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西欧的一句“太好了”让云妍映几经考虑后,下定决心离开老东家,改投效“I&T”。
他那句话不是幸灾乐祸,更不是不懂其含义,听闻何元凯要重回公懒得她搭档,他举双手反对,无关吃醋与否,实在是那日见何元凯粗暴的对待郑小莉,担心她会遭到同样对待,他一千万个不放心,是以建议她立刻辞职,到“I&T”来帮他。
他来台湾接任总经理一职,除了稳住“I&T”在台湾的手工西装龙头地位,还打算自创时尚女装新品牌,将“I&T”推上另一个高峰。
她和何元凯的事,小妹早已告知爸妈,得知何元凯厚着脸皮重回公司,连单纯的老妈都觉得他动机不单纯,老爸更不用说,他和阿雷西欧一样,举双手反对她留在原公司。
一开始,她还有点踌躇,毕竟在公司工作五年,能当上行销经理是她没日没夜视工作如命换来的成果,要她放心,心中百般不舍,可当何元凯重回公司当天,她走到哪,他跟到哪,活像只打不跑、赶不走的苍蝇,惹她抓狂,她一气之下冲到总经理办公室,要上司在她和何元凯之间择一,有她就没他。
她是豁出去了,心中也做好最坏的打算,只等上司一句话。
当总经理要说留他,她二话不说马上递辞呈。
这个结果她不意外,总经理既然决定让何元凯这个判徒回来,无非是想借重他的长才拉高公司业绩,他的鬼点子多,行销能力不在她之下,这点她倒是不否认。
递了辞呈后,她回家告知此事,并向老爸表示她打算接受阿雷西欧的邀聘到“I&T”上班,原以为老爸会不假思索的否决,没想到他竟然点 头同意,但他不答应让她去女装部门当开发先锋,而是要她跟在他身边当助理,还一相情愿地要她继承他的衣钵——
大姐生了小孩,短时间内会以照顾小孩为主暂不工作,小妹又像匹野马拉不回,老爸寻找打版师继承人,脑筋自然动了她头上,难怪她一说要辞职,他马上高兴的附和,她还以为老爸是在心疼她那份工作太累。
再三思考后,她接下老爸助理的工作,一来,老爸年纪大了,父女一同工作,她可以当他的司机送他上下班,二来,只要进“I&T”,日后还是有“调职”机会。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跟在老爸身边一刻不得闲,或许是好不容易找到衣钵继承人,老爸一古脑地想将所学全塞进她脑袋内,让她觉得头昏脑胀。
“‘I&T’的手工西服,用的是顶级喀什米尔布料、精纺羊毛料……”云智仁一边工作,嘴里也没闲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正在看打版相关书籍的云妍映,抬起发酸的脖子。“爸,这你早上就说过了。”
今天,是她听老爸说最多话的一天,平日在家他的话不多,她们三姐妹加上母亲,四个女人凑一起,家里俨然成了女人国,女人聊的话题,老爸插不上嘴也没兴趣,总是迳自泡茶、写书法,独自沉浸在寡言的国度。
难得见到老爸嘴巴张阖不停,开口道金言,她该高兴的,可是,她的脑袋真的有点吃不消。
“这个已经说过了?”云智仁一脸纳闷。
云妍映瞄了一眼腕表惊奇的点点头,她看书看了一个小时,老爸的嘴巴居然没停过,这简直是奇迹。
“打版师要具备耐性以及细心,打版工作不是照着设计图依样画葫芦,要多次揣摩、修正……”
“爸,这个早上你也说过了。”听到父亲又重复早上说过的话,云妍映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站起来伸个懒腰。
见父亲投来一记严厉的眼神,她马上装乖立正站好,正愁不知该找什么借口出去走一走透透气,忽觉上 头的光线闪了下。“爸,电灯好像坏了,我去找人来修。”
“这没什么,自己换一下灯管就可以。”
“可是我不会。”换灯管,应该属于她这个助理的工作范畴,既然不会,当然得向外求援。
“我会。”
“爸,我知道你会,可这太高,你不要自己上去,很危险,我去找人帮忙。”终于逮到机会可以溜出去一会,话一完,她马上拔腿开溜。
“妍映……”见女儿疾步离去,云智仁啧了声,“这孩子,不过是换个灯管,自己可以做的事,为什么要麻烦别人?”
找出自己买来备用的新灯管,没有梯子,他直接爬上打版兼剪裁的工作台,准备换下管头已发黑的旧灯管。
***
“在哪里,在哪里?”苗秀美拎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提锅,面露焦急。
“妈,就在前面那间病房。”云妍映一脸愧疚,领着母亲前往。
她当助理的第一天老爸就受伤,都怪她没把老爸照顾好。两个小时前在公司时,她去找人帮忙要换灯管,老爸则自己爬上工作台准备动手换灯管,加长型的工作台是用一片薄木板架在一个简易的桌架上,中间没任何支撑,老爸爬上去后,木板突然从中间断成两截,他摔下之际被木板打到头,眉下画出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回办公室见老爸摔伤,额头还流血,她虽然努力稳住情绪,仍吓得直发抖,还好阿雷西欧闻讯赶来,请其他干部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先帮忙止血。
他还开车跟着救护车来医院,陪她一起在争论室等,老爸的伤口缝了八针,还好没大碍,不过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晚餐时间到,老爸不吃医院的餐点,她只好打电话请老妈煮一锅粥,原本她要搭计程车回公司开车再绕道回家载老妈过来,但阿雷西欧觉得这样太麻烦,他请司机开车过来载送她们母女俩,他则留在病房看顾老爸。
一进入病房,见丈夫额上裹着大纱巾,苗秀美心疼的念了几句,怪他逞强。
云智仁板着脸,直说“没事”。
“先吃粥,我煮了你爱吃的丝瓜腊肉粥。”心疼丈夫受伤,焦急的叨念顿止,苗秀美的语气趋为温柔。
“丝瓜腊肉粥,听起来很不错吃的感觉。”阿雷西欧帮忙把餐板架上病床,目光锁定她手上的提锅,饶富兴味地想窥探“丝瓜腊肉粥”的真面目。
“只是简单的家常粥,他爱吃腊肉,但腊肉炒过太硬他吃不了,我就把炒过的腊肉泡进粥里……”苗秀美打开提锅,边盛粥边说。
“好香的肉味。”阿雷西欧用力吸了一大口气。
“是腊肉的香味。”苗秀美笑吟吟的,“雷先生,你吃过晚餐了吗?我帮你盛一碗。”
“那太好了!”
“妍映,你怎么一直呆站着?我多拿了两个碗来,你和雷先生一起吃。”苗秀美唤着刻意和阿雷西欧保持距离的女儿。
“噢,好。”看着因眉下有伤,左眼只能半张却仍锐利观察她和阿雷西欧互动的父亲,她怯怯地往前一步。
盛好粥,各人端着一碗或坐或站,迫不及待品尝势粥,唯独拥有专属餐板的病人文风不动,瞪着粥发呆。
“爸,你怎么不吃?”
“是还有点烫,只要一口一口慢慢吃,不烫口的。”苗秀美放下自己的碗,舀了一匙粥,吹凉送至丈夫嘴边。
汤匙上的一块薄腊肉,看得云智仁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但他的尊口始终紧闭。
“吃不下吗?”苗秀美问。
云妍映和阿雷西欧对看一眼,阿雷西欧耸耸肩,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去妍映仔细看父亲的脸,觉得哪里不对劲,脸颊似乎削瘦了些,早上出门并没这么瘦。
看出端倪,她惊问:“爸,你的假牙是不是不见了?”难怪他说话都不太张嘴,她还以为他痛得不想说话。
“你的假牙呢?”苗秀美这才明白丈夫为何不吃粥,因为假牙不见,腊肉他根本咬不动。
“掉了。”云智仁硬着头皮,含糊道。
云妍映问得更仔细些,“是摔下来时掉出来的吗?”那时她焦急慌张,原本她要注意到老爸的假牙有无掉落。
“我打电话请特助去找……”
阿雷西欧热心地想帮忙,云智仁立即大声阻止。
“不要!”
阿雷西欧惊诧地看着反应激烈的云智仁,一旁的云妍映马上陪笑解释,“雷总,我爸他不喜欢麻烦别人。”除了这点,以老爸爱面子的个性,他宁愿一辈子不能吃腊肉,也不要公司同仁帮他找假牙。
“我回公司去找。”为了让父亲有台阶下,她说完马上起身。
见状,阿雷西欧也附和,“我也一起回去去。”
“雷先生,不用,怎么可以让你……”苗秀美一副惶恐模样。
“师母,不用跟我客气,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是总经理,是老师的学生,学生帮老师找假牙是应该的。”他拍拍她的手,诚恳说完,大步尾随云妍映离去。
目睹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云智仁瞪大眼,激动招手,“回来,叫他回来!”
“已经走掉了,人家雷先生真是热心,堂堂一个总经理还帮你找假牙。”
“不准……”人已走远,想阻挠也徒然,云智仁气得将高举的手用力甩下。他千方百计阻挡女儿接近外籍上司,原想将她拴在身边就近监管,却未料头一天就出状况,而且还是败在自己的假牙上,真是失策!
***
下班时间已过,“I&T”大楼还在工作的人不多,云妍映在父亲办公室的地板上找了快半个小时,仍未见假牙的踪影。
趴在另一头寻牙未果的阿雷西欧猜测着,“妍映,你说会不会是清洁人员把假牙扫走了?”
“要是那样就糟了。”断成两半的木板被搬走了,坏掉的灯管也换新,现场已清理过,老爸的假牙的确有可能混在一堆杂物中被清洁人员收走。
前方再无路,趴地寻牙的云妍映跪着慢慢往后退,想再仔细寻找一次。
阿雷西欧坐在地上,两条长腿大张舒展,抬眼忽见美人一双白净匀称的美腿和裹在短裙里的翘臀朝他这边缓缓而来,他忍不住惊呼。
专心寻牙的云妍映未仔细听,待察觉自己身侧多出两条腿,却险些往后仰跌,两手下意识地抵住地面撑住身子,两条微屈细腿各自勾挂在他健壮的双腿上……
此等情景,暧昧指数破表。