。”
“这倒是,沈氏的母亲每年都会让人送几盆金桔过来,沈氏知道贱妾特别喜欢金桔,每年都会转送几盆给贱妾。”
她的疑心被人家瞧出来了吗?乐儿说她看起来不太聪明,果然没什么出息,连稍作掩饰都办不到。
“金桔看起来很喜气,连我这个不喜欢花花草草的人都觉得讨喜。”
“世子妃喜欢就好。”柳氏随即站起身。“贱妾就先回去了。”
柳氏一离开,喻咏歆马上凑到两盆金桔前面,左看右瞧,可是,没有异样。
“小姐是不是觉得这两盆金桔有问题?”乐儿很高兴她有所警觉。
“你觉得摆哪儿好呢?”
“嗄?”
喻咏歆没好气的斜睨一眼。“你认为我可以不收吗?”
乐儿闻言一怔,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可是,她怎么突然送小姐金桔?”
“她不是说了,不过是顺道将沈氏送的金桔分给我。”
“正因如此,更是奇怪,在奴婢看来,她藉着他人之名,不过是想与这两盆金桔划清界线。”
没错,柳氏是转个弯撇清关系,这两盆金桔若出了问题,绝对与她无关。喻咏歆赞赏的看了乐儿一眼,脑子果然灵活,可是,她没有理由拒绝这两盆金桔,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收下,就没有机会看清楚柳氏在玩什么把戏。
“奴婢认为小姐最好当心一点。”
“我会让舞儿去查清楚这件事。”不过,她不认为柳氏会对金桔的出处造假,这两盆金桔肯定是从沈氏那儿得来的。
“小姐真的要将这两盆金桔留下来吗?”
“我若扔了不要了,传出去,对我的名声可是大大不利。”
“不如将这两盆金桔放到水梦阁的书房。”
“这与扔了不要了有什么差别?”
“小姐真的要摆在房里吗?”
“摆在房里就近盯着它们,不是更好吗?”
乐儿还是觉得困惑,明知道有问题,还放在身边,这不是很危险吗?
平儿笑着拍一下乐儿的脑袋瓜。“就近盯着它们,才知道它们哪儿不对劲。”
“看得出来吗?”
喻咏歆笑着摇摇头。“你这个丫鬟太神奇了,脑子往往动得比别人还快,可是某些时候,你的脑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怎么也转不过来。”
乐儿苦恼的打量了两盆金桔半晌,很无奈的摇头叹气,“我真的不明白,盯着这两盆金桔,究竟能看出什么?”
“慢慢等着,马脚总会露出来。”
“小姐真的确定马脚会露出来吗?”
“不确定,可是派人盯着崇思居后院,总会瞧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早在嫁进和亲王府的第一天,她就让舞儿想法子在各处布下眼线,而舞儿已经成功的在崇思居布下眼线了。这么做,不为什么,只是想掌握府里的风吹草动,她可不想当个连有人搞鬼都不知道的人。再说,只怕她进门之前,人家已经在崇文居布下眼线了,她怎么可以不回应呢?
乐儿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可是小姐至少没有天真的当人家单纯送礼。
“你就别再想着这两盆金桔,找个地方摆着吧!平儿,今日天气真好,随我出去走走,至于乐儿,留意哪些人不安分的溜出崇文居,顺道与大伙儿建立关系,这种事你一向很擅长。”她收下金桔,就有人跑去别的院落串门子,这样的奴才很可能是别人的眼线,得找机会弄出崇文居。
两人大声的应了一声“是”,小姐说会留意和亲王府的每一个人,原来不是随便说说,这下子她们可以稍稍放宽心。
嫁到和亲王府的第十天,喻咏歆的小日子就来了。
回门之后,崇思居的管事宋嬷嬷就来询问她的小日子,并告诉她,各宅院侍寝的日子是有规矩的,世子妃一个月侍寝的日子是七天,而侍妾是两日,其余日子随着世子爷。今日,宋嬷嬷想必会帮世子爷安排其他侍妾侍寝。
以现代人的思想,她真的无法接受老公抱着别的女人,正大光明搞外遇,还当她的面跟别的女人上床,这像话吗?可是此时,她只能告诉自己,必须接受这个时代不公平的游戏规则。所以啊,虽然她嫁给他,却不会爱上他,这就可以保有自我,不至于变成一个心胸狭隘的妒妇。
她无法改变这个时代,但是可以在这个框架中活出自己。一个人想活出自己,就不能失去自己,而拥有自己的兴趣和事业,是保有自我的方法。想来想去,种植药草不但是她的兴趣,更可以成为她的事业。
她有四间陪嫁铺子,早在及笄之前,母亲就安排她接手管理,如今只要负责收银子,一季看一次帐册,让掌柜来回话。陪嫁铺子不需要伤神,她更是可以全力发展属于自己的事业,而种植药草绝对够她忙碌。
她看着药草书,想着种植什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有人将她从软榻上抱起来,惊动了她,她直觉想挣脱对方,可是对方的手臂像铁箍,完全无法撼动,直到她看清楚是谁,不禁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
韩文仲不悦的挑起眉。“不是我,是谁?”
嘴一撇,她的口气很哀怨。“我的小日子来了。”
“我知道啊。”崇思居的管事宋嬷嬷对这种事一向很仔细。
咦?“你不是应该去崇思居的后院吗?”
这会儿他不只是不悦,而是生气了,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你希望我去找其他女人吗?”
她好委屈,嘴巴更是可怜兮兮的噘得好高。“谁愿意将自个儿的夫君推给别的女人?你是我自个儿挑选的夫君,若是你敢跟别的女人乱来,今生今世你休想得到我的关心。可是,宋嬷嬷说了,这是府里的规矩,我不能要求你、限制你,只能下1个决定,今夜你若进入崇思居的后院,从此我对你视若无睹。”
他喜欢她的占有欲,喜欢她想独占他的感觉。“我才不管规矩,除了你,我才不要抱其他的女人。”
“王妃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根据宋嬷嬷的说法,这是王妃定下来的规矩,毕竟站在王妃的立场,子嗣很重要,不能将生下子嗣的寄托全放在世子妃身上。
“不会。”
“王妃不会对你不高兴,而是对我不高兴。”
“不会,一切有我。”韩文仲将她放在床榻上,接着脱下鞋子,凑到她身边。
“王妃跑来指责我,我可不会向你告状。”爱告状的人最讨人厌了,她不想变成讨人厌的人。
“明日我就去告诉她。”
“王妃若以为是我故意挑唆你,怎么办?”
“不会,不要说是母妃,府里人人都知道我这人我行我素惯了,没有人管得了我,而母妃对崇思居后院那些侍妾原就不喜欢,不会帮着她们说话。”
“那为何要定下那样的规矩?”
“父王也有好几个侍妾,母妃不得不定下这样的规矩,母妃根本不期望这个规矩可以用在我身上。”
换言之,只要得到他的支持,她在和亲王府就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吗?
“世子爷可以帮我在府里弄一块地吗?我想种植药草。”
“种植药草?”
“我对药草有点儿研究,若能种植药草,卖给药铺子,就可以攒银子。”
他微微挑起眉。“你缺银子?”
“没有人不缺银子,银子从来不嫌多。”
他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银子。”
“我喜欢一举两得,既是我有兴趣的事,又可以攒银子,不是很好吗?”
“在府里找一块地不难,可是方便你照顾,就必须紧靠崇文居的……有了,水梦阁后面有一个院子。和亲王府是先皇赐给父王的宅院,当时水梦阁附近种满了奇珍异草,父王曾经派专人照顾,可是地处偏僻,又无人居住,照顾的人不用心,后来就杂草丛生了。”
她欢喜的拍手叫好。“水梦阁后面的院子好,不容易教人发现。”
“你不想让人家知道?”
“我担心有人偷盗药草,这些可都是银子。”
“府里没有人敢偷盗你的药草,卖药草可要有门路。”
“不行不行,至少在我种植成功之前,绝不能教人知道,万一没有种出银子,人家一定会取笑我,说我不自量力……这些都是次要的,你知道我想种什么吗?我想种槐实、枸杞、蓬蕊……”喻咏歆神采飞扬的说着每一种药草的功用,之所以挑选这几样,是因为它们都生于平泽,种植成功机率高。
看着她越说越来劲,娇颜散发闪烁动人的光彩,韩文仲情不自禁靠过去吻她。
每次看她,总会庆幸自己拥有她,因为她,他得意洋洋、欢喜快乐,连皇上都取笑他,捡到宝也用不着开心成这副德行,教人见了真是嫉妒。
他的吻越来越深,他的手也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甚至将她整个人压在床上,眼见小火就要烧起来变成大火了,她连忙伸手推开他,提醒他。
“今晚我不能侍寝。”
他知道啊,可是忍不住就想对她动嘴动手嘛。他安安分分的退到旁边,可是目光依然紧紧瞅着她,像个委屈的孩子卷着她的乌丝把玩,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话,“你是不是很遗憾?你很喜欢与我在床上打滚对不对?”
她娇羞的红了脸,一瞪。“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也很喜欢抱着你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有……”他靠向她耳边,说着他们平日在床上玩的那些游戏,尤其在对方身上互种草莓,极尽撩拨,最为有趣了……他不知道何谓草莓,她的小脑袋怎能想出如此有意思的称呼?可是,这种只有他们之间才拥有的亲密语言,他喜欢得不得了。
听着他越说越露骨,她不但脸红,还全身烧红了,娇嗔的推了他一把。“你真是讨厌!”
“怎么会讨厌呢?我如此卖力取悦你,你应该很喜欢。”
“胡言乱语!”她害羞的狠捏他的手臂。
“我胡言乱语?这是对我最大的诬蔑!”韩文仲激动的越说越大声。“士可杀,不可辱,可惜今日无法证实,不过待你的小日子一结束,你就等着接招,我会让你不想下床。”
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是用在这种地方吗?“你不要闹了!”
“我没在闹,待你的小日子一过,我会向你证明。”
“你再不安分,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就不要待在这儿,去睡书房。”她故作生气的踢了他一脚。
“不要,我要抱着你。”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闻着属于她的香气。
“那就安静睡觉。”
“好,睡觉。”他安分的躺平,眼睛一闭,睡觉了,转眼之间,呼吸就平稳下来,可是另外一个人完全无法入眠,他黏得那么紧,难道不会挤吗?不过,他睡觉的样子,真像个爱撒娇的孩子,越看越可爱,越看越讨人喜欢……
她抖了一下,摇摇头,紧贴她的男人不由得动了一下,眉头一皱,她身子不禁一僵,直到他眉头舒展开来,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看着他半晌,她无声一叹,真是糟糕,今夜他不顾府里的规矩守在她身边,教她不感动也难……突然觉得很不安,她的心能守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